戚蓁蓁右肩关节刚刚脱臼,虽然已经复位了,但一时半会儿还要用绷带固定,不然恢复不好的话,有可能会变成习惯性脱臼,所以她现在没法用筷子,只能左手拿着勺子,有点儿笨拙的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不过她吃得很香,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吃完了满满一大碗炖菜,饭盒里的米饭也扫去了大半。
“对了,哥,还有柳哥……”
戚蓁蓁一边用勺子喝汤,一边怯怯地抬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刚才有件事,我忘了跟你们说了……”
她的目光在自家老哥和“嫂子”身上来回梭巡,看到两人都看着自己,又垂下了眼皮,掩饰似的舀起汤里的一块胡萝卜,填进嘴里。
“今天中午,我的班主任和年级教导主任来看我了。”
她顿了顿,“她们说,公安大学招生办那边跟学校联系过,说……”
因为紧张,小姑娘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起来,“说公安大学今年会给我保送的名额。”
戚蓁蓁的事儿在媒体上传播开来以后,民众都对这个家庭背景特殊,又有勇有谋的坚强少女表示了一百万分的好感,尤其是得知女孩儿今年刚好是高三学生,未来的志向是子承父业,当个警察之后,这份好感更是变成了感动,新闻下的赞许和祝福刷了上万条,全都是祝她如愿以偿的。
于是,公安大学的招生办在了解了戚蓁蓁的家庭背景和在校的成绩品行之后,非常果决地向小姑娘递出了橄榄枝——把一个特招保送的名额给了她,而且还表示,专业可以随便挑。
“所以,我能去念吗?我是说公安大学……”
戚蓁蓁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捏住勺子,紧张兮兮地盯着哥哥。
戚山雨没有立刻回答,只用一种十分复杂而且纠结的眼神,定定地回视着自家妹妹。
兄妹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对看了足有半分钟。
终于,戚山雨先妥协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想念的话,就去念吧。”
“真的!?”
戚蓁蓁双眼骤然一亮,要不是脚踝上打了石膏,怕是会立刻跳起来往哥哥身上扑,“你同意了?哥!你同意了是不是?”
“嗯。”
戚山雨苦笑着点了点头,“我想过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即使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应该干涉你的选择……”
“哥!”
戚蓁蓁用撒娇般的语气叫道:“你不要这样说嘛……”
她伸长手臂,指尖搭到自家哥哥的胳膊上,“我很尊重你的意见,也知道你这是心疼我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戚山雨就从椅子上站起身,上前一步,来到病床边,伸手搂住了自家妹妹。
“我知道。”
戚山雨轻轻地将妹妹的小脑袋瓜子压到自己胸前,“我不是在说负气话,我是真的支持你。”
他说着,揉了揉戚蓁蓁细软的短发,“而且,真要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如果受过专业训练,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对吧?”
“那是当然的!”
戚蓁蓁立刻点头如捣蒜,“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起码不会输给你!”
“不光是要变得厉害。”
戚山雨在妹妹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更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能瞎逞英雄,凡事量力而行,知道吗?”
“是是是!懂懂懂!”
戚蓁蓁一面虚心听训,一面用力点头,“我一定听话!一定听话!”
兄妹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先前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
戚蓁蓁吃完晚饭,就催着柳弈和戚山雨快回家休息。
“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哥你的胃还没好呢,不用在这儿陪我啦,快去吃点儿东西!”
