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心。
江北转了下脖子,偏头看向枕侧。
“啊!我操!”秦天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仿佛踩了电门,床都跟着一阵抖。“什么玩意儿!”
一团毛乎乎的东西,啪的一下甩到了江北转到一半的脸上,砸的江北一懵,然后跟着发出一声大叫。
“······脖子!”
秦天还在跳电门舞,连踢带踹的,江北忍无可忍,把砸到脸上的小狗拎到床头柜上,单手抓住秦天的裤脚用力一拽。
“你伤好了是吧,大清早抽什么风!我脖子断了!”
秦天没听到他喊什么,摔回床上还在喊,“它怎么上来的!刚趴我脸旁边吸了我一嘴毛!吓死我了!”
江北愣了愣,梗着脖子朝床下看了一眼,被子掉到地上一半。小狗正饱受惊吓的趴在床头柜上瞪着眼儿。
“······可能是扒着被子爬上来的。”
“这是狗吗?是狗吗?”秦天坐起来扯着嗓门儿喊,“这成精了啊!啊!我要疯了!”
江北被他喊的脑浆子都散了,用力吸了口气,跟着坐起来,“我他妈脖子断了!”
“啊?怎么断的?”秦天终于不喊了。
“被你喊断的。”江北说。
秦天伸手按了按他的脖子,突然笑了起来,“那我内力挺深厚啊。”
江北梗着脖子,指了指他。
“真断了?”秦天往他脖子跟前凑了凑,“脑袋还长上边儿呢,应该没断。”
“是没断,但是不能动了!”江北说。
“······哦。”秦天捏了两把,笑说,“你说你这么大人了,睡个觉还能扭了脖子······我给你捏捏。”
江北斜眼瞅他,“你不一惊一乍的我能扭着吗。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一点都不稳重呢,一只狗,还没俩月的小狗,也能把你吓成这奶奶样儿,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秦天看着他,“江北同学,我发现自从有了这只狗,你底气很足啊,有靠山了是吧?骂人都顺溜了,信不信我抽你。”
“起床。”江北说。
秦天啧了一声,“把它拿出去。”
江北顺手兜起吓成智障的小狗,穿着睡衣晃去了客厅,把小狗放回窝里,从旁边拿了一盒牛奶给小狗盆里倒了半盒。小狗先是愣愣的探头添了一口,接着哼哼唧唧的摇着尾巴喝了起来。
“你今天要去学校报到了吧?能不能把它一块拿走啊?”秦天穿好衣服,指着小狗问。
“学校不让养狗。”江北摸着小狗的脑袋说。
秦天瞪着眼儿说,“那你要把它留在这里?谁看着它啊,再往我床上爬怎么办?”
“要不······”江北站起来,扯了扯裤子,“我跑校?”
秦天愣了一下。
“······算了。”江北转身进了浴室。秦天没打算让他继续住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学校允不允许跑校,秦天不开口,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强赖在这里。
有点失落。
“先去学校看看吧。”
江北从洗脸池里抬起头,秦天倚在浴室门口,看着他说,“大学应该管的没那么严,先报上到,要没什么事儿就住在这里,也方便你继续打工。”
江北半天没啃声,愣愣的看着秦天。
“你还刷不刷牙了,不刷滚一边儿去,我还要洗脸呢,大清早吃了一嘴狗毛。”秦天说。
“刷!”江北飞快的抓过牙刷挤了一大条牙膏塞嘴里,嘴角有点拉不住,要飞起来。
因为是先去报到,不用把东西都带着,两人吃过饭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证件和通知书就打了个车直奔学校。
第 66 章
江北本来是不想秦天跟着一块的,怕人多挤到老腰,秦天说在家闷了几天了,正好一块出去透透气,参观一下江北的学校,江北就没再拦。
江北其实挺高兴的,尤其还没进学校大门就看见成群结队的家长陪着孩子来报到,如果没有秦天,他可能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感觉有点凄凉。
家长?
秦天算是吗?
