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侍应递来的餐牌,当程默看清上头的价格以后,登时一改舒快的情绪,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
四位数一份的牛排,吃了是会飞不成?!
程默一撇嘴应旸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桌下蹭蹭他的脚尖,劝慰道:“行了,就当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你和蛋蛋乔迁新居啊。”
“……好吧。”
斟酌着点了两份神户牛排,全要的七分熟,接着程默就住手了,最后还是应旸看不下去,又要了两碗汤和一份泰式海鲜烩面。侍应确认以后拿着餐牌离开,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
程默两眼无神,蔫蔫地支着脑袋:“哎,心好痛。”
应旸嗤笑一声:“就你那鸟胃还怕把我吃穷了?”
程默气鼓鼓地瞪他:“……听着像骂人。”
“我是说,像鸟一样的胃。”
程默没理会他的打趣,兀自沉浸在唏嘘的情绪里:“你想咱们以前吃得多实惠啊,色味俱佳,分量也足,现在一下子就腐败了,主动送上门让资本家宰。”
“以前是什么时候。”
“……上学那阵呗。”
“你也会说是上学那阵,这不是阶层不同了么。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程小默同学。”
“你还记得?”程默十分意外。
记忆力这么好,怪不得跟他装一朝回到高考前呢。
“嗯哼,你教的嘛,还有‘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应旸这回没看出他的想法,还挺得意。
“……是书上就这么说!”
“是是是。”应旸无比认同,“都说得很有道理。”
其实程默并非完全不能接受点这么贵的东西,而是一掷千金的应旸让他感到陌生,好像记忆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霎时间就长大成人了。
和前些日子找上门来的时候不同,如今坐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成熟、英俊,待人接物也比从前妥帖通透,尽管给人感觉更世故了,却不落俗。
说不准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应旸多些,唯独清楚地知道,只要应旸心里有他,那就怎样都好。
盯着面前水杯里的柠檬片,程默自觉心情也是同样酸甜,垂着眼闷闷地想,也许他要费上一点工夫才能适应这点变化。
应旸怕也一样。
毕竟是过去七年呢,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
希望他不会让应旸失望吧。
胡思乱想间,程默被门口传来的动静拉回注意,模糊而意外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欢迎光临Couple,请问二位是情侣还是朋友呢?”
“情侣。”
“朋友。”
远远望去,程默看见师兄林静泽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前,好像是……市中医院的凌寒,凌主任?
“小默?”发觉有人在看自己,林静泽目光一错,很快也看见了程默。
“师兄……好巧。”程默干笑着和他招了招手。
见有熟人在场,林静泽抬手一指,对侍应说:“就坐那边吧。”
侍应好心解释:“先生,那边是情侣卡座。”
凌寒顺势揽住林静泽的肩:“是情侣,他在和我闹别扭。”
为了能和程默坐近一些,林静泽破天荒没有回嘴。
见状,侍应微微一笑:“好的,二位这边请——”
事实上,无论到店的客人究竟是何关系都碍不着他什么,客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接引,这是干他们这一行所必备的职业素养。
于是林静泽想在程默附近就坐的意愿得到了很好的满足,恰在正后方,一抬头就能和程默面对面交换眼色。
应旸脸都黑了,位置挪正一些,挡去程默视线的同时低声喝道:“够了啊!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你说你是不是想屁股开花?!”
程默羞恼地声明:“你、你再打我我就让蛋蛋挠你!”
