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绷紧的一条长腿探出床单,又随着汹涌的动作猛地折起,白皙皮肤刮擦到粗糙的地毯让他有些不适,玉珠般的脚趾紧紧蜷缩着。
无尽的情潮如惊雷搅动,旋涡般将二人吞噬,抛起,又坠落……
孔宣已经不记得窗外的雷雨是什么时候停息的了,他找到了那个属于他的树洞,安稳地窝在龙渊怀里酣睡过去。
翌日清早,掀掉毁灭结界的蓝岛上空呈现出净透瑰丽的色泽,浅淡的暖阳挤进窗帘缝隙,世界一如既往地美好。
龙渊翻遍酒店房间的冰箱和储物柜,找出一盒奶盐苏打饼干和三包薯片,外加可乐和即将过期的冰牛奶。
他还是假模假式地取出餐盘,利用仅有的食材摆了造型,将牛奶倒进杯子里以手掌加热,十分体贴地将简易且不怎么健康的早餐帮孔宣端到床上。
那什么之后的暖心小贴士,书里是这样写的。
孔宣作为身负明王真火的凤凰后裔,对食物温度一向没什么要求,可是昨晚他快要给烧死了,这会儿有些贪凉,于是凌空抓过可乐吨吨吨地灌掉一瓶,才随随便便捏了薯片塞进嘴里。
龙渊刚想演全套地问一句手艺怎么样,就见孔宣裹着被单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一顿狂呕。
“……”不会这么厉害吧?我要当爸爸啦!
“别怕别怕,”龙渊撅在旁边给他顺背,“我妈和我大姐都说恶心反胃是正常反应,过了前三个月慢慢就好了,你这个好像有点强烈,不会是双胞胎吧?!没事没事,就算你生一窝咱也养得起……”
“不知道是胎生还是卵生,”龙渊不无担忧地拃手比了比孔宣纤细的腰身,“亲爱的你放心,要是卵生你负责生蛋出来就好了,我来孵崽儿!很有责任感对不对?你放心我身上有云魄珠,润生万物,养小孩绝对没问题!”
“还得先起好名字,这样方便英令帮忙上户口……两个的话,就一个随你姓一个随我姓,要是只有一个那就用咱俩的姓当名字怎么样?特别有纪念意义!孔……呃……你比较有文化还是你来起吧!”
孔宣吐得双颊泛红,眼尾溢出水光,撑在盥洗台上喃喃说了两个字,看表情似乎不太欢迎新生命。
龙渊没太听清,但觉得他被这种一枪命中的意外收获给吓到了,情绪上有些波动非常正常,贴心地凑过去追问了一句,“你说叫什么?”
“芥末,”孔宣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芥末?不太好听吧——”
孔宣擦了把脸,兜头给他一毛巾,“薯片,什么口味的?”
龙渊蹲在垃圾桶旁边,对着包装袋上的“芥末”二字,居然有些失落。他的芥末,不对,他的恐龙,就酱没了!
太子殿下可能是条暴龙,外袍撕得不能看,孔宣从衣柜里找出衬衫穿上,也顺手摘了一套给龙渊。
“你要跟着那秃驴回九重天?”龙渊连人带衣服全部卷进怀里,“不许!”
孔宣给了他无奈的一眼,好的不学学坏的,“别乱叫,释迦好歹也是大boss,别在你的地盘上给他难堪。我去看看安忍糊了没?”
“他不想难堪,所以锅就扔给你背?”
有些事情龙渊还是听个开头就想明白了的,当年的佛祖不能动凡心,情不情劫别人未必相信,但轻薄仙僚这种桃色新闻在六界任何角落都有市场。
于是只能变成孔雀吞佛,大逆不道,搞不好他这恶名远扬连那位受益者都有份。
孔宣无所谓地理了理衣摆,跟着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帮龙渊系扣子,“佛祖和帝君有事,六道可能变天。用人话来说,作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太麻烦了,不想打仗,好容易战乱平息——”
“那你的名誉不重要?他居然有脸关你!”
孔宣系好扣子,又扯了条领带出来慢慢结,“不重要,也不冤枉,被我吞的多了去了。人们信仰凤凰,觉得大鹏也很吉利,孔雀放在动物园里欣赏就好了,你不觉得花瓶是个很高的评价吗?”
