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程默却险些急出眼泪,“怎么会这样?有、有没有报警?!”
“报了,局长亲自来抓的人。包括之前那就欠酒瓶哐当砸的孙子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放心吧,都过去了。”
“……”
程默沉浸在后怕的情绪里,久久无法回神。
光是从杨九晖透露的只言片语里,他都能体会到无尽的凶险,遑论应旸置身其中,每天都要和它们打交道。
但,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那样的境地中去。
程默想不明白,也不好直接去问应旸,只能寄希望于杨九晖:“你知道……应旸为什么要去那里工作吗?”
“来钱快啊。”杨九晖倒是知无不言,压根儿没有替应旸兜着的意思,“现在公司招人最低要求都得是本科学历,我们够不上人家招贤纳才的标准,只能另谋出路。”
“可是……你们那么好看,不去试试拍点平面之类的吗。”
杨九晖少有地愣了愣,像是从未想过这出,半晌,自嘲一笑,摇摇头:“我是农村出身,那会儿哪知道‘模特’是个什么东西。”
程默讶然,感叹了一句:“看不出来。”他的语气非但没有惹人难堪,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不过农村户口也挺好,可以分钱分地。”
他也想做个小地主。
看出程默的心思,杨九晖暗叹他真是个宝贝,不禁有感而发:“哎,要不是……我肯定会追你。”
程默吃了一惊:“啊?可、可是我,我喜欢……”他急忙比了扩大的动作,“那样的。虽然你、你很好看,人也好,不过我,我还是……”
“知道,”杨九晖打断他,笑得厉害,直到眼泪都冒了出来,才揩了揩,认真点头,“我也是。”
“……”程默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噢。”
为了化解他的尴尬,杨九晖好心扯开话题:“其实我以前长得挺丑的。”
闻言,程默果然分散了注意,但又开始新的惊疑,心说难道他整过容?
但看着很自然啊。
“没整。”在面对信任的人时,程默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特别好猜。杨九晖优雅地支着下巴,眉眼飞扬,“我不喜欢别人往我身上动刀,姑娘们不都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嘛,男人也一样,收拾一下就看得过去了。”
那也得底子好才行。
程默认同这话,但还是有些沮丧。
杨九晖安慰他:“其实你长得不差,气质又好,现在这发型也比之前合适,就是穿着打扮中规中矩,像大学生,所以感觉才不怎么打眼。”
程默倒没觉得自己丑,只是五官不像应旸和他那样具有侵略性。杨九晖眼睛很毒,像红外线一样把他当成标签扫描,一下就得出精准的信息,听得他心服口服。
从前没有对象,怎么来都无所谓,现在程默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在外形上和应旸更加相衬,好让人不那么质疑他的眼光。
“那……我要买点不规矩的衣服穿吗?”
听着有点歧义,杨九晖意味深长地颔首:“买。”应旸一定会感激他的,“楼下就有几家不错的工作室,待会儿带你去看看。”
一定很贵!
但偶尔一次也未尝不可。
程默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市侩,搓了把脸,心下一轻:“……好。”
和朋友一起去买衣服,感觉像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他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出门经过商铺的时候随便就买了,来来去去几个固定的快销品牌,没想太多,只要舒服好穿就行。
之前虽然也和应旸一起买过,却不是专程去的。
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还真有点新鲜。
程默不觉得尴尬,相反还隐隐怀揣着期待。
旋转餐厅缓速行进了几圈,旖旎的日晕渐悄沉下,借着窗外的些末余晖,杨九晖往下睨了一眼,遥遥指向远处一幢方正的大楼:“那里就是应旸上班的地方。”
程默撒开捂着肚皮的手,倾身顺着看过去:“是那座深蓝色的,很像办公楼的建筑吗。”
“嗯。”
“叫……Qaeda?”
“你知道?”
