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君拍他肩,第一次主动这样和他接触:“加油。”
韩知不敢动了,他像是被展昭来了一套葵花点穴手大保健,眼珠噗嗤上下转,人却僵成了一块硬木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简简单单的拍肩,没什么大不了,谁都能对他做,但,韩知又偷看了郑君一眼,但突然有点紧张。
要死了,他茫然地被郑召召拉着离开了宿舍,在离开之前他看到薛城低头亲了温哥一口,亲在他的唇角处,说亲,倒不如说是咬,咬完之后他们有说有笑,勾着肩膀。
真羡慕,韩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真的好羡慕。
第60章 番外二
警戒线将燥热的校园分割成两块,在接近入口的地方人头攒动, 保安在为数不多的忙碌日子里尽职尽责地大喊:“各位家长安静, 请安静!”
声音在洪流中显得弱小可怜, 眼看局势控制不住, 急得保安下意识飙出了乡音,声音之朗亮令人咋舌, 场面终于安静了片刻,薛城也在这时候找到了拖家带口的白玉。
“妈。”薛城拉着陆亦温过去, 白玉朝他挥手,跑起来, “往这边来, 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了, 哎呦不着急。”
一个高考整得像是正在探监, 薛志明被强拉过来的时候显得极其不悦,他在边上强烈抨击现如今的教育问题,获得一众男同志的好评, 女士们却都看着他咬牙, 恨不得围攻过来群殴他。
讲什么屁话,高考才是唯一出路,大喜日子就你夸夸而谈,格格不入, 难不成家里有矿啊, 没矿说个毛线, 就能嘴巴能吐象牙。
白玉接到了人,心才勉强定了下来,他把饭盒交给薛城,边低头在包里找东西,边嘱咐:“还热着,快点吃,吃完就别想着题目了,考前十分钟一定要放空自己,找到了,这个提神用的,困了的时候就擦太阳穴,笔袋都整理好了吗,准考证都别忘带了,你们互相检查一下,小野小南,你们也过去看看。”
“好了。”薛志明劝阻道,“他们都自己有分寸,你急什么,你急了还能去替他们考试?”
白玉呸呸呸:“瞎说什么话呢,我能替他们考吗,我考了能得状元吗?”
薛志明说:“是,你是不行,当年数学13分。”
“你给我闭嘴啊。”白玉扬手指他,“薛志明,今天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好好的日子别说晦气话,给我到一边去,真后悔把你叫过来,你就说你有什么用。”
薛志明说:“大概小城脑子像我,聪明吧,这就够用了。”
白玉翻了个白眼,发完脾气又去和颜悦色地和薛城他们说话,看这架势,好似薛城和陆亦温两人要星星,一个伟大的母亲都听言听计从地给他们摘回来。
“东西都带齐了是吧。”白玉最后朝他们挥手,“快跟上大部队,到了那找个地方再吃饭,小南小野,过来,跟哥哥们说加油。”
薛野和陆亦南同时挤出笑,异口同声地颓废地说:“加油。”
两人跟上大部队后,找了个地方吃早饭,一餐饭做得极其好,蟹柳鱼肉和去油的鸡柳,荤素搭配又有一个流心蛋,浇了甜腻腻的酱汁,入口滋味四下溢散开来,是陆亦温最喜欢的味道。
薛城不动声色地看着陆亦温吃饭,见他爱吃流心蛋,把自己那块拨给他,再又不动声色地回来,遮住了碗,说:“还给我我就生气。”
陆亦温笑了笑,如法炮制,把蟹柳扔给他,说:“不喜欢吃。”
韩知在窗口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我喜欢吃,不要吃给我啊。”
“我给你买!”郑召召要崩溃了,“别看了,你给我回来,把准考证放进去。”
许是欢愉的气氛冲刷了高考的焦虑,陆亦温踏进考场时情绪平稳,摸了摸胸口,至少还活着,心跳正常。他在考前十分钟坐在教室里,听话地开始放空自己,但窗外风光正好,有鸟缀在枝叶上,如同生了一朵漂亮的骨花,他看着看着,便开始入迷。
往事走马观花,从他面前飞曳而过,一桩桩,一件件,陆亦温把它们悉数掺揉碾碎了,又看到生生不息的花从碎缝中节节攀升,它们打不落,永远向阳而生,陆亦温闭上眼,铃声郎朗响起,考试开始了。
薛城在干什么,陆亦温下笔时想,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学校吗。
一定可以的,薛城最擅长顺着机会往上爬,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做不到的事情。
两天半的考试,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总之在道道铃声中,它悄无声息地终于过去,陆亦温在合上笔盖时有些恍惚,站起身时一崴脚,扶住桌角才堪堪稳住身形。
跟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在宽敞的马路边陆亦温看到薛城在跟几个老师聊天,他动作老成,脚底碾着地上的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混过社会的就是不一样,薛城一贯能跟老师打成一片,在所有人都在怕着班主任的时候,他已经能轻松自如地叫人老谢。
“怎么样?”薛城看到陆亦温出来,迎上去问,“可以?”
