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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君,刚才那个表情真的是太棒了!]本乡瞳激动得从监视器后走了出来,脸颊绯红地对穿着侍者服的斯年赞扬道。
在这个位于新宿二丁目的一家地下酒吧里,本乡瞳自编自导的同性题材电影《他们》正在紧张拍摄中,而斯年在电影里饰演一名在酒吧里打工的中国人。
《他们》以斯年所饰演的外国人寻找自我、发现自我、认同自我的过程为线索,串联了三对同性情侣的感情经历,既从外国人的角度审视了本国的同性文化,又十分细腻地描述了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影片处处展示着女性导演特有的敏感,将参杂着痛苦、迷茫的自我认知,与不同阶段的爱情相结合,描绘成一幅秀美哀泣的浮世绘。
作为承上启下、串联剧情的旁观者,斯年的戏份虽然比其他六个主演要多,但主要戏剧冲突都没在他身上,而且因为角色设定,大多数情绪表达都是靠细微表情和眼神来完成,难度可想而知。
接这部戏的时候,由于语言问题和剧本尚未完成的因素,华书仪根本不知道给斯年接的是难度这么高的剧本。等拿到剧本了,她又看不懂日文,对于翻译讲述的影片梗概,重点也错放在了“串联剧情的旁观者”上,甚至还私下抱怨不该给斯年接这部戏,逼格是有了,但戏份太轻,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
等跟了几天剧组后,华书仪惊了。一是惊讶这部戏对于演技的要求居然这么高,和斯年配戏的全是日本演艺圈的一番,各个身上都背着奖项;二是惊讶向来在这种要求过于细腻入微的戏份上有些吃力的斯年,这一次居然演得这么好!
不光导演没两天就成了迷妹,以矜持排外闻名的日本演员对斯年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时不时就能听到“斯君”、“斯桑”、“年酱”之类的称呼在片场此起彼伏。
因为不止负责斯年一个艺人,虽然满头雾水,华书仪还是没呆几天就回国了。不过这一个多月里,她还是经常通过袁江等助理了解斯年的情况。在得知斯年拍戏一切顺利,深受导演喜爱时,她反而越来越不安,终于在即将杀青的时候跑到了日本,天天守在剧组,眉头越皱越紧。
看着斯年被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本乡瞳大加赞扬,华书仪的思绪一下就飘到了五年前。
那一年,斯年凭借武侠片《江湖行》拿到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导演林昌全甚至凭借此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那一年是斯年演艺生涯的最高峰,顺利奠定了他华国演艺圈超一线明星的地位。
可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斯年经历了人生最惨烈的一次分手,也是从那之后,他一直单身到现在。同时也因为那场感情经历与《江湖行》男主角的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处,斯年与《江湖行》男主桑白产生了共鸣,可以说是本色出演了这个角色。
凭借着这真情流露的演技,斯年获得了那一年的金马奖,站在了华国演艺圈金字塔的顶端。那么这一次,斯年又是为什么会和这个角色产生共鸣,贡献出了这不是演技的真实表演呢?
眼睛盯着正仔细聆听本乡瞳说戏的斯年,华书仪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站在她身边的袁江整个人一惊,打着哈哈道:“哈哈哈,华姐您真爱说笑,我有什么事可瞒着您的?”
“你没有,那就是帮着斯年瞒了?”华书仪说着用眼角瞄了袁江一眼。
袁江一个激灵:“哪、哪啊!斯年这不也好好的吗?戏也拍得很顺,您看那导演,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没有是吧?”华书仪点点头,看着场地中眉眼恭顺的斯年,“希望能如你所说的,一切顺利吧。”
一天后,华书仪一语成谶。开拍后一直顺风顺水的斯年,在最后一幕被本乡瞳卡了整整三天。
在这最后一幕里,斯年饰演的角色在一夜辛劳后辞去了服务生的工作,迎着初生的朝阳,慢慢远去。
非常简单的一场戏,拍完斯年就能杀青回国,可无论他怎么演,都没演出本乡瞳想要的感觉。
[卡。斯君,不是这样的,表情笑还是不笑都不重要,我想要的是一种新生的感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感觉。]
[充满希望……]斯年低声念道,语气里有股说不出的茫然。
本乡瞳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太阳已半悬在空中,她需要的橘红色暖光消失殆尽,只余下白色的炙热。意识到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继续拍摄的女导演,遗憾地拍了拍斯年的手臂,温和地嘱咐道:
[斯君,我们明天再继续吧。你可以试着回想一下过去美好的回忆,找一下感觉,好吗?]
