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不想打扰同学上课,但他自认没那个投掷技术,偏又不能不理,否则应旸课后该把他揪去小黑屋谈心,两相为难,可把他纠结坏了。
幸亏他人缘不错,且迫于应旸的淫威,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
课后程默眼神闪烁地觑着应旸,扬声叮嘱:“以后要有问题,下课再来问我。”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欲盖弥彰。
当然,纸条的内容层出不穷,间或倒真有严肃正经的,只是相较而言,还是百无聊赖的撩骚居多,比如——
“老师说的我都没听懂,光顾着看你了。”
“我要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估计得打家劫舍才能养得起你。”
“中午吃啥?我现在就饿了,还有点困,要有个人形抱枕该多好。”
“为毛不理人,是不是嫌老子没文化配不起你啊!?”
程默看得别扭,忍不住执起红笔,特意把句末两个符号圈了出来,耐心说明:“问号应该放在感叹号前面。”随后抿唇补充,“你很好,我们一起加油!”
感叹号被他鬼使神差地镂空涂实,犹豫片刻,下头的小圆也隐晦地画成一点桃心,一打眼根本看不出来。
小心翼翼地折起纸片往后传,程默刚回身坐好就猛然醒神,吓了一跳,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
可恨那时没有微信,消息传出去以后就不能撤回。
记得当年应旸收到字条以后始终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程默偷着往后瞟了好几眼,一直以为他忽略了自己的小心思,庆幸的同时难免也有些失落。
却不想他根本就是发现了,还闷声不吭地把它保存了下来。
小小的纸片过了塑,字里行间细微的皱褶被压在光润的封膜中,连带那笔桃心在内,每一抹青葱的细节均完好无损。
指腹在上头轻轻摩挲,程默慢慢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也不知这纸片原先是怎么放的,翻来覆去地比照了半天,程默总算心慌意乱地把它夹进最里的卡层,折好钱夹,放回原处。
低头一看,蛋蛋已然冲着它的家伙什儿晃上好几十下尾巴了。
那个猫窝一看就是阿昌的手笔,亮眼的豹纹款,和应旸的指示没有丝毫关系。程默无奈地叹了口气,且不说蛋蛋根本不会睡窝,就是这纹路也未必会合它的眼。
不过倒和它身上的橘皮挺相衬。
想着想着,程默又觉得有趣,两手拽着包裹的耳朵把它一路拖到楼梯下,暗忖房子太大也是不好,不但搞卫生费劲,就连搬点东西都免不了气喘吁吁。
直起腰歇了一会儿,程默正准备咬咬牙拎它丫的时候,身后毫无预兆地伸来一只大掌把抽手接了过去。
程默心下一惊,倏地回头,脸侧接连唇角无意擦过透着热度的肌肤,稍微退开一些才看清那是应旸的小腹。
又不穿衣服!
洗完澡,应旸头发还是湿的,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脚下的拖鞋很软,走起路来发不出多少声音,再加上程默一心和自我做着斗争,于是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他下来。
单手提着将近二十斤的东西上楼,应旸依然脚下生风,如履平地。
蛋蛋四爪并用,很快也蹿上去了,乖巧地蹲在楼梯口等着他们。程默不争气地落在最后,看着应旸健壮有力的手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哭丧着脸: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把包裹拎到中庭,应旸一言不发地回房吹头去了,程默料想这是让他自便的意思,于是直接把便盆放到脚边,倒上奢侈的豆腐猫砂,让蛋蛋可以边晒月光边如厕。
食盆和水兜则远远地放到另一头,想着蛋蛋出门前才填饱肚子,于是没给吃的,只将水兜加满程默就拍了拍手站起来,袋子收纳到随处可见的空柜里:“搞定。”
蛋蛋蹭进便盆里耙了两把砂,又噔噔噔跑去舔了几口水,兴冲冲溜回来:“喵呜——”
“喜欢新家?”
“呜!”
程默没好意思说他也喜欢,含蓄地摸了摸蛋蛋脑袋,露出一个久违的浅笑:“喜欢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很久以前,旸哥钱包的秘密=很久很久以前,默默以为旸哥没发现的秘密。旸哥表示老子火眼金睛!!!后面再没有纠结了,休怪捏撒糖不手软,虐狗不留情!!!
