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浮潮一一听着,听到心潮汹涌时,就伸手紧紧一揽他的肩膀,放慢几分步子。
夜晚的山区黑黢黢的,有些道路尽管修葺了扶手,可扶手之外就是海洋般涌动的树浪或瀑布支流,谈不上吓人,不过光源稀薄,地势非同寻常,终究不太安全。
由雷浮潮打着小手电,两人一路漫步到了一条没有水声,但下方万树摇曳,实地遥远的高沟旁。荔荔丝
萧凭突然停下脚步来,双手作喇叭状,向沟壑下大喊了一声:“啊——!!”
四面寂静,下头竟然有几遍回声返还上来,想来这条沟还不浅。
两人都有些咂舌,面面相觑一下,萧凭又向下大喊了一声:“啊啊啊——!!我把到梦中情人啦——!!!”
雷浮潮也背起手喊了一声:“我爱你!!”
萧凭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了看他,可惜没捕捉到雷浮潮的表情,雷浮潮把手电藏到身后去了,只有一步蹦开的动作很明显地透露出了得意。
萧凭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这么大个人了,因为这种事就得意到原地后跳;偏偏就算得意了,还要特地事先压住手电光让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止如此,雷浮潮还转移话题。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上山拍戏时的事情吗?”雷浮潮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吴导批评你的黑眼圈了吗?”
“批评了,”萧凭点点头,“只是我没告诉你。”
雷浮潮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随后想想倒也不详细追究了,只补充:“那我也算信守诺言了。”
接着又朗声大笑了起来,样子非常愉快。
萧凭偏了偏头,展眼盯着他的侧脸,依旧跟着他微微地笑。
说到底,这些往事聚了甜散了酸,事实上萧凭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今晚大笑的次数很多。
这本身就是萧凭想笑的理由之一了。
·
次日清晨雷浮潮早早地先醒了,一共没睡多久,但精神出奇地不错。
昨晚他和萧凭是面对面睡的,睡着睡着,因为双方睡姿的改变,在他醒来时已经变成背对背了,不过身体依然紧紧贴着,暖洋洋的。
雷浮潮洗了把脸,先行离开宾馆,去找了找萧凭爱吃的早点。
从今天起剧组就开始提供盒饭了,不过雷浮潮知道萧凭吃早点喜欢配牛奶或者豆浆。
他不太想走到这一步,可既然没控制住意乱情迷了,最终走到了这一步,他其实也做不到像之前放过的狠话那样,不好好对待萧凭。
没准这样也不错。
过去雷浮潮从来没想过萧凭就这样一步步执着地把他拉回原处的可能性,但萧凭的确比他想象得要坚持,没准渐渐地,萧凭真的能让他放下前事,只看结果,那么这条路就对他们两个都不错。
雷浮潮变得抱起希望来了。
他找到一家早点铺,买了两杯豆浆几屉小笼包回去,开门一看,萧凭刚刚起床,还没醒透,恰好正在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半睁着眼睛一看到他,萧凭就把两只手都张开了,用索要拥抱的动作和语气说:“雷哥,早上好,我好饿。”
声音也没醒透,拖得很长很酥。
雷浮潮把外卖袋放在桌子上,先夹了一只小笼包喂他,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豆浆。
“别一口吞下去。”雷浮潮提醒。
他说晚了,萧凭还是一口就把整个小笼包咽下去了,登时憋得脸色一白,紧急喝了几口右手上的豆浆。
雷浮潮看笑了。
他才笑了几声,萧凭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铃声是默认铃声。
既然不是特殊设置的铃声,就说明不是亲近的人打来的电话,萧凭便没怎么上心,懒洋洋地望了雷浮潮一眼,雷浮潮也没在意,伸手替他接起了这通电话。
来电显示的姓名是“梅先知”,这个名字雷浮潮看着略有点眼熟。
他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还没说出一声“喂?”,对方就先拿竹筒倒豆子般的语速开口了。
“萧凭,我不需要你这点钱!”对方怒气冲冲地吼,吼声透过手机震得雷浮潮耳朵一痛,“老子也红了,老子用不着你塞的钱!”
