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小胖突然回头,“学神我也要,你有数学吗?”
何修看他一眼,“没有。”
“那英语呢?”小胖仍不死心。
“你学英语还需要笔记吗。”何修一边低头翻书桌堂一边平静地反问。
“不需要吗……”小胖有些失落地挠挠头,“我感觉还挺有必要的啊……”
等人转过去之后,何修从书桌堂里翻出了两本笔记,一厚一薄,递给叶斯。
数学笔记和英语笔记。
叶斯抿紧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从嘴唇缝里挤出难分辨的两个字,“靴靴。”
等教室终于安静下来,大家开始看书学习,叶斯才低头扯过一张纸,写了行字推给何修。
“和家里什么意见不合?”
何修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写了“报考”两个字。
报考?叶斯惊讶地看着他,这才上高三,都开始研究报考了?
何修压低声说,“父母想让我学经济和金融,以后做银行业,我觉得非常无聊。”
“觉得无聊就报自己想要的,又不是……”叶斯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挑眉,“你是不是没拒绝过父母的要求?”
何修沉默了一会,点了下头。
乖宝宝啊。
叶斯在纸条上画了一只小兔子,又在旁边拉了一个箭头,写下“乖学神”三个字。
何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叶斯又写下一行字:“你想学什么专业?”
何修写道:“建筑。”
他本以为叶斯对着这俩字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也是个俗气烂大街的专业名,听起来并不比经济和金融有格调到哪儿去。
然而叶斯却眼睛一亮,刷刷刷写下一行字:“盖城堡?送给你的公主吗。”
黑眸在那行字上一顿,过了好一会,何修伸手过来,笔尖缓慢地划过纸张,“公主想要的话,就盖。”
啧啧啧。
叶斯光速把那张纸抽了回来,折好后揣进钱包里,笑眯眯道:“这么中二智障的对话我得保存好了。等你以后做了世界一流建筑师,别忘了花五百万来买你的黑历史啊。”
何修的眼睛一点点染上笑意,“要是没有五百万,就盖个城堡抵债。”
“就你这智商,怎么考那么好的。”叶斯笑得差点惊动前面的人,又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的是那种欧式带庄园的古堡,盖在十八线村镇也不只这个价吧。”
何修笑着没说话,低头掏出了游戏机。
等叶斯笑完了重新低头学习,何修才略微把手里的游戏机偏开一个角度,平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借给叶斯的理综笔记,叶斯没有看后面那些难题刁钻题整理,而是反复翻基础的知识点梳理部分。他的表情很认真,是真的看进去了那种,如果放在上周何修会觉得他真会演戏,但现在却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复变函数那道题,曲线的积分域是负一到一,不是零到一。他随口说错,叶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而且他一开始问的时候,叶斯脸上的惊愕和迷茫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东西。
何修轻轻吁了口气,在脑海里呼叫bb。
“叶斯到底怎么回事。”何修问道,“别和我说什么人生轨迹改变了,他并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学神。”
bb小小声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你啊学神。”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何修敏锐地问,“他不是真学神,但却对各种题目张口就来,很可能有什么怪力帮助。”
“我真不知道。”bb声音更小了,“你要举报他吗?”
“当然不。”何修皱眉,“自己同桌为什么要举报,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bb不说话了,何修叹口气,又问,“对了,重来至今,我的人生有改变了吗?”
周末和父亲吵的一架让他心里有点难受,上辈子一直到高考前他都没有违背过父母的心意,哪怕知道自己压根不喜欢金融,他也选择暂时先听父母的话,直到bb告诉他那一生真的就只做了一个银行人,他才猛然后悔。
可即便下定决心不再去妥协,当听到父亲愤怒的责备、看到妈妈失落的眼神时,他还是觉得心里被拉扯,不仅仅是烦,还有蔓延开的一大片慌乱。
乱了两天,直到刚才回学校看到叶斯在座位上无聊转笔玩他才觉得踏实下来。
bb这回语气倒是很坚定,“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偏移。”
何修心里一阵释然,“从我对他俩说不开始吗。”
“更早。”bb顿了顿,“非常非常早。你昨天说不,也是新轨迹里的命中注定。”
晚自习下课的铃一打,提前收拾好书包的叶斯瞬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何修也提前收到了他的指示,拎起自己书包就往外走,老秦从外面进来想交代下周跑操的事,结果发现挨着后门那俩家伙已经走了。
“吁……”叶斯满意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完美,成功避开了大部队。”
何修笑说,“想不到你竟无法坦然面对大家对你的爱戴。”
叶斯在台阶上踉跄了两步,而后熟练地挂上他肩膀,嘶了一声,“我说没说过下次说这种话前要给我个高能预警?”