应旸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不打,换个硬家伙抽。”
“……”程默缩了缩脖子,顿时闭嘴了,不敢偷瞧师兄是不是听见了应旸的话,双手叠放在膝上,怂得像只鸵鸟。
看他脸红得比五分熟的牛排尤甚,应旸见好就收,没再逗弄,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与此同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应旸不动声色地摸出来一看——
零:[抱拳]
程默依旧沉浸在羞臊的情绪里,估计又在那里想东想西,应旸迅速点了两下,收起手机,再不分心。
Ying:[微笑]
餐点分别上齐,四人即使坐得近,过程中却并无多少交流。程默他们到底先来一步,有滋有味地吃完以后,应旸看也不看账单就刷了卡。
四位数的牛排果然非同凡响,肉质很嫩,且入口即化,哪怕是裹着焦衣的边缘仍然十分友好,刀子轻轻一划就下来了,鲜美的肉汁在口腔间漫开,直到胃部开始消化,也依然能回想起那阵滋味。
离开时经过林静泽那桌,程默没敢乱瞟,老老实实看着林静泽招呼道:“师兄,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嗯。”林静泽擦了擦嘴,再次朝他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
程默读懂以后点了点头,架不住周遭两个男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没过几秒他就拧身走了,难得没在林静泽跟前过多停留。
边走边腹诽——
至于么?!竟然拿出了他们准备爬墙的架势,严阵以待得像中学里的保安,俩招子跟探照灯似的。
不就是想和师兄多聊几句,又干不了别的。
忒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不和人家牵手手就算惹,还要抽人家……看来要把他赶去睡地板才行!(宝贝萌请保管好手中车票,明天就要跟车长捏一起登上“暴风甜”号高铁了——
第57章 Chapter 57
一路沉默着回到帝景湾,进电梯时程默捂着肚子支吾:“去花园里散散步吧。”
应旸没有异议,按下一楼,静静等待电梯上升。
程默心里正盘算着事儿,也不好奇他怎么忽然冷淡下来,反倒对接下来的独处充满期待。
电梯眨眼就到了,应旸摁着开门键让他先出,出去以后程默同样等在原地,习惯性踩着应旸的影子走。
一到夜晚,小区里的富豪们皆如挣脱樊笼的老鸟,纷纷四散到市内各大声色场所玩乐,花团锦簇的空旷园景倒徒留给无所事事的二人欣赏。
程默垂眼盯着应旸自然落在身侧的手,观察到他的掌心宽大,五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肤色略有些深,是很阳刚的感觉。
那双手摸过自己的头脸,颈肩,再到胸膛下腹,基本就没有它未曾造访过的地方。程默抿唇捂了捂脸,烫。
他知道自己脸皮薄,动辄发起高热,但他始终不以为耻,单纯把它视作一种最为根本的生理现象,人人都会存在,只是明显与否的区别罢了。
除了容易让应旸笑话,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困扰。
而现在,他也不怕应旸笑话。
定了定神,程默鼓起勇气抬手,指尖瑟缩着够向应旸尾指。应旸也不知是否猜到了他的心思,全程不躲不避,默默任他勾了个实。
程默察觉到应旸看了过来,但他没有即时抬头,只一根一根地把指头统统拢进手心,才慌乱地飞瞄他一眼,整条手臂僵直不动,像被冻住似的。
不多时,程默似乎听见应旸低笑一声,无助的掌心被他安抚性地捏了捏,紧接着粗硬的骨节就从指缝中插了进来,十指相扣。
温暖,干燥,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程默被他有意无意地抚过手背,感觉脸颊快要烧红了,亏得有夜色充作遮掩,否则未免浮夸得过火。
分明再亲昵的事都做过了,却还像个情窦初开的雏儿,光是拉拉小手都倍感害臊,心里闹腾得石破天惊。
因此也无怪乎应旸挤对他:“你琢磨一晚上,就为了这个?”
程默心想你自己不主动,还好意思念我:“不行么……”
“行,再多的都可以。”
“没有了,”指尖矜持地动了动,程默闷声说,“先到这里。”
“噢——”应旸学杨九晖拉长了声音。
虽说他们先前也牵过几回手,但由他主动可是头一遭。
程默暂时没再说话,静下心来感受肌肤相亲所引发的难言悸动,直到偌大的花园让他们绕过了大半他才彻底放松,牵着应旸的手不经意间轻轻晃漾,灼热的体温碰上微凉的夜风。
他终于能够长久地侧头盯着应旸看了。
“你现在多高啊?”
“很久没量了,上次体检的时候是190。”
“那你肯定又长了,我以前到你这里,”程默指着他的肩头,又往下比了比,“现在才到这里。”
“大概吧,回去看看。”说着,应旸用力攥了下他的手,“没事,我不嫌你矮,小小只多可爱。”
“我也不算‘小只’吧?!”程默有些不忿。
就是几年过去一点儿没长罢了。
“重点是可爱。”
“你才可爱。”
程默不过是下意识回嘴,谁知应旸却问:“哪里。”
“啊?”