斯年抱歉地点点头,对本乡瞳和剧组的工作人员行了个九十度的躬礼,致歉道:[真的非常抱歉,耽误了大家的进度。]
在一片“没关系”、“斯桑请好好休息”、“年酱明天见”的告别声中,斯年和华书仪等人乘上房车,返回了剧组为他们在东京安排的酒店——东京新宿白夜酒店。
路上,华书仪一直在研究手上的剧本。依然是日文的,不过上面贴了许多五颜六色的便签条,都是斯年研究剧本随手写的。因为习惯,便签上都是中文,虽然杯水车薪,却也让华书仪通过它们大致了解到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而她,毁得肠子都青了!
原本想着本乡瞳是著名导演,又是文艺片,虽然没看到剧本,但通过导演以往拍摄的电影题材,也能预计到质量绝对不低。而且这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要登上国际舞台,无论从哪个方面文艺片都比客串好莱坞大片的逼格要高得多,再说还是主角。
谁知道这个剧情居然是这样的!难怪斯年演得入木三分,可不完全切合了电影男主角的心路历程吗?
这些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的迷茫与孤独,简直就是斯年的人生写照!再加上他最近觉醒的性倾向……简直是再糟糕不过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得想办法帮斯年过了这一关。
把剧本翻到最后一页,华书仪看着新帖的便签上“希望?”二字,被那个问号深深地刺痛了双眼。
抵达酒店后,一行人匆匆穿过大堂走进了电梯,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谁也没注意到站在前台前、拎着行李一脸惊讶的陈之敬。
等等,那不是!陈之敬转头对正在给他办退房手续的前台小姐说道:[登记名单给我看看。]
通过四天的审查,全酒店上下都知道眼前这位是集团总部派来巡视的钦差,没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于是下一秒,陈之敬就从电脑屏幕上找到了斯年居住的房间号码。
看着那四个数字,陈之敬脸上慢慢地露出一抹狞笑。
第17章 敲门声
《他们》剧组给斯年准备的房间虽然不是总统套房,但也是拥有独立会客室的行政套房。这对陈之敬来说,有利有弊。
利的地方在于,套房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双人床,也就是说斯年是一个人住;弊的地方在于,就算他是集团总公司派来的钦差大臣,酒店也不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无视客户隐私,放他潜入斯年的房间。
从这一点来看,他还蛮欣赏白夜酒店经理的这点坚持。
不过,既然无法进入房间埋伏,想出奇制胜的陈之敬只能另想他招。幸运的是,同一层有客人退房,且房间位置距离斯年的房间不远,完全可以从猫眼监视目标。陈之敬当机立断,立刻抢下这个房间,包袱款款地就住了进去。
入住后,陈之敬就在房门口做了个窝,一边玩平板,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走廊上的动静,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立马爬起来从猫眼偷窥。如此辛苦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华书仪和一名年轻男子离开了斯年的房间。
听到开门声弹起来偷窥的陈之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斯年送二人出门后,华书仪一把拉住想走的年轻男子,拖着人走出了猫眼能够观察到的范围。
直到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声,小心谨慎的陈之敬才轻轻打开房门,窥探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距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且通过刚才看到的情景,华书仪似乎对那个年轻男人有所不满,把人拖到自己的房间训话去了。那么至少在午餐前,他们是不会来找斯年的。而且只要他进了门,即便他们上门也不怕。
这里又是行政楼层,居住的人基本都是出差的商务人士,这个时间点都在工作,不会有人看到他的举动。加之又是白氏旗下酒店……简直完美!
