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仙菇金凤、蓑衣胡瓜各一——”吆喝完后,服务员微一躬身收走菜单,“爷请稍等,菜马上就来。”
紧接着有人提了个长嘴铜壶过来分别给他们添了茶,应旸看得目瞪口呆,等终于清静下来之后程默忍不住笑道:“怎么样,是‘爷’的待遇吧?”
应旸很快收拾好表情,轻咳一声:“咳,一般不是还有唱曲儿的么。”
“这可是粥馆。”
“哎,想哪儿去了,思想怎么这么色情,粥馆里就不能有卖艺的了?那火锅店还有变脸的呢。”
“是是是。”程默说不过他,“爷想听啥?”
“十八摸。”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程默刚端起茶杯,幸亏还没送到嘴边,否则指不定得呛上一口:“你还知道十八摸。”
“那是。”应旸可得意,“怎么样,给爷唱一个呗,一百块点你一次够不够。”
程默木着脸:“不够。”
“那二百五。”
“减五十,”喝了口茶润嗓,应旸想扯皮,程默就跟他扯,“爷起个头。”
“爷只会做,不会唱。”事实上应旸哪能真记得住词,“况且我这条件要是出台,起码得值五位数吧。”
“唔……不止。”
“这么赏脸?”应旸被他哄高兴了,“成吧,看在你这么上道的分上给你打个对折,怎么样,就预约今晚了呗,爷?”
谁知程默哄抬完物价却要抽身了:“给不起。”
应旸也不生气,反倒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认真道:“我给你啊。”
“什么?”
“市值六位数的倒贴,要不要?过了这村……”
“不要。”程默边说边把腿收回。
“……还有这店,操,连锁店!”说完应旸终于忍不住瞪他,“你丫是不是皮痒找揍?!”
恰在这时,殷勤的服务员端着满满一锅热粥过来:“来咯——仙菇金凤落凡尘,二位爷慢用。”
应旸抬眼一看,终于知道那是个啥了。仙菇金凤,俗名平菇鸡。
而蓑衣胡瓜——实质上就是绕碟盘成一圈儿的肢解黄瓜紧接着也上了,程默主动盛了两碗粥,把加有鸡腿的那碗分给应旸:“开个玩笑。”
“谁要跟你开玩笑。”应旸抱臂往后一靠,睨着贴心盛好摆在面前的热粥,任性得一点都不像刚被拍过板砖的样子,“不吃了,没心情。”
“不吃可要掉价了。”
“那不更好么。”应旸冷笑,“这样某人就买得起了。”
应旸此时的表现落在程默眼里就和赌气叛逆的学生没有任何区别,于是自顾自喝了几勺粥,有意晾他一阵。
不多时,眼见应旸出于不甘被忽视的心态,气得纱布都要崩开了,程默才放下勺儿,缓声劝道:“快吃吧,摊凉了不好。”
“哼。”应旸幼稚地别过脸不说话。
“要不我喂你?”程默故意埋汰他。
应旸眼珠子微微转了回来,睨着面前的青花瓷碗,好像在说“你敢喂老子就敢吃”。接收到他的眼神,程默果真拈起应旸的勺儿,舀了一小块鸡肉喂过去:“啊——”
等了几秒,发觉程默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应旸试探着张嘴受下了他的喂食。
这下两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应旸含着那小块胸肉憋了一阵,随后嚼也不嚼就把它咽了下去,一把夺过程默手里的勺子:“行了行了,老子自己吃!搞得好像残了一样。”
程默低头重新拿起勺子,嘴角不由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两人把整锅鸡粥消灭得干干净净。
其中有一大半是应旸的功劳,而程默吃到中途就忍不住捂着肚皮休战了。胃袋热热的,被半流质的粥水填得满满当当。
“你这也太好养了,蛋蛋都比你吃得多。”解决完最后一片青瓜,应旸随意擦了擦嘴,看不出半分勉强的样子。
程默隔着桌板觑向应旸小腹,似乎想瞅瞅他的肚子鼓起来了没。
应旸时刻注意着他,因此一下子就捕捉到他的鬼祟行径:“回家让你看个够,要是喜欢,上手摸两把也行啊。”
程默登时直起身板,若无其事地扬手高呼:“小二埋单!”
