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与此,秦铮铮觉得这就是一种胜利了。
他的精神胜利法帮他战胜了很多情感上的踌躇,可以继续一往无前的喜欢着这个人。
他总觉得,龚月朝只是对于爱情多有抵触和抗拒,他再付出多些,那么龚月朝也会给他同样的回报。
感情和工作,都在循序渐进的发展着,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秦铮铮不是在工作上有野心的人,却有兢兢业业的态度。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他到了刑警队,也是他喜欢和向往的岗位,但是初来乍到的他没有理由就能凭空得到领导的信任,这总需要一个过程。不像小说那般的戏剧化,空降一个小年轻就委以重任,领导也需要时间来观察和接受他。
张州毕竟是省会,市局工作更不轻松,案子要比随江的一个分局多得多,他初来乍到的,队长与他谈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也很直白:先适应一段时间,慢慢再来。
于是就先让他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快退休的老刑警一起做些事务性的工作,包括琐碎的队内后勤,档案整理,文件起草等等等等,不仅如此,加班还要一起上,有必要的时候就被当成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秦铮铮是个好说话的孩子,领导怎么安排便怎么是了,他毫无怨言,也不会表现得跟其他年轻人那般特立独行,他当初在立夏分局的时候也是秉持着这样的态度,不过因为已故父亲的缘故,领导和同事会多照顾他。现在现实变得更残酷,没了这种特殊的照顾,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慢慢下来,因为他的心态好,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制约自己发展的问题。他母亲也说: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多干些总不会错,更何况,刑警这行业不仅要有勇有谋,还要有经验。
带他的这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刑警,队里的人都叫他严叔,外表看起来不苟言笑,很严厉的样子,然而他却有个听起来很婉约的名字,与他形象大相径庭——严晚霜,他早年因公负伤,一条腿很不利落,冲锋陷阵是再无可能,还拒绝了领导让他去个闲职养老的建议,留在队里打打杂都是愿意的。刑警队就是这样,平时苦点累点,却是整个公安系统中最热血的部分,风里来雨里去,每个人的心中都秉持着一种正义的信念。
这段时间,有几起杀人案相继告破,案卷材料都堆成了山,秦铮铮要归档写材料,大部分善后工作就都积压在了他这里。今天加班的时候,严叔也在,还提供给他不少不错的建议,又会给他的写的东西把关,秦铮铮受益匪浅。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无论到了哪儿都有个好老师。
这会儿功夫,他就已经将没干完的活收了尾,看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龚月朝已经进去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了,水声停了,也不见人出来,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秦铮铮把电脑收好,走到洗手间门口,刚要敲门,里面却传来了电话声:“嗯,好的,那就谢谢黄处长了,等下周一我带着材料过去找您,行,好的。哎,是啊,白主任那边和我们时总是老关系了,这才找他帮着说了几句话,您别多想,嗯,放心吧,以后有事就直接找您,嗯,改天请您吃饭。”
秦铮铮抬手看了眼手上运动手环的时间,二十三点十分……都这么晚了,竟然还有公事?龚月朝还是挺少在他面前谈事情的,这会儿在浴室里打电话所表现出来的左右逢源可真是少见。
他正想着,龚月朝拉开门便走了出来,和偷听的秦铮铮打了个照面,龚月朝明显愣住了,擦着头发的手都停了下来,他的脑袋上罩着一块棕色的软软的大毛巾,一件白色的T恤,因为被没彻底擦干的水滴浸湿了,呈现半透明状态,这个人身上有种薰衣草的浴液香,他还是一脸的懵懂,温柔而又无防备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勾得他魂不守舍。
秦铮铮看愣了神,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龚月朝没多想,只是问他:“你,要上厕所?”
“没没。”秦铮铮赶紧否认,脸被臊得通红,明显是自己做坏事被抓包了,解释道:“我看你半天没出来,以为你喝醉了,就……就过来看看。”说完了,他自己都不信。
“哦。”龚月朝应了声,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说:“我洗着澡,接了几个电话。”然后又继续擦头发了。
“都这么晚了。”秦铮铮嘟囔着,偷眼看他,龚月朝依然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跟他解释电话的意思。秦铮铮也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龚月朝没必要跟他汇报工作。
龚月朝指指沙发上装在包里笔记本,反问他:“这么晚了,你还不是在干活?”