排除了一切干扰因素,陈之敬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斯年房间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正坐在落地窗前单人沙发上,望着外面的街景发呆的斯年,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是华书仪或袁江找他有事。可他并没有直接开门,先通过猫眼观察了一下。
在猫眼扭曲缩小的景象里,门外的走廊宽阔气派,却空无一人。看着这样堪比恐怖片开场的景象,斯年沉吟数秒,决定将刚才的敲门声归结于幻听。可还没等他转身走开,敲门声再度响起。
斯年盯着门看了几秒,又凑近猫眼仔细地一看。果然,在视线的边缘处,他似乎看到一点衣服布料的边缘,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影。
有过好几次被私生饭找上酒店房间经历的斯年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到袁江的名字。
正在华书仪的房间里被“严刑逼供”的袁江,听到独属于斯年的来电铃声后,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把它捧到耳边:“喂斯年有事吗我……啥?私生饭?!我马上来!”
原本想趁机逃出魔掌的袁江气势汹汹地挂断电话,撸起袖子就冲出了房间。
听到“私生饭”三个字的华书仪也跟了出去,谁知道袁江就站在门外不远处,差点把她绊倒在地。等她稳住身体抬起头来,整个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尖叫声也挂在了嘴边:“陈——!”
下一秒,她便被袁江捂住了嘴,连拖带拽地拉回房间,“嘭”的一声关门声后,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靠着墙躲避猫眼并全程目睹这一切的陈之敬,淡定地抬手又敲了敲门,心里默默记下刚才那个小伙子的样貌。不错,有眼力劲儿,等回去了让华学林给他加工资。
听见敲门声再度响起,斯年忍不住皱起眉。他再次拿起手机打给袁江,却没想到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掐断,再打过去对方干脆就关机了。
怎么回事?斯年念头急转,又打给华书仪。这次到是没人挂断电话,可也无人接听。这时,门外再度响起轻快而有节奏的敲门声,落入神经有点紧绷的斯年耳中,竟隐隐在光天化日之下营造出一股恐怖片的氛围来。
把脑子中杂乱的念头压下,斯年走到座机前,直接拨打了前台的电话:[喂?你好,有人躲在我房间门外一直敲门骚扰我,请你们派人把她请走,顺便再帮我换一个房间。如果没有行政套房,请换成总统套房,差价我自己补齐。]
两分钟后,行政楼层的私人管家带领两名酒店保安出现在这一层的走廊里,然后又迅速消失,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等斯年被敲门声搞得有些烦躁,再次拨打前台电话的时候,才发现座机居然没信号了!
莫名其妙就陷入孤岛环境的斯年,听着不疾不徐的敲门声,终于深切地感受到,那些恐怖悬疑片主角们的心情。
看着每隔一分钟左右就响起敲门声的房门,斯年皱眉想了一会,走上前握住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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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敬之所以躲着猫眼,就是想趁人不备。谁知道斯年居然这么警觉,又是联系助理,又是打酒店电话。再这么下去,他该不会把警察都给招来了吧?
这么想着的陈之敬,再次抬手敲敲门,心里打定主意斯年要是再不开门,他就正面上了。
然后下一秒,门开了。
做好准备打开房门的斯年,正准备开口斥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来。还没等他意识到那是个男人,肚子上就狠狠地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倒退好几步。
“你——!”斯年震惊又愤怒地抬起头,就看到他心心念念快两个月的人狞笑着关上了门,两手交握把关节掰得噼啪作响。
“放心,我不会打脸。”话音一落,趁着对方呆愣的机会,陈之敬一个箭步上前又是一记右勾拳。
连着被打了两下,斯年终于回过神,伸手挡住陈之敬踢过来的腿,语气又惊又喜又懵比:“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会在这?我他妈来揍你!”连着几招都被挡下,陈之敬啐了一口,“你他妈不是说要打要杀随时欢迎吗?你挡个屁!”
斯年闻言,动作一顿:“你看到我留给你的纸条了?”
“看到了,怎么地?”陈之敬嗤笑一声,冲着肋下又是一拳。
躲闪不急挨了个正着的斯年,忍住疼痛,两手一把抓住陈之敬的右手,一个转身就把人压在了地毯上:“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他妈还敢还手!”被斯年拽着右手压在身下的陈之敬气得七窍生烟,左手推着他的肩膀就想把人掀开,可不管怎么扑腾,身上的人都纹丝不动。
倒也不是没办法,对着脸几拳下去,人一晕包准松手。可陈之敬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后没办法了,左手拍着地毯就破口大骂:“凭什么让老子给你打电话啊?啊?说好了不折腾我的,你他妈可到好,到我身上来练瑜伽了?老子腰差点被你弄断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