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琢磨着这些的时候,戚山雨已经点了点头,对沈遵说道:“我觉得,蔡玲玲对我们表现得很警觉。”
他回答,“我们一开始表明身份的时候,她就露出了很明显的敌意,但在我们说明是为了调查小区里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以后,她的表情却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沈遵摸了摸下巴,络腮胡下的唇角翘起了一个痞气的弧度。
“哦,这就有趣了……既然不是怕你们调查入室抢劫杀人案,那她就是怕你们调查别的东西咯?”
“还有,我给蔡玲玲看了嫌疑人X的照片,她回答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戚山雨继续说道:“我看她的表情,应该不是在说谎。”
“不要紧,她不认识是正常的。”
沈遵都快要把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给搓秃噜了,“只要‘有人’认识就行……”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这个猜想把先前这个案子里面许多不合理的碎片拼凑起来,而且脉络越来越清晰,逐渐串成了线,线又织成了网。
“对了!”
沈遵嘀咕到一半,忽然想到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于是转头看向他的队员们:“你们分出一组人,专门盯着蔡玲玲,我怕有人会再对她动手!”
…… ……
……
根据房产局的记录,现在在蔡玲玲名下的那套泰丰雅苑B栋2806室,一共有过四任业主。
第一任业主是鑫海市本地一名小有名气的实业家,姓聂,今年已经八十岁了。
这名聂姓老人,年轻时创立了多家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攒下了好几个亿的身家。只是年纪大了以后,他身体变得差了,就将所有公司都分给了自己的几个子女来打理,而本人则在十多年前就光荣退休,移居某南方小岛国安享晚年去了。
而蔡玲玲毕业以后曾经干过两年的那家名叫“禄鼎盛”的贸易公司,正是姓聂的企业家名下的产业,现在交到了次女聂心雨和二女婿史昌翰手上。
至于泰丰雅苑B栋2806室的第二任业主,则正是聂老的二女婿史昌翰。
“史昌翰和聂心雨在20X2年5月结婚,房子则是在同年4月更名过户的,没有买卖,直接办的赠与手续。”
“既然是岳父送给女婿的物业……”
一个负责文书工作的女警“啧啧”了两声,“我猜,这相当于是女儿的嫁妆咯?”
“嗯,然后呢?”
沈遵用红笔将“史昌翰”和“聂心雨”两个名字重重地划了出来,表示从现在开始,这两人就成为了这个案件的重点调查对象了。
负责搜集资料的警员继续做说明。
泰丰雅苑B栋2806室在史昌翰手里呆了整整十年,期间只租不卖,而且相关租赁完全委托给中介负责,自己只每月坐等收租就好。一直到去年一月,他才忽然用每平方一万八的超低廉价格,将这一套房卖给了一个马来商人。
“哇塞,一万八一方的市中心电梯房,我们怎么碰不到呢!”
有警官立刻就酸柠檬了,被其他人在他后脑上轻轻扇了一下,才悻悻然住了嘴。
“嗯,确实是白捡的大便宜了。”
沈遵点点头,然后翻了一页纸,“但这个捡了大便宜的人,在三个月以后,就用一方两万块的价钱,将房子转卖给了蔡玲玲?”
