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航宇有点尴尬了,他就一边走一边试图找点话:“祺祺,怎么样,跟孙奇联系过了么?”白航宇亲切地问,同时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从给完姜祺祺名片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更别提关照孙奇了。
“嗯。”姜琪琪抿嘴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小声说了声谢谢。
白航宇:“客气了,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机会还不多的是么,以后肯定挑都挑不过来呢。”白航宇在神智清明的时候,一向是很会说话的。姜祺祺羞涩了一下,然后问:“你呢,你上次跟姚导的试镜怎么样了?”
“姚…”白航宇脑回路一对接,啪地一声,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这周他光顾着跟秦斌闹别扭,然后再安抚闹完别扭后的秦斌了,完全忘了他自己是愿意进姚文青的剧组,可人家姚文青连半个屁还没放呢。人家要不要他,他还不知道呢。
白航宇顿时一脸黑线,完全无法回答姜祺祺的问题,好像突然才想起了自己上周试镜时的糟糕表现,以及试镜之后姚文青的冷漠反应。说要联系我的?联系到哪去了?这原来是在套路我么?
白航宇烦躁起来了,虽然他算是个老演员了,可这事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新情况,从来拍戏,只有他选本子的份儿,他就从来就没被人选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秦斌安排好的,说是试镜那就是拍个定妆照,十拿十稳,从来就没被拒过,然而这一次…
白航宇略感挫败,他迅速地跟姜祺祺道了个别。
回家的路上,就开始向孙奇施压了:“孙奇,你怎么没想着帮我联系姚文青啊?”
孙奇一脸懵逼:“你你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白航宇的少爷脾气要发作了:“我忘了你就不能提醒我一下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能帮我记着点啊,也不能什么事儿都指着斌哥吧,每天都想什么你?”
孙奇被怼地一句话都没了。
白航宇说:“给姚文青打个电话,催催他早点签合同。”
孙奇闷声应了。
把压力转嫁给别人之后,白航宇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然后他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了下周五。没到中午他就狂call孙奇,问他怎么还不来接他到学校。
孙奇有些无奈:“这周是国庆节啊航宇,你忘了?”
白航宇忘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概念。这一周他除了翻来倒去看遇卓和姚文青这些年拍过的片,看完了感到郁闷,然后打游戏发泄郁闷之外,什么事儿都没干,也没心思去学校上课,到了周五了,想着要去上遇老师的课,这才闹明白这周休息。
然后他就又感觉不对了:“又一周了吧,让你给姚文青打电话,打了么?”
电话那边的孙奇瞬间有点含糊了:“打了打了,这不是那个什么,现在正在放假么…”
白航宇立即严肃了起来:“孙奇,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没打?还是人家直接就把我给拒了?干脆点,该咋就是咋。”
孙奇知道搪塞不过去了,只得说:“电话我打了,人家没拒你。第一次是执行导演接的,说让等姚导回话,等了一周,我再打,就没人再接了。”
白航宇沉默了一会儿:“懂了,这就是婉拒的意思呗。”
孙奇:“倒也不完全是,但似乎这样理解也可以。”
白航宇冷静了一下:“奇哥,上次试镜我确实有点失误,你帮我再联系一下姚文青,就说给个机会让我再试一次呗。”
孙奇:“……”
白航宇就有点急:“怎么了,这也为难么?我那次是真没反应过来,不是我演技有什么问题。”
孙奇:“……”
白航宇彻底毛了:“有话说,有屁放!”
孙奇倒不急了,并且语音多少有些暧昧了起来:“航宇啊,这么说吧,你知道这部戏的女主角么?”
白航宇:“知道啊,陈思嘉嘛,怎么了?”话一出口,白航宇瞬间就懂了:“哦,你是说,天启的陈思嘉……”
孙奇赞许白航宇的敏悟性:“天启的陈思嘉,天启娱乐带资进组的陈思嘉!”
白航宇终于觉悟了:“你不早说!”
孙奇在电话那边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所以这个事吧,我看你还是再跟斌哥商量一下,你……”
“还商量什么商量。”白航宇即刻打断了他,他白航宇就不要面子的么,上次话说到那份儿上,自个儿派头拽了个十足,现在没办成还能再去开口找秦斌么。白航宇有些挠头,就把孙奇的电话压了。
莫名其妙地断了声,孙奇翻了个身,重新躺回到被窝里,然后拥住了床上的新伴儿。
姜琪琪散着头发钻过来,重新倚到了孙奇的怀里。“谁的电话?”