“昨天无意中听应旸提了一下。”
“嗯,基地。”杨九晖目光霎时变得深远,像是沉浸在浓墨般化不开的往事里,“是不是很有野心。”
假如光叫这个名字的话,程默还不觉得如何,但配上这铜浇铁铸似的外形,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一间夜总会,应旸的境遇却那么凶险了。
“你们……涉黑?”程默纠结半天才问了出来。
“现在没有。以前,”杨九晖顿了顿,“也不算吧。它比较像是一个枢纽,很多东西在那里周转,但不会停留。所以没事的,别担心。”
虞老板所遗留下来的产业里,真正危险的还不是Qaeda。
“噢。”程默稍微宽了点心,但依然有些顾虑。
眼见该让程默了解的他都交代清楚了,杨九晖扫码结了账,将他从惴惴不安的猜疑中带离出来:“走吧,去逛逛。”
电梯无声下行了两层,杨九晖边招呼程默往外走边说明:“这层基本都是一些独立设计师创办的品牌,款式特殊得来却不会过分超前,平时也能照常穿上街。”
“唔。”
来了A市这么久,程默先前从来没有上过东都塔,大学的时候倒是和舍友逛过其他景点,工作以后就完全是家、学校、超市三点一线了。
商场他去得都不多,这种地方更是第一次造访,感觉神秘又新奇。
想来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心情吧。
在程默的认知中,独立设计师大多家境优渥,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一往无前地潜心创作,不受现实因素干扰,就连店面都选在罕有人至的东都塔上,端得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爱买不买,哪怕每个月倒贴租金,我也饿不死。
不过做设计很辛苦,程默看着橱窗里展示出来的衣服,能够从中感受到他们的付出,因此并不认为他们只是单纯靠着家里的荫蔽玩票烧钱而已。
程默不仇富,他钦佩一切有能力的人。
“确实挺好看的。”
“是吧!”审美取向得到认可,原本就爱购物的杨九晖愈加来劲,兴冲冲把他拉进一家风格冷淡的店,“先看这家,我最喜欢他们的衣服。”
名字很有个性,白底灯牌上映着四个楷体大字:卖衣服的。
店里陈列的所有衣物拢共只有两个颜色,非黑即白,在绕墙的衣架上间隔挂放,一目了然,而搭配的饰品则摆放在中央的长桌上,分门别类地等待客人挑选。
店长不在,可以说整个楼层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程默不禁好奇:“这儿怎么没人?”
总不至于又让杨九晖清了回场。
刚才也没见到他打电话,而且就买个衣服,哪犯得着闹出这么大动静。
“老板都是设计师本人,他们平时会在别的地方进行创作,一个月大概只来几趟,上完新就又走了,说是不想应酬,也嫌店员会干预顾客的选择。”
杨九晖显然十分清楚哪种款式更适合自己,三两下挑出十来件衣服挂到穿衣镜旁的空杆子上,解释完,扭头问程默:“你平时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多一点?”
程默下意识想老实回答,然而话到嘴边又自动换了个说法:“浅色都行。”
“白的?蓝的?粉的?”
见他说到最后,程默神色微变,杨九晖恍然:“你喜欢粉色啊。”
“……唔。”
“粉色好看,我以前也会考虑,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工作性质又摆在那里,所以没什么机会穿。”说着,杨九晖拿起一件纯黑的衬衣比到他身上,“你先试试这家的风格,挑完再去隔壁看你喜欢的。”
程默似乎从来没有穿过黑色的衣服,乌沉沉的,感觉穿上之后身体就轻松不起来,不过不可否认,杨九晖给他挑的这件真的很不错。
修身的剪裁,长袖V领,领口下方整齐排列着三颗钉珠纽扣,深度只到胸下一点,不是传统的开敞式,算是半套头。
程默拎着衣服在镜前比了比,发觉在灯光的照耀下,深色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白,像中世纪时刚起夜的吸血鬼。
看着和平时是挺不一样的,可下面要搭什么呢,还是黑色的裤子吗?
