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沧伸手去拿,沈淮才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颤抖。他原本就没有好,身体比想象的还要差,上了台更是竭力歌唱,没有保存半分体力,完全靠着意志力在死撑,能一直撑到台下,完全就是个奇迹。
他这种不爱惜身体的行为,换做平常,沈淮一定是要责怪的,但在这种时候,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比现场所有人都更明白,舞台对于叶沧的含义。
沈淮拿着水杯凑到他唇边,低声道:“你别动了,先把药吃掉。”
叶沧也难得没有说骚话,乖乖地喝了水,就靠在躺椅上休息。沈淮从旁边将毯子拿过来,盖在他身上,又拿出手帕,小心地擦掉他脸上的汗水。
化妆师站在旁边,拿起粉扑,最终还是放下,看叶沧这汗如雨下的样子,就算是补了妆,一会恐怕也要被汗水给冲个干净。
其他的选手和工作人员也没有说话,看到叶沧之前在台上的样子,还真没人相信他病的这么严重。
现场导演走过来,担忧地问沈淮:“还能撑得住吗?等会还有一场比赛。”
沈淮看了一眼叶沧,他此刻已经疲累地沉沉睡去,可沈淮知道,他不会选择在这时候临阵脱逃。
他点点头:“可以的。”他顿了顿,又道,“但麻烦你帮我们叫一辆车,一会比完赛就马上送到医院。”
导演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此时,休息室的转播屏幕上已经打出了叶沧最终的分数。
——9.2分。
沈淮有些惊讶。
几名评委的分数是当场直接打出来的,除了夏飞给了十分,其他两名评委都只给了九分,但评委的分数只占50%,这也就意味着现场观众的平均分至少在9分以上,众口难调,从这么多观众手中拿到这个分数,足以证明叶沧这一场究竟表现的多好。
这场比赛的歌曲其实很简单,想要唱出彩却更难。
叶沧完全将李俊歌曲所要表达的感情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才感染了场下所有的观众,还有屏幕前的观众。
直播的弹幕简直就像是被泪水淹没了,就算有人想说叶沧的坏话,也很快就被淹没其中。
【呜呜呜呜,我哭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首歌就觉得很难受,看到后面的故事我就更难受了】
【这是真的吗?我第一次希望这就只是一个故事】
【我的眼泪不值钱呜哇哇哇哇!!】
【原来这就是热爱吗,用尽一切,拼命去做某件事情,叶沧能够将这首歌唱出来,他其实就是这样的人吧】
而在叶沧之后出场的选手,也多多少少受到了感染,让今晚的比赛火花四溅,观众们大呼过瘾。
不过这些,和叶沧还有沈淮就没什么关系了。
沈淮将温度计拿起来,发现体温虽然没有降低,却也没有升高,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叶沧,此刻的叶沧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微蹙躺在椅子上,再加上苍白的面孔,显得要脆弱许多。
沈淮替他拉了拉滑落的毯子,目光中流露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
等到所有选手都唱完,沈淮才将叶沧叫起来。
叶沧睡了一觉,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看着沈淮温柔的态度,他眨了眨眼:“马上就要上场了,经纪人你不给我一个lucky kiss吗?”
沈淮:“……”
能说骚话了,看来是真的好了不少。
沈淮的表情顿时冷淡下来,那一点温柔就像是太阳下的残雪,很快消失无踪。
叶沧“啧”了一声,却也不敢再撩拨他,乖乖地上了台。
上半场,叶沧的分数最高,由他来选择对手。
江俊彦紧紧地握着拳头,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是三人中最弱的,叶沧本就和他有矛盾,加上又生着病,他想要赢,选自己是最有可能的。
然而叶沧在众人身上掠过一圈,却落在了厉子航身上。
底下的观众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骚动起来,这可是全场最强的两人,难道要提前上演冠亚军争夺赛了吗?
主持人也很兴奋,将话筒转过来:“叶沧,你真的要选择厉子航吗?”
厉子航是知道他的情况的,笑着道:“你真的要选择我?”
叶沧笑了笑:“为什么不?”