秦铮铮竟没想到龚月朝还能注意到他也没闲着,一时间心花怒放,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只说:“单位的事情没处理好而已啦。”
龚月朝坐下来,毛巾依旧盖在脑袋上,他伸手给倒了两杯水,摆在茶几上,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过来下,跟你说个事儿。”
“哦,好。”秦铮铮有些踟蹰,以为又是什么未知的审判,但是看见龚月朝脸色坦然淡定,便放下心来,在龚月朝身旁坐了下来。
龚月朝不着急,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秦铮铮也拿着水杯抿了口水,刚要咽下去,就听龚月朝开了口。
“刚才城哥打电话过来,说你都来了这么久,这段时间也有点忙,他还没给你接风,说明天要请你吃饭。”
秦铮铮那一口水差点梗在了喉咙里,他何德何能,沾上点龚月朝的光,就惹来大老板请他吃饭?这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龚月朝也看出了他的意外和担忧,也说:“我觉得这事情问问你的意见比较好,他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的话,他就把你们领导叫到一起,引荐一下,他说还挺熟的。”
秦铮铮彻底被吓到了,赶紧说:“别了吧,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就一个小警察,把领导都叫去算什么啊……而且,城哥一个大老板,不用这么隆重的。”
龚月朝把那杯水都喝了,看向秦铮铮,说:“那明天就咱们几个一起吃个饭吧,我做东。”说完,他随手扯下了脑袋上的毛巾,站起了身,到阳台把毛巾晾了起来。二饼见他来了便凑过去,站在猫爬架上喵呜喵呜的卖萌,龚月朝抱起来他的猫,亲了亲它的脑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铮铮的错觉,他总觉得二饼看他的眼神是在跟他显摆。
龚月朝抱着二饼往卧室走,进去之前,跟秦铮铮说:“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哦。”秦铮铮脑子里还有“我做东”那三个字,总觉得自己成了龚月朝的归属物似的,一时间心花怒放。他去洗手间也简单冲了个澡,蹑手蹑脚的钻进了龚月朝的卧室。
龚月朝留给他一盏夜灯,发出温柔的光亮,在床尾也睡着了的二饼这时候醒了,抬头瞅了他一眼,便又埋头继续睡。龚月朝家里的暖气很暖,他的身上仅仅盖了一条薄被,秦铮铮掀开被角躺在了床的另一侧,关上了那盏灯。
卧室里一下子变暗了,耳边是龚月朝轻柔而又均匀的呼吸声,他往龚月朝那边挪了挪,龚月朝似乎没醒的样子,便又挪了挪,龚月朝还在沉睡,直到他把自己强行塞进了龚月朝的怀里,正要睡的时候,龚月朝嘟囔着说:“秦铮铮,你给我老实点儿。”
秦铮铮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僵直了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没一会儿,也在这个暖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次日清晨,还不到五点,龚月朝就醒了。
这是他在监狱那几年养成的习惯,因为需要早起出操,里面的纪律又十分严格,除去逢年过节和下雨下雪,几乎从未中断过。目前距离他出狱还不到半年,他便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当中,这个生物钟就基本上没有调整过来。
晚睡早起,龚月朝对于通过睡眠节省下来的时光都很珍惜,如果不急着上班的话,就抱着从公司带回来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看,这对他来说帮助很大,里面可以去钻研的点很多。
初入沐城集团,人生地不熟,与人交往又是短板,想要迅速的获取人心和信任,那么极强的工作能力也业务素质便是最基本的了。他以前当老师时就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初来乍到,就被委以重任,代教了几个月的高三。现在是隔行如隔山,龚月朝既能不耻下问,也有勤勤恳恳的态度,在接管了正式的工作之后,便利用这种早起的琐碎时间,如一块海绵一般大量的吸收工作所需要的政策法规及相关的知识,才能在工作中无往不胜。
今天是周日,龚月朝并不急着起床,闭着眼睛,习惯性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段时间工作的疏漏以及接下来需要去攻克的重点,一想起这些,他的大脑迅速清明起来,高速运转安排好下一步的计划,以及今天和时沐城、顾铭见面应该汇报的事情进展。
想着想着便醒了神,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比刚才亮了些,不过因为深冬白日短,太阳还没有彻底的升起来,厚重的棕色窗帘彻彻底底地遮住了外面透进来的仅有的微光,室内还是昏暗的,床尾是还在睡着的二饼,它打着均匀的小呼噜,身侧是秦铮铮,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因为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龚月朝隐隐觉得肩膀有些酸痛。
