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川做此推测的理由是,开膛手杰克的行动模式很符合一个身患绝症之人的心理状态。
那个一百三十多年前的凶残犯人,他冷静、疯狂、嗜血、残忍而且不顾一切,还在犯案期间,多次写信至相关单位挑衅,言辞间充满炫耀感,显然证明他有很明显的表演型人格。
实际上,能够在犯罪心理学历史上留名的连环杀人犯,他们之中的很大部分人,都有相似的特征。
但是,在嬴川看来,开膛手杰克有一个与许多人不同的特点,那就是他曾经在短短三个月里面,在同一个区域中,频繁地犯下了至少五桩罪案,而且没有对警方有丝毫的畏惧,就仿佛根本不怕被捕一样。
而在这之后,他的行动戛然而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地从民众的视线中消失了。
嬴川认为,开膛手杰克的这些特征,很可能说明他本身就处在一个与死亡十分接近的时期,所以他无所畏惧,豁得出去,而且迫切地想要在死前“干”下一番震惊世人的大事业,以此获得安慰感和成就感。
而且业界普遍认同,开膛手杰克之所以专门要以妓_女作为犯罪目标,是因为他对这一类的女性具有无比强烈的仇恨心。
至于仇恨心的来源,则众说纷纭。
有的学者认为是家庭原因或者童年阴影,有的则认为这是一个男性功能障碍者的代偿心理,还有的说这是源自于背叛和欺骗的复仇……
但嬴川却认为,开膛手杰克很可能是从某个特殊行业的女性身上感染了不治之症,才会在生命快要终结的时候,想要杀掉同类女性,作为他对这个社会的报复。
而且,当时可是在医疗水平还很落后,连青霉素都没问世的1888年。
花柳病不仅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还可能会能让他们在感染后的某一个时期,陷入抑郁、妄想甚至癫狂之中。
至于为什么开膛手杰克会在短时间的频繁犯案之后,又突然停手,彷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呢?
嬴川对此的解释是,那是因为,在11月以后,凶手的病情已经重到了他无法犯案的地步,甚至很可能没过多久就死了。
……
“我记得,嬴川那时曾经跟我说,如果想要寻找潜在的反社会人格者,在那些正值青壮年就突然身患绝症或者难治病的患者里面找,是最有可能找到的。”
白洮回忆道。
“而且,他还补充说,若是艾滋、梅毒、麻风一类的传染病,患者因心理失衡而产生反社会倾向的几率还能更高一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柳弈和戚山雨。
“你觉得,他当年给开膛手杰克做的犯罪人格心理侧写,是不是跟赵携的连环杀人案丝毫不差呢?”
柳弈和戚山雨听到这里,都觉得背脊有些发冷。
他们不得不承认,嬴川这个人,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因为他竟然有这种将自己十多年前的理论付诸实践的魄力,并且真的在众多绝症患者之中,挑出了那个他想找的潜在的反社会人格者,再与之接触,怂恿他、引导他、指点他,最终做下了一桩轰动全社会的大案。
“嬴川在给他的课题立项的时候,申报书是要经过我们市卫生局科教科的。”
白洮继续说道:
“所以,你们能想象,我看到那份由他牵头的《绝症患者的心理状况调查和疏导》的立项申请书的时候,到底有多震惊……”
她抬手按了按又在隐隐抽疼的太阳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更让我震惊的是,赵携那案子告破以后,我从他那个课题的调查人员名单里,找到了赵携的名字……”
白洮的嗓音哽住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难过、痛心还是愤怒更多一些,只觉得千百种情绪如同漩涡般搅缠在一起,撕扯着她的大脑,让她胸口发闷、头疼欲裂。
若不是一贯的理智仍在,她真想站起来嘶声咆哮,乱摔狠砸一通,用来发泄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涨裂的憋屈感。
戚山雨注意到白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死死攒成拳头,骨节用力到泛白,看起来很不好受的样子。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我先送您回去。”
“不,没关系,我们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
白洮摇了摇头,用微微发抖的手指端起茶几上已经微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你们俩,又为什么要调查嬴川呢?”