雷浮潮怔了一下。
这是朱益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冷,冷得牙齿一颤,缓缓放下手机转头望向了萧凭。
作者有话要说:雷哥:我问为什么,那男人打电话给我……
谭蜜刀:(吃瓜)结果还是要我出面劝架。
第45章
沉默一下,雷浮潮把萧凭的手机扔到了床上。
手机在白床单上弹了两弹, 电话还没有挂断, 只是对面顿时没有人说话了。
萧凭满面迷惑地捡起手机看了看, 看清来电显示,本来眯缝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雷浮潮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的, 如今还是问了。
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萧凭, 清楚地看出萧凭脸色一暗,犹豫了半天,眼睛转来转去, 不知道是在编瞎话还是在整理措辞。
他没催促。
但最后萧凭依然只是说:“雷哥,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以后”这个词, 雷浮潮一向不太信任,要是未来那么容易预测,他从生到死就绝对不会看错过任何一个人, 做错过任何一件事,被毁过任何一次约了。
而且他想不明白, 萧凭究竟有什么以后再对他坦白的必要。
刚刚透过电话泼到他头上来的那桶冰水非但没有消失, 房间里仿佛还刮起额外的冷风来了。
大概是也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了, 萧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随手扔掉了豆浆,试图一把抓住他的手。
但雷浮潮后退两步, 躲开了他的接近,意思表露得非常明显:要么解释,要么走开。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 直到雷浮潮放弃对峙离开房间时,萧凭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包括一句简单的:“我有难言之隐。”
糟透了。
关上房门以后雷浮潮背靠在门上深呼吸了一会,胃里一阵翻腾,喉咙发干。
他从来没想过萧凭真的在骗他这种可能,现在想来,也未必绝对不会有。
就在他试图冷静情绪的时候,走廊上有一个陈星剧组里的演员经过了。
对方似乎正在打电话。
接下来雷浮潮就听见他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对电话那头大概是朋友身份的人懒洋洋地讲:“恋爱了?告诉我啊,我可以担任你的参谋。”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侧耳听了一会,又说:“我怎么没有好好恋爱过了?不就是冷美人吗?我最近也在和一座假冰山同居。”
雷浮潮:“……”
雷浮潮准备转身走了,他不想听恋爱话题。
但对方的音量虽然不大,声音偏偏一阵一阵地往他耳朵里钻。
什么:“喜欢上一个人的确比我想得快乐多了”;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很好啊,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冷美人好吗?”;什么:“对,我很肯定他现在也喜欢上我了,他特别信任我。”……
雷浮潮听得怒从心头起,火向胆边生,一边大步逃离现场一边掏出手机来飞快地发了一条微博。
@雷浮潮:“决定单身到老了。”
不过几十秒钟的工夫,明明每天忙得要死却总是显得好像无所事事一样的胡总和燕白就先后出现在他的评论区里了。
燕白:“啊?兄弟没事吧?”
胡总:“?这是某种暗示吗?拿着年终奖去泡妞吧,夏天我再给你发点补贴成了吧?”
可惜朋友的安慰和老板的体贴都没能让雷浮潮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
他只是随手发了这条发泄的东西而已,也没指望谁能真正让他立刻冷静下去。
——话虽如此,五分钟后,他还是突然冷静下来了。
与其说是冷静下来了,不如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五分钟后,一个不起眼的账号随着痛难信CP粉大军也悠悠地来到他的评论区底下发表了一条评论:“怎么了?朋友,要相信爱情啊。”
这条评论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评论者的微博ID叫@陆思思茁壮成长。
陆思思,是杜夫人的名字。
雷浮潮:“……”
靠,对了,还有这一茬。
这一次雷浮潮打定主意学聪明了,只要萧凭不给他一个完整的解释,他是绝不可能再让步、再送上去踩陷阱的。
但这也不意味着萧凭就一定是在骗他。
想来想去,雷浮潮终究低下眼睛,打字回复了这条评论。
雷浮潮:“^_^没有不相信,只是身边的同行都太努力了,今天让我感慨万千,梦想不分高低,汗水真是动人啊。”
陆思思恍然大悟,就在这条微博底下跟他闲聊起来了。
陆思思:“哦哦哦,你们真的好努力呀,可是那也不必单身到老呀,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抓住才行。”
陆思思:“其实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的感到很可惜,我身边的人普遍认为娱乐圈不是正途,所以我和我先生从前也这么认为,我还没告诉过你,我们有一个小儿子曾经也想追梦娱乐圈,我们很反对,后来他就离家出走了。”
陆思思:“唉,这么多年过去,长相也不好辨认了,我们找不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实现梦想,有没有一直饿肚子。”
作为知情人,她的这几条评论看得雷浮潮心情复杂了一阵子,还没回复,一旁默默围观的燕白先看出了端倪。
燕白难以置信地给他发了一张“”。
呵呵。
舔狗是不可能舔狗的。
雷浮潮一步步走到已经废弃的安全通道里去,蹲下身点了一支烟,私信了@陆思思茁壮成长。
雷浮潮一派无辜地递出私信:“冒昧请问,您的儿子难道是杜容意吗?”