他试着小心翼翼的把胳膊抽出来,生怕吵醒对方,可是没过一会儿,这人就跟意识到了缺失了什么一样,又贴了上来,抱住了,扁扁嘴巴,又睡了过去。
龚月朝叹了一口气,只好闭上眼睛想事情,不由得,思绪便飞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上了。
自从秦铮铮来了张州,他们又睡过几次,仔细想想,这还是唯一的一次盖着棉被纯睡觉。
秦铮铮睡觉很老实,并不打扰他,一个姿势能保持到天亮,龚月朝甚至都没觉得这个人有侵入到他生活中太多。以小见大,从这点上还能看出秦铮铮人品如何,他不像别的年轻人的浮躁和花花肠子,对他就摆明了一颗很赤诚的真心,这些龚月朝都能看得见。
他想起陈煜生前段时间来了张州,两个人促膝长谈时,不可避免的谈起秦铮铮。
陈煜生律师从业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识的尤其多,正因为此,陈煜生自诩看人很准,他是对秦铮铮交口称赞的,陈煜生说自己接触过很多警察和混社会的勾搭不清而泥足深陷的人,主要还是诱惑太多。而秦铮铮这孩子虽然年轻,却很稳重,在公检法这个大染缸里工作几年还能出淤泥而不染,保持一颗初心,实属不易。
对于这点,龚月朝是承认的,秦铮铮对待工作一直都是赤诚的,嘴上说着喜欢他,又不肯因为他对于警察的厌恶而放弃自己的理想,甚至还想用自己来证明警察不全然都是坏的,他当初没办法通过遴选考试来张州而感觉沮丧……这么复杂的社会,秦铮铮还能守着这样一颗纯净的心,真是太难得了。
与此同时,陈煜生也见识到了龚月朝的生活有多么的乱七八糟,笑言有秦铮铮这么个伴在张州陪着龚月朝,他是放心的。听陈煜生这么说,龚月朝就总觉得自己是个离了拐棍活不好的人,他原本还想用事实证明,可当陈煜生打开他那之前被秦铮铮塞满而又被他消耗光了的冰箱之后,龚月朝必须得承认,自己的日子还真是过得一团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煜生的身边有了人,他现在已经不在感情上执着于龚月朝了,一切出发点,只有出自于多年好友角度的关怀,他甚至还认为全世界都该谈一场美好的恋爱,尤其是缺爱的龚月朝。
“小朝,你日子过得太苦了。”
龚月朝却故作轻松,剥了个橘子,细细的摘好了橘子络递给陈煜生,“我挺好的呀。”
陈煜生看着光秃秃、没一丝白络的橘子,发了会儿愣,才扯下来一片送进嘴里,耸耸肩,不置可否,“那你对于秦铮铮是什么感情?还跟以前一样吗?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觉得,如果从你的角度出发,试着接受他,可能你能得到的更多。”
龚月朝正在对付一个新的橘子,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他闻着空气中的芸香科植物所散发出的特有的芳香气味,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得慢慢来……”
“小朝,你在抗拒什么?”陈煜生把那剩下的橘子瓣都送入嘴里,伸手抓住了龚月朝的手。龚月朝却分明看见陈煜生的左手无名指套着一个素气的单钻指环,便干脆回避了问题,直接抬头看他,陈煜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然后又觉得不对,反而将戒指展示给龚月朝看,问他:“还行吧?”
龚月朝点头,然后说:“你能确定下来也挺好的,人家大老远的就奔你来的,你就别到处得瑟了,收收心。”
“哈……”陈煜生笑着,随手转了转戒指,说:“这也说不上什么确定,就那天逛街,被他扯进去试了一下就买了。他觉得套着我安心,那就套着呗,反正也不影响我什么。”
陈煜生虽是这么说,可语气中还是透着一丝甜蜜,龚月朝当然替好友开心,从他出狱之后,见识到了年轻人对于陈煜生的关心与执着,甚至有种他们之间这种互相保护的使命完成了的欣慰。
龚月朝的眼角变得湿湿的,顺手又把手里的那个橘子递给陈煜生,又重新拿了一个。橙黄色的皮被他纤长的手指轻巧的剥开,那迸射出来的带着芬芳的细小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活跃的舞着,龚月朝说:“其实,我也没抗拒什么。那时候,我刚进去,他就给我表白,我在里面怎么答应他?答应的话那是耽误他。他也执着,从出狱到现在,还真的一直在等我,我就觉得我俩不是一路人,他是个浑身充满了正义感的好孩子,也是个好警察,我呢?”龚月朝笑了,“以前我是个老师的时候,他是我曾经的学生,和他在一起那是违反师德;后来我进了监狱,他是警察,一黑一白,我们压根都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一起?现在我出狱了,我有前科,他还是警察,前途一片大好,他总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吧,毕竟越是大城市的诱惑就越大。反而,你和我就不一样了,你们两个至少从社会地位上是匹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