他重重地咂了一下舌,“这房子是闹鬼了还是怎么的?这转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165章 9.dark water-20
泰丰雅苑B栋2806室当然没有闹过鬼。
在中介那儿的记录, 那可是一套干干净净的“吉宅”。
所以,既然闹妖作祟的不是房子本身, 那么不正常的就只能是那几任业主的关系了。
警方很快就通过两人过于频繁的通话记录, 发现了“禄鼎盛”贸易公司的现任老板史昌翰与B栋2806室的业主蔡玲玲之间的外遇关系。
随后,他们又察觉到,比起“入赘女婿背着发妻包养小三”这等稀松平常的狗血八卦, 这一对老板与前任小蜜之间的关系,还有更大的猫腻。
在最近几年中,史昌翰和蔡玲玲两人有过二十多次大笔的金钱往来,数额已经大到远超过了普通金主包养小情儿的花销了。
沈遵手下的刑警队毕竟不是专业搞审计的,而且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两人涉案之前, 即便是市局的刑警们,也无权越俎代庖替“禄鼎盛”的老板娘抓小三儿。
不过他们刑警队里新来的林郁清林警官, 虽然又嫩又菜还要命的居然会晕血晕尸, 但他是个学霸啊,不仅脑子好使,而且对数字有种超乎寻常的敏感度。
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沈遵沈大队长毫不客气地将林郁清给摁在了专案组办公室里, 让他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翻查了蔡玲玲和史昌翰的相关财务往来记录。
最后, 他得出一个结论, 这几年中,史昌翰一直在将原本属于“禄鼎盛”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资产,用“老鼠仓”的方式, 一点一点转移到自己妹夫名下的皮包公司账上,而这个帮他搬仓的“老鼠”,则是他的前任私人秘书外加现任情人蔡玲玲。
史昌翰做得很隐秘,而且很有耐心,他用了整整三年半的时间,缓慢但有效地转移着原本属于岳父交给他的公司的资产,就林郁清现在挖出来的金额,总额已经将近有一个亿了。
他们搬仓的效率虽然不高,但却十分有效,如果不知其中猫腻,只会觉得是“禄鼎盛”近年来的经营状况不佳导致资产价值萎缩而已。
与此同时,在经历了两日的奔走之后,外勤组的刑警们也从蔡玲玲和史昌翰的人际关系入手,找到了嫌疑人X的真正身份。
嫌疑人X名叫杜山,是一个装修工人。
两个月前,他跟着相熟的包工头,帮史昌翰妹夫名下的皮包公司做过办公室装修。
根据警方调查得来的情报,杜山此人生性嗜赌,欠下各种借贷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万。
在帮史昌翰的妹夫的办公室装修期间,他还曾经因私窃装修材料倒卖被抓包,差点儿就被当场扭送到警局去了。
后来也不知这人是怎么跟他们老板说的,反正一通求爷爷告奶奶之后,杜山不仅全须全尾出来了,而且还跟史昌翰的妹夫搭上了点儿“交情”——根据包工头的说法,那两人竟然还一起吃过饭。
自从出了盗窃被抓的事情之后,嫌疑人X,也就是杜山,似乎老实了两个月,没再作妖,兢兢业业地干完了手头上的装修任务。
然而,大约在三天前,包工头想要联系他,问他跟不跟着自己干下一桩活儿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机竟然销号了。
在专案组的刑警们找到包工头,拿出嫌疑人X的照片,向他询问认不认识照片里的人的时候,包工头先是连连点头,然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我就说嘛,这也太邪乎了!”
市局的刑警们是何等的老练,一听包工头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还有“下情”要说。
果然,就见这个高高胖胖的包工头先是说出了杜山的名字和他所知道的籍贯等基本信息,然后大嘴一张,继续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抖搂了出来。
“杜山这人嘛,其实干活挺麻利的,但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赌!”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我手下干活儿的时候,我和弟兄们可都没少劝他,但他不听啊,嘴上说着好好好我以后不赌了,转天儿就又来找我们借钱来了!他借我的得有两三千了吧,我看在跟他是老乡的份儿上,就当请客吃饭白送他了,从来都没扣过他工钱呢!”
警官们看包工头的话越说越歪,絮絮叨叨净往自己身上扯,于是挥了挥手打断了他,“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犯了事儿?”
“哦,这个嘛……”
包工头挠了挠脑袋,“十来天前吧,他忽然就有钱了,一口气把自个儿欠了快俩年的债都给还了!”
他说着,偷眼觑了觑面前俩警官的脸色,“我们私下里还议论过,他这钱是哪来的呢……”
包工头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猜杜山那钱多半来路不正,所以现在警察才会找上门来。
“那你知道,他还债用的钱,是谁给他的吗?”
警官立刻追问。
“不知道、不知道!”