好像年轻了点,算哥吧。
所以当一个学长模样的男生过来询问时,江北梗着行动不便的脖子给人介绍,“这是我哥,陪我一块来的。”
秦天看着江北一脸严肃的跟人介绍自己,没绷住乐了。这架势,人没以为江北是要打架,就算是心地非常纯良了。
那学长显然也是被江北歪头斜脑的气势震住了,沉默了十秒钟,才笑着说,“那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宿舍吧,哦对了,看你简历不是本地人,你是住校吧?”
“不住。”江北想都没想就说。
秦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学长今天接待的新生里,江北大概是最不按套路出牌的一个,要不是秦天了解江北的性子,都要以为学长才是来报到的羞涩的新生,不幸遇到了一个冷横臭脸的伪前辈了。
很牛逼啊。
学长有点笑不动了,努力了半天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说,“那······这样就可以了,既然不住宿舍,你们再随便转转熟悉一下学校环境吧,我······”
“麻烦你带我们去宿舍看看吧。”秦天打断了学长。
学长刚要转身走开,闻言只好又停了下来,看了眼不太面善的新学弟,对秦天点了下头,走到前面带路。
秦天抬脚跟上。
江北快走几步挨着秦天,低头小声问,“我······要住校?”
“不住也要看看啊,以后都是同学呢。”秦天说,“万一哪天你没地儿去了,也能回宿舍呢。”
江北偏头看着他。
哪天没地儿去了?
为什么?
秦天还是打算赶他走吗?
“要是看不好你的狗狗,我就让你带着你的狗狗一块流浪街头。”秦天说。
江北猛地松了口气。
宿舍条件非常好,虽然江北没住过校,没有比较,但看着就很好。一个宿舍里四张床,上下铺,只住四个人,上铺是床位,学校很贴心,床褥都给提前铺好了,下边是个带书架的电脑桌。屋里还有个独立的卫生间,非常高级了。
要不是想跟秦天在一起,江北都想立刻搬了行李过来体验一把校园新生活了。
除了他,宿舍里已经有两个同学在了,另一个好像前两天就到了,这会儿跟别的宿舍的同学出去溜街了。
“江北是吧?我叫叶晨,那个是庄小强。”
在学长飞快介绍了江北和江北哥哥离开之后,靠门后床位上的一个男生站起来对江北伸出了手。
江北犹豫了一下,伸手跟他握了一下,就迅速把手放了回去,走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床位前摸了摸桌子。
还挺结实,应该不会半夜床板掉下来砸桌子上。
秦天叹了口气,对那个叫叶晨和庄小强的笑了笑,“你们好,我是江北的······哥哥。江北有点害羞,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是挺害羞的。”庄小强看了眼专注床板落体运动的江北,讪讪的笑说,“虽然看着不像。”
秦天没忍住笑了。
另一个没见着,但这两个同学看着还挺好相处的,庄小强人跟名字似得,挺憨厚的小伙。叶晨倒是长得清秀,穿着气质也很洋气,戴着个框镜,斯斯文文的。虽然江同学态度十分“恶劣”,叶同学依然冲着江同学的背影笑的友好包容。
啧。
江北看完床和桌子,一脸感慨的转过身,对秦天说,“走吧。”
“你没带行李吗?不需要收拾一下?”叶晨问。
“他暂时跑校。”秦天怕江北再气吞山河的来一句“不住”吓着同学,忙替他回话,想想又说,“偶尔也会过来住。”
江北没说话,话都让秦天说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脱离了日思夜想也想脱离的旧环境,江北并没有想象中的立刻就昂首挺胸,底气十足,虽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害怕出声,但十几年自我保护的惯性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抹掉的,就连贴墙根儿走的毛病有时候都还是会控制不住。
其实江北一直很怀疑自己,如果没有口罩的掩护,他会不会站上台的勇气都没有。或者支撑他的勇气不是口罩,而是······
江北偏头看了一眼四下张望的秦天。
在他的坚持下,秦天终于不耐烦的把胡子刮了,头发也理了,但是没有理的很短,盖过眼睛和耳朵的长度。这和一年前总是清爽利落的短寸形象感觉很不一样。
没了那种耀目的阳刚气息,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顺和压抑。
葫芦三娃的转变之路。
“江北?”