厉子航的眼睛亮起来:“好。但我可先说明,我是不会放水的,你要是输了,就乖乖去打第三场吧!”
“谁让你放水了?”叶沧冷笑说一声,“谁打第三场还不一定呢!”
两人虽然还没有对决,但这火药味已经一触即发了。
对于观众来说,这更是不可多得的场景,毕竟在此之前,两人还从未正面对决过。
叶沧和厉子航,究竟谁才是最强者?!
第28章
叶沧选择了厉子航,剩下两人自然组成对手,江俊彦在心底松了口气。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不过不用直面这两个人,总是一件好事。而且江俊彦在心里盘算着,叶沧上半场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一场对上厉子航,他肯定赢不了。这样自己不管这一场能不能赢,下一场面对一个连续比了两场的叶沧,都有着巨大优势。
叶沧却没管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这个人,生来就不喜欢稳妥,这一场比赛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选择厉子航,就算是此刻他的状态不好,也没有想过要改变。
至于会不会输?
叶沧表示,自己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
台上只留下了两人,既然是叶沧选择对手,就由他先唱,而厉子航则站在舞台侧后方,等着一会交换位置。
原本这一场叶沧准备的另一首歌也是摇滚,但因为体力下降严重的缘故,为了不影响舞台表现,他临时选择了换歌,但因为之前没有彩排,他只能自弹自唱。
叶沧从吉他手中接过吉他,对方轻声道:“加油!”
叶沧愣了一下,随即笑开:“谢谢。”
台下和观看直播的观众却早已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这是节目组故意搞的噱头,也有人觉得叶沧这就是在作死,没有排练,临时换歌,他当自己是开演唱会的大神吗?
还有弹吉他,虽然之前的节目剪辑和花絮中,都有叶沧抱着吉他讲解编曲的画面,可没有人觉得他真的会弹,大多数人觉得他只是拿起来做做样子,但眼下可是直播,亿万观众都盯着呢,别说是弹的不好,就算是弹错一个音,恐怕都会被拉出来大书特书。
这勇气,这胆子,也是绝了。
然而这些对于叶沧都没有半分影响,他坐在舞台正中央的椅子上,调试着吉他的声音,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他面前调整话筒架和收音装备。
等到他们都离开,偌大的舞台正中央只剩下叶沧一个人。
底下却渐渐安静下来。
有的人生来就是应该站在舞台上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信服。
他微阖双眼,轻轻地拨弄琴弦。
木吉他的声音干净又清澈,就像是初夏的某个午后,风轻轻的吹过窗台,带着一点儿热度和不知从哪里裹挟来的青草香。
似乎有一点儿燥,又有一点儿涩,偏又带着柔软和甜,轻轻地搔动心扉。
就像是少男少女那一点没有被戳破的情愫,简单而笨拙,却又让人从心里生出喜悦。
曲调简单,歌词也简单,叶沧的表现更是十分松弛,他仿佛并不是在一个决定生死的比赛舞台,而就是在校园里,对着喜欢的人,轻轻地唱着歌。
观众们也仿佛被带入了校园中,记忆里的教学楼、操场、校服都渐渐清晰起来,还有埋在心底的那个名字,最初的那份悸动。
娓娓道来的歌曲,就像是一场引领人回到过去最美好回忆的催眠,让人沉醉其中,不愿意醒来。
沈淮没有去观众席,而是在休息间看着转播的屏幕,镜头直面叶沧,他没有平日里在舞台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歌声和吉他声一样清澈干净。
他抬起眼,仿佛隔着屏幕和沈淮对视。
他的眸中也仿佛有淡淡的情意,在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舞台上夺目的光环,仅仅就像是一个对着恋慕的人唱歌的普通少年。
沈淮微微地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又跳的有些不规律,可又与之前看到舞台上的叶沧不同。
还不等他细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回过头,就看到江俊彦脸色苍白慌乱地蹲下去捡东西,再看向四周,工作人员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盯着屏幕,不少人都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直播中的网友们迫不及待地在弹幕上发出了自己的心声。
【听完这首歌,我想要谈恋爱了!!】
【原本以为叶沧只会唱摇滚,没想到情歌也唱的这么好……】
【看到叶沧弹琴唱歌,就想起了大学校园里,那个追我的男孩,也是这样……】
【张欣,我喜欢你,这句话我埋在心里十年了】