结起的领带又给重新拆开,孔宣比划几下再次套住龙渊的脖子,“本来我也不喜欢热闹,说得时髦些叫做宅男,关与不关没什么区别。何况,他关我其实是想保护我,孔雀只有放在动物园里才最安全,那阵子六道里不少仇恨我,仇恨凤凰的,就算是苍蝇嗡来嗡去也很烦……嗯?这样系好像也不太对,解不开了……”
这是真不放在心上啊,龙渊无语,捏了下他的嘴角,抬手将拴狗绳扯下来。
“你想去哪儿都行,喜欢人间就留下,我们把龙三角那座岛买下来,建个你喜欢的样子;要是你想回朝暮峰,我就陪你一道回去,这个季节桃源仙谷的很多果子都熟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大片的彼岸花。”
龙渊这种个性,还真是继承了龙族我行我素爱谁谁的风格。
孔宣不得不提醒他,“别忘了你这一世还没活完,做个人吧!想好回去之后怎么跟你爸妈姐姐交待了吗?”
“交待什么,我的助理跟野男人跑了吗?”龙渊推开窗子倾身向外看看,“你是不是要逼我表演自杀?”
“我看你是找抽!”孔宣推门走出去,余光里龙渊寸步不离跟上来,“你当释迦随随便便出来玩吗,他七千年不曾离开九重天,可能稍稍抬一下屁股底下的莲座都要成精。我也没想到他会亲自跑来诓安忍这个老好人,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就一定是他看上安忍了。”
后面半句显然是玩笑话,“你是说,释迦利用毁灭结界诓骗安忍飞升成佛?原来天界大佬也会画大饼啊。”
“应该不全是,”孔宣蹙了蹙眉,“最好别跟无间裂隙里的东西有关。”
无间裂隙,说的就是魔君寂穹,七千年的封印即将期满,凤凰却没有破壳的迹象,九重天上可用的人不多,的确很麻烦。
龙渊刚要说什么,给迎面飞来的一道黑影当胸撞上。他一把揪住梅罗的胳膊将人提起来,“早饭没吃吗,饿疯了?”
“和尚和尚!”梅罗比划着大喊,“和尚病了!快不行了!”
孔宣一怔,没想到安忍这么不禁劈,按说有释迦在侧助护,不至于的。他猛地反应过来,梅罗从不直呼安忍和尚。
龙渊问:“你说的是哪个和尚?”
梅罗生动复刻了一张面无表情脸,抬手指着鼻子,不动嘴唇地说,“不哭不笑,木头人的那个。”
***
台风警报解除,摆渡船的航道也修复完毕,蓝岛上活动的人渐渐多起来。酒店和会展中心之类的场所工作人员回归岗位,商业街店铺甚至嘉年华也都准备恢复营业。
释迦被安排到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房间周围设了重重叠叠的结界和符文。
看这架势,孔宣觉得情况可能真不是太好,若非虚弱到一定程度应该不至于连自己都关。
龙渊不谙此道,盯着一道虫爬似的咒符看了会儿,心虚地嘟囔了一句,“是我学艺不精还是他画反了?这怎么看着像是圈自己的?”
“唔,这么说从前罚你写写画画不是一点用没有。”孔宣探手去摘他颈上的幻海遗珠,“是‘画地为牢’,跟拖延症患者常用的小黑屋软件类似,不满足一定条件就无法联网和外界交流,的确是圈自己的。这个借我用用,进去看一眼再还你。”
龙渊连珠子带他手一把握住,眉眼犀利起来,“画地为牢难道不是走火入魔时才最常用?你别欺负我读书少!”