虽然柳弈和戚山雨先前经历的案子,有些不太合适向白洮这种非涉案人士透露,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人用简单的话,三言两语概括出他们在几桩自杀案和杀人案背后,都看到了嬴川影子的事实。
白洮听完以后,眉心的褶皱拧得更深了。
若是柳弈和戚山雨的怀疑属实,那就意味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是一个比她的想象来得还要丧心病狂百倍的犯罪者,简直可以用“恶贯满盈”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可是,你们手头上并没有能够证明嬴川罪行的关键性证据。”
白洮想了想,十分肯定的说:
“所以,你们需要证据,对吧?”
柳弈点了点头。
他和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白女士目光对视,无言地交换着彼此的眼神。
片刻之后,柳弈和白洮,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我有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经读者小天使指出,我将前文小林喝了酒又吃消炎药的情节整段改掉啦,不过对剧情基本没影响,已经看过的不用回头重看~
另外作者明天要出外勤,会尽量更,但如果实在来不及那也就只能断了_(:з」∠)_
反正午夜十二点前没更那就是断了(。
第209章 11.the skeleton key-22
11月14日, 周三。
自西伯利亚平原而来的寒流南下到达鑫海市,从昨晚深夜开始, 伴随着初冬时节的降雨, 气温就明显降了下来,待到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然需要穿上厚实的衣服了。
这一夜的雨下得很大, 一直到快要天亮时才停下。
鑫海市老城区的部分街道都有些浸水,公交车靠站的时候,经常会溅起大片水花,把站台上的乘客的鞋子和裤腿都弄得湿漉漉的,引来咒骂声一片。
就在这一日的傍晚, 嬴川下班回家。
正值鑫海市一天中交通最繁忙的时段,城中心的几条主干道路况都不算好, 他开着自己的黑色保时捷, 一边听着车载电台,一边走走停停,随着车龙缓慢地往前蹭着。
电台刚刚播报完路况,又转而播报天气预报。
男主持人用自己清晰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告诉听众, 受寒潮影响,这样的降雨天气很可能还会持续半个月, 请大家注意防寒保暖, 出门也要记得携带雨具。
就在这时,嬴川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竟然是平日里甚少联系的他的爸爸嬴良才。
“喂?”
嬴川叩了叩蓝牙耳机, 接通了电话,“爸,有什么事吗?”
“嬴川啊!”
电话那头的嬴良才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慌乱,“你、你是不是跟白洮说过什么?”
“没有。”
嬴川皱起了眉,“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嬴良才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只是形式婚姻的关系,两人从结婚到现在,甚至从来没在一个屋子里生活过。
但嬴川知道,他爸爸不喜欢白洮这个儿媳妇,嫌弃她今年都四十出头了,年纪不小,还没给他们老嬴家添个一男半女的。
不过嬴川当初执意要和白洮结婚,本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对另一个男人的扭曲的、病态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独占欲而已,至于嬴良才那老头的意见,他从来就没当一回事。
所以,嬴川和白洮结婚的这些年里,除了年节时两人会像履行义务一样,携手回嬴家在市郊的别墅看看嬴良才之外,平常他根本不会在他爸面前提起自己的妻子,而他爸也不会主动提起他的儿媳妇。
“你、你怎么没对她说过什么吗?”
电话里的老人嗓音沙哑,语气显得很着急,“那她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来看我?还、还……”
话说得太急,嬴良才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连咳了好一阵子,才把下文继续说完:
“还问了我很多关于你妈的事!”