第53章 Chapter 53
洗完手,熄了灯,程默回到房间的时候应旸已经吹完头坐在了床边。
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移步过去,门没关严,把猫窝放到窗台上,绕开应旸钻进被窝。
看得出应旸还有话想和他说,程默没有即时躺下,而是给手机充上电以后坐直身子静静等待。
应旸盯了他半晌,终于开口:“我有些事没想通。”
“嗯。”程默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的说法是有漏洞的,因为并不完整,而他又不想再骗应旸,所以只能选择隐去一些细枝末节,如此一来,破绽根本就无可避免。
“在医院见到我的时候,你有些害怕。还有,后来我们相处的过程中你也在下意识回避,为什么。”
这是他在洗澡的过程中发现的,对待曾经摆过他一道的程默,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故意拖了些时间,好让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家庭变故,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件接一件地捋捋清楚。
包括专程挑在他精神疲惫不堪的时候继续发问,全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利益实现最大化。好比炒股,亏损了这么多年,他总该触底反弹了。
对此,程默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还是刻意做出迟疑的样子:“我……我怕你只是为了报复。”
“你就认定我是装的?”
“要不然,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应旸沉默几息,笑了:“没错,我是调查过你,手机号码是我一直存在通讯录里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原……”应旸忽然语滞,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计划。“就算我是为了报复吧,你想怎么着?”
程默好脾气地摇摇头,逆来顺受得紧:“过程不重要,反正结果都一样。所以我没想过要走。”就算是报复他也早认了。
“但你也没想挽回。”应旸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要走你就随我去,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还觉得松了口气,为什么。”
接连两个“为什么”,还都这样犀利,程默终于让他问住了,过了好一阵才回:“假如你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才走,我总要给你一点消化的时间啊,而且我怕你不接我电话。”随后又略有些委屈地补充,“之前就没接。”
他指的是应旸气自己瞒着他和师兄吃饭,于是故意躲出去,好让他快些认清自己的心意那回。
“……不对。”应旸却没有让他轻易糊弄过去,“你既然认为我是装的,就不会这么想。要是你还想在一起,只会尽早联系我,不可能一礼拜过去都没有动静。”
程默张了张嘴,被问得哑口无言。
应旸不像从前那么好糊弄了。
为难地攥了攥被角,程默不想和他继续在旧事上纠缠,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失了意义,重要的是他要让应旸明白自己如今的心意。
“我确实……有点随性。因为我觉得缘分这种东西,不能勉强,该是我的,兜兜转转一圈总会回来,不该我的,怎么求也求不来。”
程默的话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就是怎么听怎么怪异。应旸耐着性子随他说下去,暂时没有发表异议。
所幸后半段总算开始像话。
“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有缘,哪怕……哪怕错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找到我了。”程默努力盯着应旸的眼睛,语气尽量平稳地说出接下来的话,“假如你愿意,我会用以后的很多个七年来还你。”
他知道,他这样做对不起去世的妈妈。她对他寄予了无限厚望,希望他能改正所有缺点,成为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自己如今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或许会心生愤恨,就像他也怨怪母亲这么早就丢下自己一样。
可是……不管他是否优秀,又是否违背心意和应旸继续保持距离……
她都看不见了。
过去七年的坚持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假如应旸像他一样走了就再不出现,他也许可以硬下心肠和这段关系彻底告别。