江北停了一下,这一声是来自身后,声音很陌生。
从来到这里之后,除了秦天,他并没有相熟的人。实际上在家里他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一般都是别人一眼就能认出他,而他一眼看去都是陌生人。可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里,居然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江北猛地一阵慌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被一群目光包围的日子,扭伤的脖子很重,不敢回头。
秦天也站住了脚,朝江北身后看了一眼,又回到江北紧绷的脸上,走过去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真的是你!”那人已经转到江北跟前,看不出是惊喜还是讥笑的表情,弯着眼睛,看着江北说,“我看到床位上的名牌时还有些不敢相信,以为只是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江北这才转动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不认识。
这是江北脑中迸出的第一个想法。紧接而来的想法就是,不认识却能叫出他的名字,肯定不是来这里之后才知道他的,那就是老乡!可能还曾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秦天察觉到他的僵硬,手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对那个男生笑了笑,“你是?”
男生仿佛这才留意到江北身边还有一个人,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说,“我叫文轩,以前和江北是一个学校的,理科三班的。”
果然!
江北心猛地一沉,看着文轩没有出声。
以前学校的教学楼是那种U形建筑,两侧是教室,中间是厕所和洗漱间,往前就是凹进去一块空地,而理三班就在江北教室的对面,隔着中间的空地遥相对望。坐在窗户边儿的同学只要一转头就能跟对面一排教室的同学眉来眼去脉脉传情。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江北就被调到了靠后排的窗边,但他从来没有往对面望过。
不想去看别人,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可现在文轩却说出了理三班这几个字。
“原来是江北的老同学,挺有缘的。”秦天看了眼江北,听文轩的意思应该去过江北的宿舍,可能还是一个宿舍的。
“是啊,挺有缘的,没想到江北居然也报了这个学校,还分在了一个班,一个宿舍。”文轩笑的很含蓄,但看得出努力克制的激动。又看着江北问,“你今天才来报到吗?刚刚去过宿舍了吧?我就在你对面的床位,以后······”
“我不住校。”江北突然出声。
“啊?······哦。”文轩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笑着问,“你在这边有亲戚吗?是住在亲戚家里?这位······”文轩看了看秦天。
“我是江北的哥哥。”秦天说。
“啊!”文轩点了点头,连忙对秦天笑说,“哥哥好!”
“你好。”秦天说。
“你们是要逛逛吗?我带你们逛吧,我来了几天了,对这儿十分熟了。”文轩指着远处的一排溜楼,对江北说,“要去看看教学楼吗?不远,我带你们去转转。”
“不了。”江北说。
江北生硬的语气让文轩笑的有点艰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秦天飞快的说道,“我们这就准备走了,还有点事儿呢,要不你继续逛?”
文轩看着江北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让开了。“那明天开学再见。”
江北没有说话,低下头快步顺着路往前走了。
“江北?”秦天跟了上来。
江北稍稍放慢了脚步,却没有抬起头看他。
“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秦天说,“今天在外面吃,我请你吃顿好的。”
“嗯。”江北应了一声。
一直到绕出校门,江北都没有再说话。秦天也没有开口,他大概能猜到江北在想什么,他也很惊讶在这里会遇到江北的老同学,还那么巧分到了一个宿舍。
不过那个男生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好像看到江北还很高兴。
高兴什么呢?
秦天有点想不明白。
但显然不会是江北想的那样。其实江北的性格一大部分是来源于他自己多想,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呢,没有谁会一直记得你那点事,有的也只是闲着无聊拿来消遣个乐子,转头就会忘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
江北只是习惯了将自己埋起来,不想听不想看,害怕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让自己难耐绝望的东西。
这个文轩有没有听说过江北的事情,秦天不好肯定,但根据这几眼观察,文轩并没有鄙夷厌弃江北的意思。
能考上这所学校的,成绩都很好,估计也没时间去揣摩别人的家事,光愣头学习了。但埋头苦读的人居然会认得不刻意在人前晃就几乎隐形的江北。
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