听完他爸的话,嬴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冷下声音,对电话那头的老人说道:“白洮今天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字一句全告诉我,一丁点细节都不要落下。”
嬴良才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不善,打了个哆嗦,不敢耽搁,开始绞尽脑汁回想白天时的情况,尽可能地将当时的对话还原出来。
……
从禹雅惠小三转正,带着嬴川回到嬴家之后,嬴川一家子就都住在鑫海市郊区的一所别墅里。
嬴家有钱,住的地方自然也很讲究,别墅选址依山傍水,光是主体建筑的室内面积就有好几百方,连带一个很大的花园,看上去简直跟个小庄园似的。
后来嬴川考上市内的住宿制重点高中,接着是上大学和出国留学,多年之后,即使他从米帝回到鑫海市工作,也再也回老家的房子住过。
而他的妹妹嬴兰更是因为得了精神分裂症,绝大部分时间都被他们关在精神病院里,难得有机会回家。
所以,如今嬴家市郊别墅的主人,就只剩下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嬴良才一个人了。
就在今天早上,白洮在没有事先联系的情况下,竟然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驱车来到嬴家的市郊别墅,口头上说是来探望老人,但坐下以后,她的话题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嬴川已经失踪多年的妈妈禹雅惠身上拐。
嬴良才回忆,白洮当时很仔细地追问了禹雅惠生病时的情况,从起病时间、发病症状,再到她接受过什么检查,吃过什么药都问了一遍。
虽然老人推说时间过去太久,自己年纪又大了,记性不太好,已经记不清了,把这些问题通通都给糊弄了过去,但还是觉得心惊胆战,差点儿没给刺激得心绞痛发作。
在问过禹雅惠的病情以后,白洮又问了她失踪时的细节,比如她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精神病人,是怎么从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还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家的?
她走失了以后,你们有没有报警,警察又是怎么说的云云。
还好当年为了应付警方的盘问,嬴家父子俩曾经仔仔细细斟酌过应该如何将禹雅惠失踪的事儿说得滴水不漏。
那时那套反复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嬴良才好歹还是记得的,立刻拿出来照本宣科,又跟白洮重复了一遍,总算好歹对付了过去。
然而这还不算完。
后来,白洮趁嬴良才一个没盯住,竟然溜到花园里“散步”去了。
“我、我过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就站在‘那棵树’下面……”
嬴良才说道:“我、我还看到……看到她弯腰在树下刨了一会儿,然后抓了一把泥塞进口袋里……”
老人在电话那头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开始哆嗦起来:
“你确定没问题吗?”
他说道:“那、那些泥,要是拿去检查的话,真的查不出来吗?”
听到这里,嬴川的眉心已经拧成了结。
此时他的车子早就驶进了他住的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但他却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席上,静静地听着他的父亲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等到嬴良才第三遍问他“真的不会有事吗?”的时候,嬴川才冷冷地回了一句,“嗯,查不出来的。”
“可、可是……”
嬴良才的疑虑似乎并没有减轻,“现在那些技术手段不是越来越厉害了吗?我前些日子看节目,说米帝那边连死了一百多年的骨头架子都能提取出DNA……”
“放心,那些泥土没有用的。”
嬴川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话。
“别说我当时已经很仔细地处理过了,就算是没处理过,尸体都已经腐败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又经过风吹日晒雨淋,他们查不出什么的。”
他顿了顿,“倒是你,今天跟白洮说话的时候,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嬴良才被自己儿子一怼,顿时生气了:“要不是你非要娶个不会下蛋的心理学家当老婆,会有今天这些麻烦吗!?”
他大声喊道:“还有,当年也是你——你将你妈她——”
“够了!”
嬴川厉声打断了自家父亲的咆哮。
慑于儿子的威势,嬴良才讷讷地住嘴了。
“总之,我会去查查白洮那边的事,你就别管了,也别操多余的心、说多余的话,最重要的是,别做多余的事。”
嬴川叮嘱道:“如果白洮再来找你,你就假装刚好有事要出门,不要放她进屋,知道了吗?”
挂断电话之后,嬴川依然没有下车。
他沉默地坐在驾驶席上,手指从衬衣领口探进去,将贴身佩戴的链坠轻轻拽出,然后将那只装了细小粉末的水晶瓶子捏在指尖,细细地摩挲把玩起来。
他的妈妈禹雅惠,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不是母子之情的“喜欢”,而是涉及到欲念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