“哪里可爱。”
不像生气,倒似真想知道。
程默为难地想了半天,试探着说:“唔……不发脾气的时候?”
“我有经常冲你发脾气么。”至于一下子就指了出来?
“倒也……没有。”
确实,程默仔细回想过后发现,应旸虽然常有不耐烦的时候,但火气大多都冲着别人发了,面对他时至多不过脸色臭了点。
以至于跟着他的小弟基本都怵他,他可不。
对,他不怕应旸。
程默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点,这样的认知让他愈发轻快,说话少有地不过脑子,晃着他的手纠正道:“好吧,那发脾气的时候也可爱。”
应旸登时挺住脚步。
程默惯性往前走,不由被他扯了一下:“怎么了?”
“回家!”应旸不容分说地拉着他转身,“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可爱大发了!”
堂堂七尺男儿被人真情实感地夸可爱,脸上怎么可能挂得住!
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好让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应旸心里邪火乱窜,全然忘了究竟是谁先提起的这个话题,又是谁一开始还有些窃喜来着。
于是程默一脸无辜地被他扯了回去,大门一关,等待他的将是未知而又隐含凶险的命运。
危机,一触即发。
然而程默偏偏具有转危为安的能力。
至少面对应旸这个大煞星的时候是如此。刚进家门,只听他迭声说着“旸哥不可爱,旸哥最帅了,以前全校最招人的就是你,内什么所谓的校草根本比不过你一根头发丝儿”,跟彩虹屁不要钱似的,轻易就把人给哄好了。
“真的?”应旸斜眼看他。
“真!”不管应旸问的什么,程默通通认下。
“那我怎么没少见你偷瞄那棵野草啊。”应旸猝不及防地和他翻起旧账,“就升旗的时候,成天扭头往隔壁看,生怕人家不和你讲小话。”
“啊?”程默懵了,“你说……内谁?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默使劲回忆,才在记忆深处找出那人的丁点影子。
从前他们学校论坛上曾经有过一个校草评比的精华帖,到了终极投票的时候,只剩应旸和那个程默记不清名字的男生还在激烈角逐第一第二的名头。
大概是应旸平时对学校里的女生没什么好脸色,脾气也是出了名的火爆,相较于他,大家无疑更喜欢隔壁班那个彬彬有礼的学霸。
虽然单就长相而言,应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赢人一大截儿,身材也比那人强健许多,和文弱半点儿不沾边,可事实就是,最终他以十票之差的结果输给了那人——在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
还是班上的小弟给他报的信。
“我操!旸哥你居然输给特么一小白脸儿了!”
当时他们还在早修,程默作为语文课代表正捧着课本站在讲台上带读《邹忌讽齐王纳谏》,认真得就差摇头晃脑了,冷不防被人打断,害他吓了一跳,牙齿磕着舌头,半天才缓过劲来。
而应旸却不无意外地摸着鱼,课本竖在桌上,一手搭着书脊,一手夹起没吃完的早餐往嘴里送,不时抬头往讲台上瞅两眼,像在看他下餐的佐料,心里的餍足丝毫不比沉浸在文言文里的程默少。
眼见小弟的惊呼不仅吓着了程默,也让他差点呛住,应旸扬手就是一个本子丢过去:“要死了你?!”
小弟慌忙躲开,委屈地把本子捡起来,乖乖忍到早修结束出操铃声响起的时候才蹿到应旸座旁,把手机和本子一并递过去:“旸哥,不赖我,实在是太气人了!你看,隔壁班那逼货凭什么呀,不就一小白脸……”
应旸拿过手机,三两下划完,骂了一句:“操,找人把贴删了!”
他烦的不是自己输给别人,而是被全校的花痴在背后评头论足这事儿。他没那么自恋,对自己的脸也不怎么上心,长相这东西都是爹妈给的,就算真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又怎么样,他又不靠这开饭。
更别提这破事儿还搅扰了程默的早读。
于是中午一放学,应旸就带人把学校论坛的版主给堵了,愣是让人小姑娘哭哭啼啼地删了贴,然后挟裹着一身煞气回来把程默提上天台,边吃着他好心准备的便当边和他清算:“你是不是早知道论坛上选内什么破校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