包工头当即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生怕跟杜山犯下的事儿扯上丁点干系,“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案子发展到这里,这一桩牵涉到两条人命的案件,案子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一开始,警方觉得这大约只是一桩入室抢劫杀人案,但现在看来,它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桩买凶杀人案。
如果沈大队长所料不差的话,在这个案子里,原本被杀的不应该是泰丰雅苑D栋2806室的古丽雯,而应该是B栋2806室的女业主蔡玲玲,而买凶要杀她的人,如果不是她的金主,那就是她金主的原配发妻,至于那个被买的凶手,则毋庸置疑,正是死在了开发区海滨桥墩旁的杜山了。
“唉,这可不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真实版嘛,虽然杜山这只蠢‘螳螂’捕错了‘蝉’,错杀了D栋的那个无辜的女孩子。”
林郁清还在充当一个临时会计,一边查着涉案人员的账户增减往来信息,一边摇着头,对旁边的戚山雨说道,“现在就看,那只吃了‘螳螂’的‘黄雀’,到底是谁了。”
“行了,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根据规定,林郁清不能出去的时候,戚山雨也不能一个人继续跑外勤,所以这两日,他也只能和搭档一起呆在专案组办公室里,帮忙整理和翻查账目,“别分心,仔细算岔了。”
“才不会算岔呢。”
林郁清嘟了嘟嘴,暗搓搓地对自己的心上人撒了个娇,“我盲算都能记住二十位以内的数字呢!”
说完,他眼巴巴地盯着戚山雨,想等他的表扬,又或者是安慰,再不济,打趣或者挤兑都无所谓。
只可惜戚山雨在这方面堪称迟钝中的极致,他所有的柔肠与解语,全都放在了他的恋人身上,对于只是“普通搭档”的林郁清,他连对方暗送来的半丝秋波都没接到,只摇了摇头,回了句“专心干活”,就把头转回去,继续自己手头上未完的事情去了。
林郁清哀怨地盯着他面前这位不解风情的竹马,心中觉得十分委屈。
但是他本质就是个“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怂货,憋了半天气儿,愣是一个字也没敢说,只能把头重新埋进杜山近一年的银行账户流水里,一行一行地继续对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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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工头不知杜山那比钱的来路,而林郁清也没能从杜山的银行账户里找到任何可疑的大笔进账。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杜山没有收过买凶杀人的钱。
先不论杜山有没有可能弄个假账号,就光从杜山欠的赌债金额来看,几十万对大多数打工族来说,数字不算小,但其实若是真要全部兑换成现金,也不过就是一个包就能装下的分量而已。如果买凶者有意识地避免留下证据的话,直接给杜山一包现金,确实比从银行转账来得方便。
即使如此,警方依然相信,只要知道了嫌疑人X的身份,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他们就一定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8月21日,也就是在杜山尸体被发现后的第六天,案子终于有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进展。
“禄鼎盛”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老板史昌翰和老板娘聂心雨两夫妻,平时住在北城郊的一个别墅小区里。
该小区与物业疏于打理的泰丰雅苑不同,是个管理和安保都十分完善的现代化别墅区——换而言之,小区的几条主干道上,可是全都装着二十四小时高清监控摄像头的。
在锁定了嫌疑犯以后,专案组立刻调取了该别墅小区的监控录像,随即发现了两条非常关键的线索。
线索其一,是8月14日深夜十一点,别墅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拍到杜山步行进入小区的画面,而且从他前进的方向来看,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史昌翰和聂心雨的家。
当时杜山虽然戴着口罩,但身上穿着的衣服鞋袜都和他在泰丰雅苑里被监控拍到的一模一样,再加上身高体态等特征,警方能确定两者是同一个人无疑。
线索其二,就是警方找不到杜山离开小区的监控,但在8月15日凌晨两点左右,史昌翰和聂心雨的车,却悄悄地驶出了他们所住的别墅小区。
第166章 9.dark water-21
原本调查进行到这里, 警方就已经可以把史昌翰和聂心雨带回来问话了。
但就在21日傍晚,被派去盯住蔡玲玲的一组人发回了联系, 说他们在盯梢的人出了门, 而她约见的人正是她的金主史昌翰。
“马上跟上去,看看他们说了什么。”
沈遵沈大队长闻言,立刻大手一挥, 点了一组人,“还有,注意保护蔡玲玲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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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金主约见自家包养的外室,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这一回史昌翰和他的小情儿见面, 却是在晚上十点以后,而且不是大老板到藏着娇妾的金屋里, 或者到某个五星级酒店开个房间, 而是史昌翰把蔡玲玲约出了门。
“注意注意,各组注意。”
站在泰丰雅苑门前的一颗树下,装作等人模样的便装女警,一边低头刷着手机, 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个从小区门楼下走过的年轻女人,同时压低声音, 对藏在领口的麦克风说道:“蔡玲玲已经从小区正门出来了, 我现在准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