孙奇点了点头,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姜琪琪的头发:“说了你都不相信,白少爷也正犯愁呢。所以说这做人啊,得意的时候还就得他妈收着点,不然迟早有要还的那么一天。”
孙奇的话音还没落,要还的就立马来了,电话又响,来电显示还是白航宇。
电话这头的白航宇:“喂,奇哥,我刚把手头能用的钱理了理,现在我名下能流动的不多,想着还是把我爸刚送给我的那辆新兰博抵押了吧,你下午就去办,晚上来我这儿把钱凑一凑,明天就去找姚文青谈投资的事儿,懂了么,你快着点哈。”
白航宇最后挂电话前特意还补了一句:“这事儿不许你跟斌哥说。”
孙奇:“……”
第8章 人设
三天后白航宇就接到了姚文青的电话。
准备第二次试镜之前,白航宇把姚文青上次吃饭时无意中谈到过的那几部片子挨个刷了一遍,这也是他长这么大为止,最认真准备的一次试镜,重视程度,堪比表演学院的艺考。
然而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根本就没有剧本对白摄影师,甚至连场子都没搭,他化好妆被拉着拍了两张定妆照,然后就跟姚文青一边吃饭一边谈合同去了。多少有点哭笑不得,于是这次再见姚文青,却渐渐没了两周前那种久别重逢之喜。
席间姚文青谈的无非是些理念构想,掺杂着时事热点外加圈内八卦,白航宇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想的是,其实姚文青的变化不止是胖了,他的变化大的,简直就要变成外一个人了。
记忆中的姚文青性本清高,一身锋锐,本身是演艺世家的出身,又是为理想学的摄影,一心做的都是实验片艺术片,平常拉他去看个票房片商业片,言必嘲讽,对着娱乐圈早年刚有了些苗头的各种怪现状,更是不屑。
十五年了,姚文青时至今日,已然成了业界的小众文艺标杆,但细数他这些年作品,从刚执影时那些根本无法上映的纯实验电影,到接连两部赔钱赔翻了的禁片,到拍出代表性风格的文艺佳片,最新的一部直接问鼎金人奖,俨然成了平衡商业和艺术的代表佳作。这条路,看似通达,实际上,未尝不是一路的妥协放弃。
姚文青早不是当年的姚文青了,白航宇却迟钝到事情犯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才反应过来。接受白航宇的带资进组的行为本身就已经立场全失,也就不必再揣着端着了。
白航宇想通了这一点,反倒坦然了,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准备跟姚文青一板一眼地好好谈一下合同了。上辈子再清晰,始终是上辈子了,白航宇心里渐渐把这几天不知怎么泛滥的小情怀收了收,他问姚文青:
“姚导,这签约之前,你总得给我看下剧本吧?”
姚文青笑了:“航宇,第一次合作,你可能会不太习惯。我是学摄影的出身,喜欢用镜头找感觉,剧本只是个大纲,大的方向定了,具体情节什么的都是临场磨出来的。”
白航宇有点哑然,不过这说法乍一听荒谬,放到姚文青身上倒并不太意外,他记得复读那一年姚文青家里本来在表演学院旁边有个小公寓房,收拾出来让姚文青单独住着备考,不打不相识之后,自己就厚着脸皮跟他挤了过去,睡的姚文青家客厅的沙发,一睡就睡了两年多。两个电影青年凑在一块,每天都在鼓捣些短片创作啥的,姚文青是摄影兼导演,自己就成是他唯一的万能演员,随叫随到,权充房租。
正是那个时候惯下的毛病,姚文青拍东西总是天马行空,想啥拍啥,想哪拍哪。也就是因为一直觉得由着他这么下去不像那么回事儿,总觉得这黄金二人组还少个编剧,所以当年,才忽悠遇卓学的戏剧文学。
没想到这个毛病,姚文青一直也没改。
白航宇在心里叹了口气:“行吧,没有分镜剧本,大纲总有吧,大纲你先让我看看吧。”
姚文青一脸无辜:“大纲?大纲还在遇老师那儿呢,他还在改着呢,他这人认真,我也不太好催他,不过你要看啊,我就去催催他,下次…….”