这会儿正好安忍从房间里出来,不对,他现在已经是地藏菩萨了,外表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连件僧袍都没换,但整个人从头到脚又脱胎换骨似的,散发出不同以往的气场。
孔宣朝他一指,“你看,刚给雷劈过的都能毫发无伤。”意思是他进去看一眼能有什么事。
“没你经验丰富。”安忍淡淡回了一嘴。
孔宣啧,脱胎换骨也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个驴脾气,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陪你。”龙渊坚持。
孔宣摇头,只对他说,“我见过他最不愿示人的一面,估计再看到什么他也不会更介意,你不一样,还是给人家留点面子。”
安忍对这俩人腻腻歪歪咬耳朵早已见怪不怪,视线一偏,“明王殿下有什么好办法吗?或者应该找谁来看看。”
新晋菩萨感觉自己是泥做的,这身子腿还软呢也没有参加入职培训就即刻上岗,正好赶上boss抱恙这是什么狗运气?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孔宣,“叫谟多过来。”佛祖有几根腿毛估计他都门儿清,没见他服侍不了的。
孔宣越过结界进屋去,总统套房大得骇人,他转过几道门才在主卧的浴室里找到释迦,入眼的情景让人目瞪口呆。
释迦将自己浸在宽大的圆形浴缸里,浴缸里放满了水,飘着尚未融化殆尽的细小冰块,一个倒空了的冰桶丢在旁边。
他盘膝打坐,僧袍在水中散开,握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紧抿的双唇褪了血色,而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却泛起异样的浅红。
孔宣倏然停下脚步,只觉得时间和场景完全不同,但这样的状态却不陌生,心头大惊。
释迦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后脸色愈发痛苦,眉心紧蹙,额角暴出青筋,仿佛在倾尽全力压制着某种冲动。
菩提佛珠突然如锁链般一圈圈缠上他的手腕,越绕越紧,形同枷锁。
他克制而痛苦地低吼一声,“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劳动节,还是要劳动一下的!来更~
第77章 077
近两百平的总统套房,主卧在最里,从门口到主卫的距离差不多二十米,同一屋檐下算得上离得远远的了。
这会儿谟多在里面守着释迦,金鹏、英令、孔宣、龙渊和安忍都在外厅等候,大家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憋着什么话很想彼此探讨,又碍于某种原因难以启齿。
屋里的静默也显得尤为尴尬和僵紧,英令自从进门,眉心揪起的褶皱就再没平复过,加上他那参加葬礼似的一身黑铠,真的很像在上坟。
金鹏也一脸严肃,时不时朝孔宣瞥来一眼,像在猜测是不是他哥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得罪大佬。
最该紧张的那个人反而最放松,孔宣陷在靠窗的一张欧式复古宫廷椅里,两腿伸开搭上矮几,简洁的衬衫配西裤,手里把玩着一柄装饰性的古董西洋剑。
金色的剑柄和护手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他像是看得十分仔细,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笑,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嗤漏出口唇。
龙渊抱臂倚在窗边,闻声斜过视线,看着现代打扮的孔宣顶着一头柔软短发,带着浅浅的笑意坐在那儿,阳光给他镀了一层温暖且懒散的光晕,忽然心情就轻松起来,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管它是魔君还是鬼王,变天还是末世,来了什么就面对好了,担忧有用吗?
孔宣举着剑鞘指给他看上面的雕花,那也是一条龙,西方恶龙,背生双翼,通身玄黑,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好丑。
龙渊配合地做了个恶龙表情的鬼脸,旋即恢复那张冷峻的帅脸,对比鲜明,挑眉示意,怎么样还是我比较帅吧?小哥哥你眼光不错喔!
安忍觉得这两个在一起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当个菩萨也没什么卵用,依然要被狗粮迷瞎眼。他咳了两声开口,“那个,天地有灵,神佛有劫,这样的……症状,会不会是碰巧应了什么……那个劫?”
这位大师想法很大胆嘛!众人看他的眼神讶然惊奇,却也不可否认其猜测的合理性,一时间不知如何搭腔。
孔宣心道,你猜的很靠谱,如果情劫这玩意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的话,可都应在他一个人身上究竟是不幸呢,还是不幸呢?这也怪不得安忍,毕竟释迦的上一次情劫没几个人知情,人人听说的都只是孔雀吞佛。
现在知情人里又多了一个龙渊,他脸色倏地就冷下来,周身气场如霜,显然觉得这种想法,哪怕只是猜测,都算对孔宣的冒犯。
孔宣依然很没所谓,抽了张酒店的便笺纸开始叠飞机,十指灵活如飞,很快折好一只,随手在上面涂了几笔扔出去。
纸飞机悠闲地绕着客厅飞了一圈,跟着向里间飞去。
众人一惊,觉得这个闲撩得有点儿大,金鹏甚至即将出手要将飞机召回来。
就在此时,主卧的雕花木门打开,谟多从里面走出来。
纸飞机作死地跟他打了个照面儿,几乎是擦着谟多的鼻尖儿飞了过去。
谟多显然心情不太美好,于是没有给纸飞机回航的机会,一把抓住了它,噗地一股白烟烧了个精光,继而甩给孔宣一个警告的眼神。
谟多走过来,带着威压对孔宣说,“释迦请你离他远点。”
孔宣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意思很明显,我都坐在门口了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