“好像说过。”何修勾起嘴角,“但我选择遗忘。”
叶斯瞪着他,何修又说,“给点人权吧叶神,城堡都要给你盖了,还不允许我随心所欲夸自己同桌么。”
叶斯没忍住笑出了声,搂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强啊。”
晚上仍然是混子大队一起洗澡,叶斯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回来,站在自己床底下换衣服。
一开始住校那几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穿脱衣服总找个大家不在的时间,或者偷偷摸摸趁没人看他的时候躲在门后头。结果隔个周末再回来就彻底变成了二皮脸,一边在心里念叨大老爷们不能太要脸,一边飞快扯下自己的t恤,又转头脱了裤子,衣柜里一通翻,翻出睡裤套上了。
何修原本坐在床上打游戏,猝不及防一扬手就把游戏机飞了出去。
“啊!”躺在床上默背化学元素表的温晨被从天而降一个游戏机砸在肚子上,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他拿着游戏机回头,“学神干嘛啊。”
何修背抵着墙,眼皮阖着。
温晨愣了愣,“学神你不是低血糖犯了吧……我次奥,刚传出来隔壁九中的第一通宵学习晕倒了,咱们学神不会也要躺吧。”
沈浪闻言放下举着的哑铃,犹豫道:“可咱们学神是为什么躺呢,打游戏累着了?”
温晨一听也有点犹豫,正要说话,刚套上睡裤的叶斯就已经爬上了梯子,“我来看看。”
因为半夜在自习室学习会有点冷,叶斯这周末专门从家里带了一套冬天的家居服来,上衣很厚还带个帽子。家居服是小姑过年时给他买的,白底儿,上面印满了黄色的皮卡丘,睡裤屁股上还有一只大的,是皮卡丘撅着屁股放电的图案。
虽然这睡裤有点幼稚,但叶斯从小就喜欢皮卡丘,看在是皮卡丘的份上,勉强可以放下老大的身份一穿。
“怎么了啊同桌。”叶斯站在何修床台阶上凑近了看他,“累眼睛了?”
何修嗯了一声,抬手揉了两下眼睛,“可能是。”
叶斯叹气,“都告诉你打游戏要适度了,等我给你拿眼药水,我枕头底下有一小瓶。”
他说着从何修的梯子直接跨到自己梯子上,何修睁开眼,看到少年的上半身。叶斯特别白,皮肤上泛着一层薄薄的光泽,背对着他伸胳膊找眼药水时肩胛骨微微耸动,一条漂亮的脊线一直延伸下来。
何修一眼扫下来,一个皮卡丘映入眼帘。
他嘴角动了动,终于没忍住在床上笑出了声。
叶斯拿着眼药水茫然地回过头,却见何修已经笑倒在床上了,学神从来没笑这么开过,就差把枕头拍在自己脸上。
“怎么了啊。”叶斯茫然地看着他,“不是累眼睛吗?”
身后突然又爆出两股笑声,沈浪直接把哑铃扔在地上,咚一声,和温晨一起嘎嘎嘎笑,笑得对面两张连床一起嘎悠。
“叶、叶神……”温晨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竖起一个大拇哥,“绝了。”
“笑死我了。”沈浪抓着自己头发,“叶卡丘,牛逼。”
“什么啊。”叶斯皱眉,“你俩!给我闭嘴!”