陆亦温说:“全对,不对答案,别破坏我的好心情。”
“那就算你全对。”薛城搂着他走,“这次感觉还不错,能上同一所。”
陆亦温斜眼睨他,边走边道:“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有啊。”薛城说,“你最厉害。”
“你也最厉害。”陆亦温抬手搭在他的肩角,“我说的是真心话。”
两个商业互吹的人回到教室,在门口看到韩知抱着郑召召哭,将哭未哭,一张脸通红,脸放郑召召的肩膀,唇压成山峰,瞧着红艳艳,谁叫都不理人。
“怎么了?”陆亦温过去逗他,“没事吧,谁欺负你了?”
“倪建红、alice。”韩知说,“两个女人欺负我。”
陆亦温当真认真回忆了一番,寻思着就没这个人,郑召召给他解释:“英语卷的出题人,他就查到这两个名字,记上了。”
韩知喃喃念:“我好恨,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那样。”
陆亦温去看郑召召,郑召召再解释:“他刚在路上突然反应过来,英语跑题了。”
这下谁都没敢笑,陪着韩知一起难过,韩知一见气氛凝重,人就更慌,站也要站不住,软了下去:“是不是很严重的事,是不是要扣很多分?我对了下肯定跑题了,怎么办。”
薛城沉默了一会,去拉韩知:“考都考完了,惦记着什么,开心点,哥等会请你吃饭。”
“不是特别想吃饭。”韩知疯狂挠头发,人也茫然,“怎么办,会扣很多分吗?”
陆亦温安慰他:“不会,总的也没几分,模棱两可能混过去。”
“撕书吧。”薛城把自己的书递给韩知,“拿着,跟他们一起去撕几本,喊几嗓子,心情就好了。”
别人撕书是撕出了壮志凌云的霸气,偏生韩知倚在栏杆处,通身有种黛玉葬花的极度忧愁,他把书撕成一堆小碎片,兜在怀中一次一点,边撒边念诗:“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去吧,我的忧愁。”
有毛病吧,长得再好看都是个疯子,旁边的同学不认识他,吓得躲远了,远远儿地看着他,心道,又是个被高考逼疯的。
“你不懂。”韩知用余光看了那人一眼,生出一种高手寂寞的苍凉感,“朕的忧愁有那么大,你不懂,天底下没有人懂朕,朕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他又怎么了?”郑君来接郑召召,大步过来,看到韩知时明显惊讶了几秒,很快就问,“考差了?”
郑召召急了:“嘘嘘嘘,哥你别刺激他了,小声点,他现在不好受,别在他面前提差这个字。”
郑君把买来的零食扔给郑召召:“你去分他一点,他喜欢吃甜是吧,都买了甜食。”
郑君在边上插兜等着,他的余光正巧看到韩知转过身,那双平日里看着他怯怯但又明亮的眼睛红肿不堪,韩知肯定是哭过了,并且哭得很厉害。
郑召召把奶茶开了,把吸管伺候进他嘴里,韩知这才小幅度地吮吸了几口,说谢谢,郑君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一幕,他有些不开心,因为他的弟弟和韩知离得实在太近。他们同桌三年,动作多有过界,可他们并不是情侣,郑君觉得这样不行。
但他看到韩知今天情绪不佳,于是最终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劝阻压了回去,他和薛城陆亦温两人点头打了声招呼后,就去教室内给郑召召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他看到韩知和他弟弟的书本交叉放着,两人的课桌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边界,东西混成一团,同用同一条被毯,郑君有些懊恼当初为什么不多买几条送过来,这一切在保守的他眼中实在太过奔放,他有一种韩知即将成为他弟媳的警惕感。
郑君从紧闭的窗户口看了会韩知,最终把视线收了回来,这事不着急,等他们毕业后,也不会再有如此多的时间互相接触。
薛城跟陆亦温各抱一只纸箱出门,白玉站在最显眼的高处,见状踩着高跟急急跑来,说:“看着不多,妈来拿妈来拿,考试辛苦了。”
薛城正要说不用,就见白玉越过他,从陆亦温手中抢过了盒子,薛城有片刻茫然,很快又笑,同陆亦温眨眨眼,做口型道:“你抢了我妈,怎么办呢?”