她朝两人挥了挥手,“反正我后天就能出院啦,到时候你们再来接我就行。”
柳弈和戚山雨在七点时离开病房。
两人穿过走廊,却在护士站那儿看到了一个让他们都觉得意外的人——戚山雨爸爸从前的搭档,前刑警邛乐池。
邛乐池那时正背对着他们,弯腰将手中显然是探病用的花递给值班的小护士。
柳弈和戚山雨走过去,刚好听到邛乐池对护士说道:“就说是她爸以前的朋友就行,不用留名字了……”
“……邛叔。”
戚山雨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
邛乐池听到这个称呼,身体明显地僵了一僵。
他在转身的时候,右脚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像是差点儿就要拔腿逃跑,但又生生地忍住了。
“小戚……”
他有些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音节。
两人面对面地杵在护士站前,气氛莫名显得无比尴尬。
默然了片刻之后,邛乐池咳嗽了一声。
“我就是来给蓁蓁送点儿花和水果,没别的意思。”
他板着脸,别扭地移开视线,“没想进病房打搅她,东西打算让护士帮忙转交呢……”
“嗯,谢谢。”
戚山雨轻轻地点了点头。
停了两秒之后,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次的事,真的……谢谢……”
邛乐池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的嘴唇紧紧抿起,喉结上下滚动。
中年男人看向戚山雨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与不敢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戚山雨的口中听到这一声“谢谢”。
邛乐池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有话想说,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而戚山雨道完谢后,也不知应该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也再度沉默了下来。
两人好像正在演一出默剧似的,相对无言,气氛从尴尬升级为了诡异。
连一旁围观的小护士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目光在一老一少两个帅哥身上移来移去,显得很是疑惑。
柳弈有些无奈的上前两步,碰了碰自家恋人的胳膊,“你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
他用下巴朝护士的方向抬了抬,示意他们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找个吃饭的地方,我们坐下慢慢说吧。”
戚山雨轻声地应了声“好”。
但邛乐池闻言,却立刻摇头,“不了、不了。”
他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张地说道:“我……我还有事,这就先回去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邛乐池也曾经不知多少次想象过,有朝一日能够前嫌尽释,然后心平气和地和戚家的孩子们说话的场景,但事到临头,他却感到了不知所措。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应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前这个永远都会觉得亏欠的青年。
既然邛乐池不想去,柳弈和戚山雨自然也不会勉强。
于是三人互相道了再见,柳弈和戚山雨就转过身,准备回家了。
可他们只往前走了十几步,就听到邛乐池忽然在两人身后喊了一嗓子:“小、小戚!”
戚山雨回头。
邛乐池追上他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名片,然后将它递给了戚山雨。
“小戚……”
邛乐池的嘴唇抖索了一下,说话也带出了一丝颤音,“以后,等你有空的时候……给邛叔打个电话吧……”
戚山雨伸手接过名片,揣进了衬衣口袋里。
“好。”
他朝邛乐池笑了笑,应下了对方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这个案子完了,下一更开新副本!
不过新案子前还会来点儿铺垫哒~(*??`*)
第146章 9.dark water-01
戚蓁蓁在医院里观察了三天, 眼见身体情况恢复良好之后,就被批准出院回家了。
戚妹妹被柳弈和戚山雨接回了柳弈的公寓里。
用柳弈的话来说就是, 戚家的老宅是老式的楼梯楼, 蓁蓁的伤又是在脚上,若是回了戚家的房子,她连出入都不方便, 要么得让人背进背出,要么就得拄着拐儿一步一顿地爬上去,而他住的公寓有电梯,蓁蓁不用自己爬楼,以后无论是要到医院复诊或者复健都会方便很多, 而且他家地方也足够宽敞,三个人完全住得开。
戚山雨早就习惯了不跟自家恋人瞎客套, 立刻就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倒是戚蓁蓁还犹豫了一阵子——妹子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大号的电灯泡,大赫赫地杵在老哥和嫂子的安乐窝里,简直亮得有点儿晃眼。
奈何她脚踝上的骨折没个个把月实在没法下地走动,也只能认命, 被柳弈和戚山雨拎回了家。
不过,即使戚蓁蓁出院了以后, 柳弈和戚山雨依然隔三差五就要往医院跑一趟。