【听到这首歌,想起曾经的初恋,我以为我们之间全是争吵,现在想起来却都是甜蜜】
叶沧并没有用什么技巧,他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地将这首歌唱出来,然而这种简单到了极致的唱法才是最体现唱功的。
叶沧唱完后,现场恍惚了几秒,才渐渐响起掌声。
厉子航回过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这样的人一起比赛实在是太打击自信了,他就像一座看不到上限的大山一样牢牢地挡在面前,让每一个后来者都感到绝望。
两人交换位置,叶沧抱着吉他站在后方。
厉子航定了定神,将叶沧带给自己的影响都丢掉,他这一场准备的是自己擅长的快歌劲舞,在叶沧的刺激下,他也是全力以赴,点燃了现场的阵阵尖叫。
在之后的评分环节,由现场观众评判,两人的比分咬得很紧,但到了最后,厉子航还是输了,尽管只比叶沧少几票。
等到主持人宣布结果,厉子航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失落的表情,在听完叶沧之前的演唱,他其实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这一场他的表现得畅快淋漓,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只能说是对手太强了。
但在后台,工作人员叫另一组选手上台,江俊彦却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厉子航输了?厉子航竟然输了?!
他恍惚地走上舞台。
此时,台上的两人互相击了个掌,然后勾肩搭背地走下台。
观众们都感慨两人感情好,然而厉子航却知道,叶沧整个人都有些发虚,基本上是靠他搀扶着才能下台。
毕竟他虽然换了歌,但也不是没有体力消耗的,他在台上绷得好,没有被观众看出来,可下了台立刻就暴露了。
厉子航有些无奈:“兄弟,你至于这么拼吗?”
叶沧有气无力地怼了他一句。
恰好沈淮走了过来:“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医院吧。”
叶沧听见沈淮的声音,虽然身体还虚弱着,却毫不犹豫地丢开厉子航的手,往沈淮的方向倒去。
厉子航:“……”
不是,兄弟,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跟闻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这么势利??
——
叶沧再次进了医院,主治医生恰好就是上次给他看病的那位,对方显然还记得叶沧,检查了一通之后,冷哼道:“我第一次碰到感个冒,能把自己送进医院两次的。”
“我看看,发烧39.8,恩,还好,比上次还低了0.2,脱水,恩,还好,没有虚脱,也没有昏迷……”
叶沧被数落的不行,无奈道:“医生,我也不想的……”
“你看哪个病人是想进医院的?”医生直接怼回去,“现在当明星都要这么拼命了吗?唱两首歌把自己搞成这样,要不知道的,看你这狼狈的样子,还以为你刚刚抗洪抢险回来呢!”
叶沧:“……”
看到一惯怼别人的叶沧被医生挤兑成这个样子,哪怕原本担忧的沈淮,也忍不住笑起来。
叶沧原本还有点小郁闷,可看到沈淮笑了,那点儿郁闷也就没有了。
医生一边给他开药一边絮絮叨叨:“年轻人,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不要太拼了,该缓的时候就得缓缓,你现在不注意,等到年纪大了……”
叶沧苦笑着按了按额头,却没有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不在意,加重了语气:“小伙子,你别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健康没了,就怎么都回不来了。”
叶沧听得出来,医生是真心为他好,便道:“我明白的,谢谢您。”
“明白你还乱来。”医生瞪了他一眼,“听说你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大量出汗的症状,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赶紧来医院,这不是乱来是什么?”
叶沧虽然还是笑着,但神色已然正经了许多:“那不一样的,对于歌手来说,只要站上了舞台,就算要晕,也得把歌唱完了再晕,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就像您,哪怕病的再重,可如果站上了手术台,您也一定会拼命把手术做完吧?”
听到他这么说,医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好了药。
沈淮接过,说了声“谢谢”,就要带着叶沧离开。
在他们出门之前,医生忽然开口道:“我是内科医生,不需要上手术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