温晨和沈浪同时抿起嘴,过了一会沈浪忍不住低头又噗一声笑了出来。温晨怂不敢笑,只能死死掐着自己大腿。
“叶卡丘。”何修低头笑着说,“别拿你的叶卡丘冲着我,我受不了。”
“哪有那么多破事!”叶斯怒了,“三个大老爷们没见过神奇宝贝是吗?给你!滴你的眼睛!”他把眼药水往何修怀里一扔,气咻咻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什么毛病啊。”叶斯骂着,把睡衣套在头上,又照了下贴在衣柜里面的镜子。
江湖叶神,即使穿着一身皮卡丘的睡衣,即使睡衣上还带个有两只皮卡丘耳朵的帽子,发型依旧很炸,眼神依旧犀利,脑门上写着一个凶字。
叶斯嘭地一声把柜门扇上,冷酷道:“非得等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收拾一通,你们才知道这个宿舍谁是老大。”
“不用收拾了,你就是老大。”沈浪一抱拳,“小弟这厢有礼了。”
温晨连忙扭头学习了一下沈浪抱拳的姿势,也跟着严肃行礼,叶斯哼了两声,又猛一回头。
何修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他,嘴角勾起,看了他好一会才嗯了一声,“老大。”
叶斯心里突然有点痒痒,他清了一声嗓子,拉开凳子在桌前坐下了。
再过一礼拜就是分班考,所有人都有点紧张,温晨躺在床上用手机刷数学题,就连吊儿郎当的沈浪都一边举哑铃一边背几句古文。
“冰泉冷涩弦凝绝,冰……冰泉冷涩弦凝绝……”沈浪把哑铃悬停在胸前,扭头问温晨,“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叶斯正默写化学方程式,听到后立刻停笔在心里说,凝绝不通声暂歇。
“凝绝不通声暂歇。”温晨看着手机说,“浪哥你别背琵琶行了,考的概率不大,多看看赤壁赋什么的。”
“喔。”沈浪放下哑铃翻了翻枕头旁边的语文书,找到赤壁赋,又在嘴里念叨了起来。
何修放下温晨刚递回来的游戏机,无声地趴在床沿往下看。
叶斯在手边的白纸上飞快默写,是接着刚才琵琶行那两句往下写的。他写得很快很乱,但并不卡壳,一直把中间晦涩难记的几句全都写完才停下,呼了口气,翻出一张新纸继续写化学方程式。
何修平静地坐回去,把游戏机关机,说道:“好像快打铃了。”
沈浪立刻打了个哈欠,“啊,终于,老大能去关个灯吗?”
“马上。”叶斯皱着眉在一个方程式右端补下两个数字,飞快算了遍左右两边的原子个数,平了,松了口气推开练习册,“我去关灯。”
刚关灯关门爬回床上,熄灯铃就响了起来。叶斯老老实实盖好被子躺下,又小声问何修,“你还玩游戏吗?”
何修说,“不玩,困了。”
“那快睡吧。”叶斯立刻说,“晚安同桌。”
“晚安,”何修顿了下,“老大。”
叶斯低声狂乐,伸手到栏杆另一头去拍了拍他的枕头。
何修闭眼勾着唇角说,“宿舍小弟三人,老大独宠我一人吗?”
“快睡觉!”叶斯笑得咳嗽了几声,翻了个身。
何修在被子下看了眼时间,刚过12点。
他闭眼放轻自己呼吸,默默查秒。过了有十分钟,沈浪那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温晨迷糊中嘟囔了一句,他的头顶忽然传来叶斯压低的气声。
“同桌——”
何修努力放轻呼吸。
叶斯动了动,爬起来手扒着栏杆探头看他,“何修——”
“巴啦啦——大逼神?”
何修被子底下的手使劲掐着大腿,表面依旧平静地闭着眼,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叶斯坐起来,释然地出了口气,然后翻身腾腾腾下床。
何修忍着没动,等了一会,自己床底下响起一声书包拉拉链的声,然后底下那位开始翻书包里的卷子。
何修感觉自己在被子里捂得身上都要出汗了,想翻个身但又怕惊动了叶斯,只能强忍着等他把卷子翻完。无奈叶斯翻来翻去翻个没完,底下哗啦啦了好一会,而且动作越来越粗暴。
到底找哪科啊,何修心里纳闷。
“我擦。”叶斯在底下用气声自言自语,“这个逼神,这么重要的物理卷子不带回来。”
物理卷子?
哦,玩游戏机的时候胡秀杰突然从后门路过,当时物理卷子就铺在游戏机底下,他低头放游戏机的时候顺手把卷子叠了两下塞进书包前面装小东西的口袋里了。
何修心里痒痒的,特别想扒着床沿提醒叶斯一下,但又不好意思出声,怕把人吓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一次半夜,叶斯怕鬼吓是真的,但上厕所是假的。
上次估计就是偷了作业去深夜苦读,结果被抓现行把卷子团吧团吧塞兜里了。
叶神啊……
叶斯把何修书包翻了个底儿朝天,还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何修在上面憋笑憋得快要炸了,终于等到叶斯放弃,嘟囔几句拿了一张数学和一张作文纸,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何修在他背后默默坐起来,就看着底下一个满身皮卡丘的家伙拿着他的作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