原因无他, 因为戚山雨的搭档,在逮捕宋珽时为了保护同僚而中弹受伤了的安平东,昨天刚刚做完了他的第二次关节手术, 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等着手术创口慢慢愈合。
安平东运气不是很好,子弹伤到了他的膝盖关节,医生预计,手术恢复以后,他的日常生活虽然无碍,但想要像以前那样跑跑跳跳,每天奔波在外勤第一线上,却是万万不能了。
沈遵听了医生的意见之后,就递了申请,要帮安平东转到后勤组去,等他重新回市局上班的时候,申请应该早就批下来了。
所以,严格来说,安平东现在已经不是戚山雨的搭档了。
戚山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默默地低下了头,足足有五分钟没有说话。
对于戚山雨来说,安平东亦师亦友,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搭档。
他在从公安大学毕业的第二年,自基层调到市局刑警队时起,就被沈遵分给安平东来带。
两人搭档了两年,戚山雨从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一直成长到现在这般足以独当一面,安平东就像一个老大哥一样,给过他不知多少的关照和鼓励,也在明里暗里教了他许多东西。
现在戚山雨乍然听闻安平东要调到后勤去了,一时间真的觉得既伤心、又遗憾。
他们两人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也早就处出了无可替代的深厚友谊。
而且安平东作为一名资深刑警,本身的能力非常优秀,无论是办案侦察的才能,还是为人处世的情商,都能算得上是市局刑警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在现在这个岗位继续做下去,迟早会升到沈遵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但若是安平东调去了后勤组,那就意味着他升到了顶儿也最多就只能当个组长,前程差不多算是到此为止了。
不过,安平东自己倒是想得很开。
他在柳、戚两人去探望他的时候,对着眉眼间写满了“沮丧”二字的戚山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了厚厚纱布的大腿。
“没事儿,我也是个今年就要奔五的人了,本来再过几年也要从一线退下来啦!”
安平东洒然笑道:“现在就当是提前了一点儿,多腾点儿时间陪陪家人呗!”
听了自家搭档的回答,戚山雨牵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容里带着三分勉强,七分苦涩,简直好像不得不因伤退二线的是他自己一样,看得安平东都觉得有点儿不忍心了。
“不要紧,你以后有空了,就下楼来找我喝茶,老哥我随时欢迎!”
安平东抬起手,在戚山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就是记得给我带点儿好茶叶就行!”
“好。”
戚山雨抬起头,朝安平东笑着点了点头,“以后我会经常下来找你,给安哥带你最喜欢的大红袍。”
当柳弈和戚山雨探望完安平东,走出外科住院的时候,却意外地在医院门前碰到了一个熟人。
“哎呀,好巧,竟然在这儿碰到你们俩了!”
那人先一步发现了柳、戚二人,小跑几步赶上来,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柳弈回头,很是高兴地回道:“您好。”
在今年的新年前夕,柳弈和戚山雨从绿化带救出了一个出生仅仅两月的小宝宝。
后来小宝宝找到了养父母,还获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名字——谭洛宝,他的养父是个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姓谭,而养母则是一个心理学家兼临床精神病学主任,姓洛。
此时站在柳弈和戚山雨面前,笑得一脸温柔的女士,正是小宝宝的养母谭夫人。
“谭太太,你怎么在这儿?”
柳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内科住院楼,“你是来探病的?”
没想到,谭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是。”
她想了想,决定直说:“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杀人纵火和绑架案,是你们市局侦办的吧?”
谭夫人看向戚山雨,“你们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现在由我负责做心理疏导。”
柳弈和戚山雨都轻轻“啊”了一声,明白了。
在宋珽和他的同伙的绑架杀人案里,马云生的小女儿作为马家的唯一幸存者,在凶徒手里呆了十几天,期间不仅受尽折磨和惊吓,还目睹了自己外公、双亲和哥哥的死,被警方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好似一只吓傻了的鹌鹑一样,连哭都不会哭了。
其后的几天里,马家的小女儿表现出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没法和同龄孩子那样与人正常交流,甚至无法说出任何一个表意完整的词句。
她的心智仿佛倒退到了幼儿时期,每天蜷缩在病床的角落里,对任何人的靠近都表现得极端反感和抵触,哪怕是医生护士走到她的身边,她都会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被逼入了绝境一般,浑身颤抖、凄声尖叫,直到哭得晕厥过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