五秒钟之后,陆思思就震惊地回复了他:“你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碎冰梅子汤”的营养液~!
第46章
一廊之隔,萧凭独自踩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发了一会呆, 回身抓过手机重拨了过去。
电话不知不觉地已经被挂断过了, 这次接起电话的是梅先知。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萧凭冷冷地问他。
梅先知的语气苦哈哈的:“不是我, 是朱益,他今天约我过来最后谈一谈, 结果抢了我的手机。”
“他能抢到你的手机?”萧凭将信将疑。
梅先知叹了口气, 如实说:“他情况不太好,虽然不至于瘫痪,但以后肯定不能经历太繁重的劳作了, 基本告别主角席位,要在医院躺几个月, 复健又要几个月,情绪很大,我一时没料到。”
他还委婉地补了一句:“你也知道, 他演技不赖。”
这下萧凭纵使有满腔火气,也只好强行往下按了一按, 再怎么说, 也不该对梅先知发泄。
“这样吧, 你方不方便帮我把他弄到空山影视城附近来?”萧凭问。
梅先知迟疑着问:“转院?”
“都行, ”萧凭掩饰不住话里的暴躁了,“直接拎下病床拎过来也行, 我要和他谈谈。”
“行。”梅先知识时务,立刻不再追问了,“我马上就去办。”
萧凭狠狠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 他周身的各种感受才逐渐复苏起来,他发现他下床太急了,没顾得上穿拖鞋,眼下正直接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般情况下,只要雷浮潮看见了,留意到了,就算是正处在气头上,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劝他穿上拖鞋的。
雷浮潮自己的身体不怎么好,所以对这些事情格外看重,把它们一律排在小型恩怨和小型摩擦前头,认为只是争吵而已,没必要为之损伤身体。
因此萧凭知道他一定气急了。
但萧凭也真的害怕万一他轻易托大给出了一通解释,最后两人一起查清所有细枝末节,却发现没什么误会,没什么曲折,就仅仅是他状态失控,忽略了当时雷浮潮的求援。
那样雷浮潮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失望的。
果然,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那样就什么落差都没有了。
萧凭用力揉了揉眼睛,弯下腰从地上把那杯豆浆拾起来丢进垃圾袋,清理干净洒出来的痕迹,默默地换好衣服,准备去试妆了。
出门之前他还记得把装小笼包的袋子系上了,指望能尽量不让热气跑出去,跑慢一点是一点,说不定等他走了,雷浮潮会回房间来吃早点。
然后他把昨晚高高兴兴摆出来散放在房间各处、属于他的物品一一撤拿下来,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拖上箱子心情灰暗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只留下了几盒药片和一根没送出去的项链。
项链的款式很老,所属品牌也已经相对没落了,按照两个人现在的经济水平,萧凭本来是不打算送这种礼物的,但这是十年前雷浮潮曾经特别想要的一款项链,思来想去,萧凭还是先把它买了下来,准备找个机会问问雷浮潮究竟还想不想要它,如果想,它就成了一个莫大的惊喜。
这是他买给雷浮潮的东西,当然就不算是他的东西了。
只是有点可惜,他其实很想看到雷浮潮第一眼见到它时,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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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碎》这部片子里,萧凭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法力不精、变身困难的树妖,因此妆效十分麻烦,他要一大早到化妆间去,接受长达几个小时的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