“遇老师…?”白航宇一脸黑线,“编剧还真是遇老师啊。”
“嗯哼。”姚文青有些得意了:“我们是老同学嘛,合作愉快。”
白航宇点了点头,只得先拿出了一份乙方要求交给姚文青,当然了,这是秦斌多年前就给他制定好的模板,沿用至今。
姚文青接过来,白航宇的拍戏原则,什么接什么不接的,他一条一条认真地读了。
半小时过去了,白航宇的心里,一团乱麻。
直到姚文青抬起头来,以一个胖子特有的憨厚向白航宇笑了笑:“是这样的航宇,我先给你讲讲这个故事吧。上次说过的,这是一个围绕着脑瘤患者家庭的故事。”
“脑瘤?”白航宇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上次可没说过。”
姚文青丝毫不以为意:“脑瘤这个角色就是遇老师演的,叫许立武,生病前是个刑警队长。护工这个角色,叫叶标,是个劳改假释人员也是艾滋病感染者,他们……”
“等等等!”白航宇头立马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些设定之前你怎么没跟我说?”
姚文青耐下了性子:“所以啊,我现在正要跟你说啊,你这个乙方要求里面…”他指了指手里的文件,这一条,非经乙方同意不参演含非法活动情节或经历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这一条,非经乙方同意不参演同性恋、性变态、性偏好异常等含相关活动或经历的人物形象塑造。还有后面……这几条都需要修改一下。”
白航宇笑不出来了,他尽量沉着地听完了,然后告诉姚文青,这事他必须要跟他的经纪人商议后才能决定。同时他怀疑要不是自己主动拿出这份合同,姚文青还是根本不会跟他说这些设定的。
对此姚文青倒显得十分轻松,他笑的愈发憨厚,也答应让白航宇再好好考虑。
白航宇告别姚文青出来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直接让孙奇把他拉到了中盛娱乐办公大楼。他知道这个点秦斌还没有下班。
到了非要见秦斌不可的时候了,白航宇想,这本子要是接了,看起来是真能毁了自己和秦斌多年塑造起来的银幕形象。这已经不是浪费几个月的时间,出演个文艺片玩个票的事儿了。
白航宇怀疑着,然后在中盛总经理办公室,找到了秦斌。秦斌今年五十了,没有成家,以公司为家,以工作为妻儿。白航宇进办公室门的时候,秦斌正吃晚饭,依旧是西装革履,没看完的报表还放在一边。
白航宇进门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见了秦斌却又都咽了。
“怎么就吃这个呀斌哥,这谁给你叫的外卖啊,一点都不营养。”白航宇一脸嫌弃地把秦斌正在吃的便当抽走了,然后打电话给张奇,让他重新订餐。
秦斌倒也没阻拦,他面带微笑地看着白航宇:“卖身契签了?”
白航宇有些泄了气,他打量着秦斌:“你早就知道吧,是吧,你早就知道是那么个剧本,对吧。”
秦斌点了点头:“这都不帮你打听好了,怎么当你的经纪人。”
白航宇一脸怨念:“那你不早跟我说?”
秦斌往椅背上靠了靠:“我倒是想说,你那天给我机会说了么,我什么还都没说呢,你自个儿不就先爆炸了么。”
白航宇气道:“我当时不是不知道么!姚文青第一次跟我说的是病患和护工,我就往那种伦理小清新生命大和谐的方向想去了,谁知道是这么个人设,这么,这么…”白航宇自己卡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恰当的词:“这么灰色!”然后自觉这个形容词是十分恰当的。
秦斌偏偏跟他较真了:“怎么就灰色了?劳改?艾滋?你说哪个词灰色,你是歧视劳改人员?还是恐艾?还是对护理者工作有什么意见?”
白航宇:“我…”白航宇颇为反常地看着秦斌,犹豫了半晌,最后决定举手投降了:“斌哥,别闹了,之前是我考虑问题不周到,我就错了错了,你就别逗我玩了,我这不来跟你商量事了么。”语气放柔了不少,还配上了一双沮丧的大眼睛。
秦斌:“没逗你,白航宇,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了,问题不在于这个人设怎么样,问题在于你这些年的发展路线和遇卓姚文青,打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姚文青他不是个讲故事的,他是个搞艺术的。他根本不会在乎故事大家喜不喜欢。他会用遇卓,因为遇卓一出道他就是个演员,而你呢航宇,你跟他可不一样,你是中盛这些年打造出来最成功的明星之一,你是个偶像。你可不只是个演员。”
白航宇明显愣了一下。
好像适才记起来,他自己原来是个偶像,是那种本该没有污点,没有疏漏,存在本身只为了让人们追逐向往的少年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