陆亦温无辜地耸了耸肩,回他一个坏笑,薛城稀罕死他这幅模样,恨不得四下无人,来一波春风一度,因为怕那事对身体不好,他们已经谨慎地有好多天没有互相碰过对方,在刚过去的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就连一个粘稠的对视,都是罪恶。
但现在不同,这是一个开放的、可以尽情纵乐的暑期,没有包袱和任何限制,薛城如今清楚认识到这一点,他瞧着陆亦温咬红的唇,没来由心动和燥热,视线粘在对方身上,再也移不开。
上车后,白玉兴致勃勃地同他们说着今日计划,她打算去酒店中定一个最大的包间,请一伙最动人的乐队,来庆祝两人的高考结束,薛城靠在后座懒懒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妈,家里随便吃点,你自己下厨做个饭呗。”
“也好也好。”白玉说什么都高兴,“那让小野小南给我打小手,等等啊,我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白玉去疑惑地挠头,“不对啊,好像还有点什么。”
陆亦温在后座看到陆亦南的书包,下意识问:“阿姨,你不会带着小野他们来接人吧?”
“对对对对。”白玉惊呼,匆忙找道把车掉头,“我把他们落学校了,太紧张了太紧张了,你们考试,我比你们还要紧张。”
薛城快乐死:“估计哄不好了。”
第61章 番外三
“就没遇到过像你这种人!”等上了车, 薛野去说他妈,“喊你都没听到, 我们追着车跑了好久, 腿都要断了。”
白玉讪讪:“下不为例。”
“真的是丢脸死了。”薛野又说, “别的大人都看着我们笑, 特可怜。”
薛城插嘴说话:“妈的号码你不记得?借个手机打电话不就行了。”
薛野说记不住,前几天白玉刚换了号码, 他玩心重,写在书上还没好好记, 现在不肯背这锅, 眼神去瞧陆亦南,凶道:“他不是也没记住。”
陆亦南嘀咕:“怪我喽。”
“那就怪你啊。”薛野蛮横不讲理, 岂料刚说了几句, 就被薛城立即伸手捂住了嘴, 余下的声音被强势堵回肚中,他那双大眼睛瞪得不敢置信,气从脑门边上冒出来, 斜着眼去看他哥, 翻白眼, 觉得特别欺负人。
薛城松手,薛野立即就要气昏过去, 后来薛城顺着后背安抚好久, 才把人给劝住了。
“行了, 多大点事。”薛城转移话题, 问,“看起来高了不少,一米几了。”
薛野骄傲地扬下巴:“长了不少。”
身高是他现如今最为骄傲的资本,从今年早春开始,他的个子也像雨后春笋那样冒出了尖,隔段时间去量身高,都能高出那么一些,而小个子陆亦南还在及格线勉强徘徊。薛野于是常常生出一种傲视群雄的满足感,连带着看陆亦南都顺眼了些。
陆亦南就不会长,薛野这样想,他完蛋了。
有什么了不起,陆亦南最见不惯他这幅样,两人的视线无意间在空中交错,僵持良久互不相让,最终又默契移开,各自在心中骂了一句,如果他们能够听见彼此的心声,就会发现他们连骂人的语句,都默契得相同。
车子载着欢声笑语,往家的方向驶去,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的韩知颓废地趴在桌上,教室里的人几乎全都走光了,昔日书本高垒的课桌望去一览无余,地上散落的零星纸张和黑板上不知道是谁写上去的毕业快乐这四个字,让韩知见了,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他的高中生涯以英语跑题的惨烈方式拉下帷幕,始料未及,韩知不太想回家,不管怎么样他都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完整藏起来,不让人看到,把让他觉得后悔难受的事,都如同废纸揉捏成团,扔得远远儿的,去他妈的。
他自诩自己一向玩得开、心态好,但在高考这件事上还是花了十分的力气,过不去,韩知越想越气,气自己,气alice,气倪建红,气到最后把自个儿给气哭了,见四下无人,干脆默默流眼泪,也不再去擦。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一人插兜站在他面前,给他递了一张纸,韩知下意识忙说谢谢,边擦鼻子边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郑君紧蹙的双眉。
夏风突兀吹来,吹起低垂的沉重窗帘,教室里空无一人,郑君的出现如同鬼魅,韩知吓得差点要叫,被郑君一声带着凶意的闭嘴,给又生生吓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