“来喽——”服务员自带延长音登场,“盛惠二百五。”
咳,还真巧。
应旸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只一脸质疑地看着他:才二百五,这就是你说的贵?程默无视他的眼神掏出手机,不料服务员却说:“爷,本店不收板砖。”
“……”
应旸趁这机会直接丢了三张大钞出来:“不用找了。”
服务员素质有加,并没有表现出见钱眼开的样子,照例恭谨地把钱收好,然后打了个千儿:“谢爷赏——爷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不得不说,这家店味道确实不错,服务也好,但就是有些规矩经常让人忍俊不禁。
上车以后,程默想着应旸刚刚扔钱的举动,满脑子都是“败家玩意儿”这几个大字。
五十块啊!
能买一整只鸡了。
或者再去淘三条更合身的内裤也行。
可惜应旸暴发户的嘴脸还远不止如此。
车子刚刚发动,程默就听见他支使:“去银行。”余光里应旸一弹皮夹,“查查卡里都有多少钱。”
“噢。”
程默木然应道。
第11章 Chapter 11
就近找了家门口方便停车的银行,程默陪着应旸走到ATM机前准备查账。
炎炎夏日,又是日头正烈的午后,盘踞在A市中心的白骨精们大多吹着空调懒懒地午休,街上除了燥动的林荫和热浪,也就只剩他们这俩傻子了。
挑了张颜色最浅的卡插进端口,应旸原本大爷似的一手插兜,就等着跳出的余额能让他再惊喜一把,可谁知他的手刚一碰到按键就察觉不对了。
“……操,密码是什么?!”
“……”法律规定成年人才能开户,高三那年应旸虽然也有18了,但当时好像没见他拿过卡,至于密码程默更是爱莫能助,“要不,你试试生日?”
应旸看了显示屏一眼:“六位数是吧。”
“嗯。”
931222
密码不正确。
“不对啊。”应旸茫然地看着程默。
“额,年份加月份呢?”
一般来说银行卡密码大概率会是自己或家人的生日,像程默设得就是妈妈的出生年月。但……应旸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和家人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好,所以程默并没有提议他做这个尝试,只让他试自己的。
“那也太简单了,不可能。”应旸自觉他还没有那么弱智。瞪了程默一阵,他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想也不想就戳下了一串数字。
950603
……
当前账户余额:5,201,314.00
当前可用余额:5,201,314.00
……
“我操!”
应旸输密码时程默礼貌地别过了目光,此刻听到惊叫才循声望了一眼。
……
妈呀!好长一串数字!
程默看得眼花,应旸偏还架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身前:“快帮我数数,这是多少钱。”
“520万。”要不是熟知应旸的性格,程默险些就认为这是故意和自己炫富来着,“还有一千多零钱。”
1000块对于程默而言可是半个月的房租,但在五百多万面前确实不够看的。程默平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何为贫富差距,这比开跑车送孩子上学啥的都要刺激。
毕竟跑车见得多了,这么长一串数字可不会满大街跑。
应旸见他比自己还楞,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说:“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走吧。”
“你不查别的了?”程默不禁跟着鬼祟起来。
“不查了,”应旸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倒不是怕被抢,“万一我这是赃款呢?钱太多了,靠。少知道一些反而自在。”
程默虽然怀疑这钱的来历,但要说是赃款却也觉得不至于。
假如应旸真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总不会还敢公然住院,哪怕是私立医院也还是受政府监管的,乱来不了。
小说里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挨了枪子儿都只能藏在巷子里要么自己下狠手把子弹挖了,要么昏迷以后被人捡回去。应旸虽然浑,可秉性到底不坏,真说他会走上歧途什么的程默坚决不信。
应该是搭上贵人了。
没来由的猜测程默不好多说,想着逆行遗忘现象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既然应旸不自在,那就先不管:“退卡吧。”
两人再次回到车上,心情随着车内温度的降低逐渐冷静下来。
“回家吗?”程默问。
把卡收好,又数了数钱夹里的现金,应旸看着缓缓倒退的街景:“去商场吧,买点衣服。”
“噢。”
程默有心想让应旸多休息,但衣服之类的必需品确实也该添置一点。
哪怕住不长久。
应旸自称对A市不熟,刚一醒来就在医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程默谁也记不得,仿佛一颗长在地里的小白菜,无依无靠,辛酸得就差没挤下两滴鳄鱼的眼泪了。
程默一路听着他的心路历程,默不作声。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由于这天是周末,地下剩余的车位不多,程默绕了两圈才堪堪捡到一漏,抢在后头觊觎着的车前一次入库,小鸟依人地偎在一辆迈巴赫旁边,黑白交错,瞧着还挺般配。
“哎,你这车就跟玩具似的。”应旸完美体现了什么叫作一朝得志,原本在小车里坐得好好的,现在知道自己手握巨款了却忍不住抖起来,搂着程默暗示,“想不想换辆好的?”