大夏天的,估计会热晕过去。
杨九晖果然给他拿了一条黑裤子,再配上黑色的小西装外套,黑袜子,黑皮鞋。以前曾经有个女同学和他抱怨:“你们男生挑衣服多爽,只管选颜色印花,不用操心款式。”
他一度深以为然。
谁知眼下杨九晖却反了过来,只管挑款式,颜色倒随心所欲。黑的一套,白的一套,黑白搭配再一套。
最后结账时,柜台上的衣裤配饰堆得小山高,杨九晖摁住程默的手轻车熟路地扫了码,大方笑笑:“我钱多,一个人花不完。而且说好了今天我请客,你别跟我客气。”
程默张了张嘴,还待说些什么,可惜杨九晖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就当我也想享受一把包养人的乐趣呗,看是不是真那么爽。”
“……”
“走了,去隔壁看看。”
程默有些不自在。
哪怕杨九晖把他领进一家运动风格的店,店里也有许多他喜欢的粉红色,他依然耿耿于怀。
为了让他宽心,杨九晖不惜自揭伤疤。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而在杨九晖看来,程默简直就体贴得让人心疼。
和程默相处的这半天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羡慕应旸。
贴心小棉袄什么的,真可人啊。
“哎,默默宝贝,小杨哥给你说个笑话呗。”他这么贴心,杨九晖又怎么舍得让他难受,既然烦恼是他惹出来的,他就有权利帮他好好解决。
“……嗯。”只管说,无论好不好笑,他都会笑的。
于是杨九晖板着脸快速说了:“其实在认识现在的对象之前我还是处男。”
“……”
???
说好的头牌霸王花呢???
???
“我一直跟着的那个老板,”杨九晖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不太行。”
原来如此,不知道应旸知不知道。
怎么听都像是一桩惊天秘闻。
程默哭丧着脸,配合着挤出两声笑:“……哈、哈。”真心为他高兴,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一冲击。
“现在他死了,我乐得清闲。”杨九晖耸耸肩,特意说给他听,“所以很多事没必要想得太过糟糕。”
“嗯。”
一圈逛下来,已经是夜里八点了,窗外灯火通明,窗内他们却刚从一片黑灯瞎火的区域中离开。
里头卖得是一些新奇的“小东西”,程默在杨九晖的介绍下不得已挑了一筐,红着脸自己结了账,等这边的工作人员连同衣服在内,给他们一起打包寄回去。
杨九晖足足扫了两大箱存货。
对此,他的说法是:“有个神经病,衣服总坏,只能一次性多买一点。”
程默很是羡慕。
他和应旸的穿衣风格不同,非但给不了他意见,也不敢帮他瞎买,唯有一起逛街的时候看着他亲自去试,商量着来。
从“卖衣服的”工作室里挑了两套衣饰分别装进纸袋,杨九晖又带着程默到楼下的养生会馆体验艾灸。
尽管东都塔内空调开得很足,身上也没出什么汗,杨九晖仍然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浑身不舒快。
从会所配备的淋浴间里出来,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杨九晖放任自己软软地趴到床上,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程默才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见他闭着眼睛,不曾留意自己,赶忙踮起脚尖溜到床上,迅速趴好,同样松了口气。
只是原因不大一样。
灸疗师在背上专业地忙碌着,呼吸间满是艾草的清香,熏得人心舒神弛。
程默身上布着好些暧昧的痕迹,杨九晖也不少,所以谁也没脸笑话谁,直接睡过去完事。
由于手机调了静音,以致屏幕在一旁亮了半天程默都没有反应。
找不到他的应旸只能把电话打到杨九晖那里。
“说。”杨九晖被他锲而不舍地震醒,眼也不睁,指尖胡乱一划就接了。
“我老婆呢?!”
“在边儿上,正按摩呢,舒服得睡着了。”
“操,谁给按,男的女的?!”
“……中医阿姨。”
“……行吧。”应旸很快又问,“怎么跑去看中医了。”
“累啊,过来艾灸。”说着,杨九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来了气,“光准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劲儿折腾人,还不许我们保养一下是吧?!”
“我……操?”应旸让他说懵了,低声反驳了句,“我又没折腾你。不扯那个,内什么,你们啥时候能结束,我准备出门了。”
杨九晖看了眼时间,将近九点:“我一会儿带他过去吃点东西吧,晚点张局走了你们再一起回去。”
应旸沉默片刻:“行。”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出门,和你们一起过去。”
杨九晖笑他杞人忧天:“得了,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么。”
“……我就这一个老婆!能不小心么?!”
“我保证,就算我有事,他都还好好的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