这次是应旸先走的,而他也算偿还了当年欠下的东西,所以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开始新生活,从此再不必沉浸在夜以继日的愧疚里辗转难眠。
可他偏偏按捺不住晃了回来。
在宠物医院照面的瞬间,程默恍惚有种幸免遇难的感觉,和第一回 不同,这次心里的雀跃无疑远重于惶恐,他不由得乱了分寸,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尝试着放他又走了一回。
应旸依然接起了电话,还亲口告诉他,他没想分手。
既然不曾结束,就证明他的偿还远远没有终止。
于是他决定遵从内心,再不苦苦压抑自己了。
面对程默难得的示好,应旸却忽然矜持起来。
“‘我愿意’这三个字可不能随便说。”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程默原本就不擅长说情话,加上应旸故意歪曲了他的意思,以致他终于忍不住红了脸。
应旸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程默,不再将自己封闭在世故的姿态里,冷静得刻板,看上去像平白长了几岁。
他希望在他身边的时候,程默可以不那么成熟,而是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看向他时会偷笑,受了欺负也能气呼呼地不理人,而不是出于愧疚,伏低做小地讨好他。
他要的又不是马仔。
“先笑一个看看。”
他要程默忘记过去的所有不快,以一副全新的面貌和他一起生活。
程默试图努力地牵起嘴角,可由于这个要求实在无厘头,没有前因,他根本没法自然地笑出来,看着就像脸皮平白抽搐了两下,不多时便垮了下去。
“你这是笑么?”应旸理所当然不满意,“想点高兴的事。”
程默听话地开始想。
由于应旸恰好在他眼前,他自然而然就从他身上开始着手。紧接着他发现光是看到应旸坐在这里他都觉得无比餍足,再联想到一些曾经亲密的画面……
比笑容更早显出迹象的是程默越来越红的脸,应旸这回没再装看不见,而是直接拆穿了他:“脸红什么。”
程默一点点往被子里缩:“谁、谁让你不穿衣服。”
应旸嗤笑一声:“我这都多久了,你现在才有反应,树懒么?”说着,意味深长地凑近一些,“还是……你想歪了?”
程默下意识否认:“才没有,我想的就是高兴的事。”
应旸眼神轻佻:“是挺高兴。”
“……”程默招架不住。他一定是困了才会落在下风,等睡醒吧,在睡梦中养好脸皮,“不跟你说,我要睡了。”
“嗯。”应旸没再纠缠,看他躺下拉起被子,被沿高高地挡在鼻子下,淡淡道,“明天继续。”
“……继续什么?”傻笑吗?
“哄、我。”
“……哦。”
结果还是要哄。
他们就像乌洛波洛斯的圆一样,无论怎么折腾,最终总会回到原点。
程默嘀咕着闭上眼睛,对此却甘之如饴。一边想着应旸这样盯着自己怎么睡得着呢,一边缓缓放松心情,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过了许久,应旸帮他拨开盖住眼皮的碎发,拉低被子,直到天亮也没有离开。
程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应旸大概没在这边睡,床边只有一个隐约的凹陷,团状的,现在正被蛋蛋顺势占领,美美地打着呼。
这两天作息都不规律,程默头昏眼花地立在洗手台前,嘴里丰盈的薄荷沫儿都缓解不了低血糖的症状。
强撑着洗漱完,程默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开门出去给蛋蛋加粮。
房门和昨晚一样虚虚掩着,估计是专程给蛋蛋留的缝儿,好让它夜里出去放水。隔壁应旸那屋倒关得严严实实,程默侧头把耳朵支在门上,听不出什么,怕还没醒。
摇摇头,守着蛋蛋吃完早餐,程默脚步虚浮地蹭到楼下,对宽敞明亮的厨房满怀憧憬。谁知理想往往都是用来打破的,空空如也的冰箱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郑重拿出里头的最后一颗鸡蛋,程默蹙着眉开始犯难。
找遍了厨房里的所有柜子,别说面粉,就连柴米油盐都不见踪影,锅碗瓢盆之类的家伙什儿倒算齐全。
行吧。程默叹了口气,烧开一锅沸水把蛋放进去。
只能吃白煮蛋了。
等待蛋宝宝熟透的过程中,程默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打量楼下的绿化和已有的设施,试图搜寻疑似生活超市的痕迹。
可惜帝景湾毕竟是个不接地气的富豪楼盘,和他住惯了的成熟社区不同,这边有的只会是高级会所、欧式园林以及配套的国际学校等等。
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挥洒进来,将他由头到脚完完整整地裹严实了,程默干脆摊到沙发上,拿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发现附近还是有超市的。
一级进口超市,在南门附近,客厅朝北,所以他没瞅见。
不过应旸这儿缺的东西有点多,他也没有门锁的权限,出去以后估计就进不来了,得按门铃把人吵醒。
最重要的是,他懒得动弹。
太饿了,体内仅有的能量怕是维持不到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