程默斜他一眼:“你要送我么。”
“可以啊,喜欢什么跟哥说!”
程默顺手往旁边一指:“这个就挺不错。”
“行!就买这个了!”
程默失笑,架着他往电梯间走:“你知道那多少钱吗就说买。”
“大奔嘛,2、30万都能买到啦。”应旸说得轻松,“哥送你台好的,预算加个零怎么样?”
摁下电梯,程默摇了摇头:“不一样。刚刚那个可是迈巴赫,得在你的预算上再翻个三四倍吧。”
“屁迈巴赫,迈巴赫是那个标嘛?”他是失忆又不是脑残。
“真是,现在统一改了。”话虽如此,程默却没有解释清楚,真正的迈巴赫早在几年前就停产了,现在国内所能买到的只是挂名衍生,实质上和原来已经没有太大关系。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无非是因为之前家长群里有个土豪爸爸“不经意”地发了个张喜提新车的照片,最后虽说是发错群撤回了,但第二天办公室里的老师没少讨论这件事。
他希望应旸能知难而退,尽管是玩笑也最好收回去。
“哎,你说那么贵的车是能飞还是怎的?”应旸想不通,“傻逼才会买吧,靠,真想见识一下。”
“唔,可能一千万对他来说就和一千块差不多,”程默倒不会因为这个愤世嫉俗,大家各凭本事赚钱,收入低也是自身选择所造成的结果,怨不了别人,“所以没有可比性。”
“你就一点也不羡慕?”
程默摇摇头:“新能源车其实挺不错的,省了摇号的时间,磕了碰了不会那么心疼,而且低碳环保。假如让我选的话,我宁愿拿那笔钱去买房。”
应旸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叮。
电梯恰好到了一楼,外面站着三五对牵手搂腰的情侣,程默正待欣慰地点点头,谁知应旸下一句竟是——
“那我送你一套房吧!”
“……”
顶着众人惊疑的目光,程默臊红着脸从中间挤出去,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跳脚:“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都这么大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嘴上没个把门。
“我很正经啊。”应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以为我哄你呢?”
“……”程默偏头望向应旸。为表诚意,应旸配合着迎视,直把他看得落荒而逃,目光闪烁地别过视线,低声道,“不要,我自己能买。”
“嗤。”应旸毫不掩饰他的讥讽,“就你当老师那点工资一个月能攒下多少啊,想在A市买房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吧,到时房价指不定又要升多高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老师?!”
忽然瞪过来的眼神中少了赧然,更多的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戒备意识。应旸一时被他问住了,难受地摁了摁额角:“嘶……”程默却不依不饶地紧盯着他,直到他缓过劲来,哑声交代,“你今早不是和那谁炫耀有寒暑假来着么,除了老师还能是啥。”
程默的态度慢慢缓和下来,像是应激反应过后的刺猬软下尖刺:“……噢。”
“操。”这下轮到应旸反将一军,“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程默过了一会儿才回:“没。”随后担忧地看着他,“你又头痛了吗?”
“哼,还好意思问。”
程默停下脚步,不再和他漫无目的地瞎晃:“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阵吧。”
应旸不听,只说:“亲一下就好了。”
此时他们正在商场一角的消防通道门前,四下无人,正是耍流氓的好时机。面对应旸恬不知耻的非分要求,程默下意识就要回绝。
可应旸非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甚至不由分说地把人逼到墙角,与其说是令人想入非非的壁咚,更像是逮着落单的乖宝宝催收保护费:“说了多少回不许吓我,你自己算算犯几次了,嗯?我现在就这一个要求,过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