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锐把它劝开了,再回头,杨竹正瞪着他。
背双肩包、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男生睁圆了眼,满脸义愤填膺:“你拿我跟狗比!”
严锐不慌不忙:“举一个例子而已。”
杨竹:“你拿狗给我举例子!”
再怎样也不能拿狗和他比啊,他和宠物狗能一样吗!杨竹愤愤瞪了一眼,又说:“而且这狗还叫小白,这么土的名字!”
严锐这样的人,就算是宠物也应该有个正经一点不落俗套的名字吧,竟然叫烂大街的小白,遛狗的时候喊一声小白至少都会有五只狗回头吧!
似乎是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满,小白看向他,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嗷。”拿头蹭严锐的腿。
严锐安抚地摸它脑袋,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为它博回面子:“它大名叫严白,小名叫小白。”
杨竹:“……”
严锐:“不是我起的。”
杨竹:“谁啊起个这么土的名字……”
厨房传来声音,打断他的话:“小锐,同学来了?”严妈妈从厨房探出头,一看见人就笑了起来,“哎呀,你好。”
严锐:“我妈起的。”
严妈妈可能是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长相温柔和蔼,细眉弯眼,和儿子大不相同。杨竹猝不及防见到第二个人,又是个这么柔声细语的长辈,一下子话都不会说了,嘴巴张了两下,结结巴巴说:“阿阿阿姨好!”
自己上一刻还在吐槽她起的名字土!杨竹马上脸红,不敢直视人家。
严妈妈说:“不用紧张不用紧张,等我一下啊。”她转身回去了,严锐说:“坐吧。”便把他书包提起来,还挺沉,手臂便多用了点力。杨竹坐到沙发上时全身都是僵的,严锐看了看他的书包,又问:“都装了些什么?”
杨竹:“也没装啥……”他老实交代自己带了作业平板和零食,还在慢吞吞解释意图的时候,严妈妈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保温壶。
严锐拿了三个杯子摆开,她坐下来,倒出香气扑鼻的热奶茶,边倒边笑着说:“来找小锐还带这么多东西,好像第一次出门春游的小朋友。”
杨竹脸又热了,什么小朋友,他早就不是了!
以往他在父母面前总是很冲,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吵架,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陌生阿姨这么调侃,他不知道该怎样应答。杨竹抓了抓自己裤子,眼神都没地儿放,发直地盯着杯子,感觉就一会儿功夫他的脸已经烫到要有气从耳朵里冒出来了!
严妈妈看起来是健谈的模样,给他倒好了奶茶,想想又笑道:“又要玩游戏又要吃东西还要写作业的,一时半会也做不完吧。小锐头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干脆玩久一点今晚住下来怎样?”
住住住住住住下来——!!
他才第一次到严锐家就能住下来吗,靠,这个友情是不是一下子进展得太快了他的心有点承受不住!
杨竹震撼地抬头,看看阿姨,又看看严锐。
严锐让他来其实只是让他问个问题,根本没想到他会节外生枝带这么多东西吧,他的家好像也不大住下来只能和严锐睡在一块吧,突然这样子严锐会不会不高兴……
杨竹一瞬间考虑了许多,严锐没和他对上视线,将奶茶杯向他这儿推了推,漫不经心说:“随便。”
第29章
随便的意思就是他想怎样就怎样!他想住就能住严锐不反对!!
靠,他不仅是第一个来严锐家的人,还是头一个能住下来的,太爽了吧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脑子还没想完呢,杨竹嘴巴就给了回答:“好!”
因为过于快乐,杨竹音量没控制住,这个“好”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严妈妈给惊得抖了抖手,还在给严锐倒奶茶呢,奶茶洒了一点到桌上。杨竹马上不好意思了,赶紧抽纸巾去帮她擦,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他怎么回事!咋还吓到人家了!
严妈妈逗趣地说:“嗓门还挺大。”
杨竹小声说:“不,不小心……”
“哎呀,像刚才那样就挺好的。”严妈妈放下奶茶壶,劝慰他说,“放松一点,就当在自己家里玩。尝尝我刚煮的奶茶,小锐说你喜欢喝我才特意弄的呢。”
杨竹乱说好几声“好”和“谢谢”,两手捧杯子,都不敢直视她。杯子隔热效果不错,用手捧着也只觉得暖和而不烫手。热腾腾的奶茶香气飘起来,绕在鼻尖,勾得他没忍住,吹都没吹就小小呡了一口。
严妈妈问:“好喝吗?”
杨竹回答:“好喝。”
“啊,听不清。”她将身子倾一点过来,一副伸长耳朵听的模样。
杨竹正襟危坐,马上大声回答:“好喝!”
严妈妈这才满意,掩嘴笑了笑:“喜欢就好。”
她说话平易近人,不仅没什么长辈的气质,甚至还带着股少女的俏皮气息。杨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肩膀也不自觉地垂落了。严妈妈又起了话题,问:“小杨你是不是经常和小锐一起吃饭啊?”
小杨是个什么喊法!杨竹乍一听理解成小羊了,惊吓地睁了睁眼。
怎么听起来这么……这么亲密!
他悄悄抬眼看严锐,严锐回给他一个和往常没太大差别的眼神,说:“是。”
“我说呢,连人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知道了。”严妈妈又好奇地问,“小锐在外面吃会不会也挑食?有没有把葱全部挑在一边留着不吃?”
只言片语轻描淡写,揭了严锐的老底。
严锐怎么还不吃葱的,连我都吃!
想象到严锐挑剔地把葱拨开的模样,杨竹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拼命忍住笑,摇头说:“没有!我没见过!”
严妈妈了然:“哦,在外面就注意不让人知道了。”
杨竹疑问:“他在家不吃的吗?”
“不吃啊,每次都让我不放葱。”严妈妈满脸委屈,“有时候蒜也不让放,还要多加白糖。”
杨竹兴趣被撩起来了,追问:“他在家喜欢吃什么菜啊?”
两个人就着严锐当话题聊起来了,杨竹原本的小心翼翼很快不见,听得专心致志,讲得语速飞快,越聊越起劲。严锐被当成话题中心,倒还是淡定,等一杯奶茶喝完了,还慢条斯理给自己再倒一杯。
严妈妈电话忽然响了,聊天这才中断。她到阳台接电话,杨竹聊舒服了,长长呼了一口气。
严锐道:“奶茶都凉了。”
杨竹赶紧把杯子抱过来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严锐的面问了那么多,还知道了严锐不为人知的一面。换成他被人讲这么多,他肯定早就跳脚了!
他一激动就会忘掉很多东西,刚刚会不会显得太不识趣了……
“你……你不生气吧?”杨竹试探地问。
严锐:“生什么气?”
杨竹颇为弱智地举例:“嗯,像我知道了你不吃葱什么的。”
严锐瞥他一眼,把杯子放下了,两手交扣在一起,随意地放在大腿上。“没什么好生气的,”他说,“个人习惯罢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不愧是严锐!看得好透彻!杨竹心中油然而生钦佩之情。
他心情总在大起大落,喝了两口奶茶,安安静静坐着了,回想起刚才和严妈妈的对话,一瞬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他和家人的对话大部分时候充满硝烟味,内容不友好,语气呛人,总在较劲。每次谈过话之后他都在生气发火,或者疲惫不解。
头一次和长辈心平气和聊天,竟然是别人的妈妈。
杨竹憋了憋,没憋住,看看严妈妈还在阳台,压低声音对严锐说:“阿姨真好。”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声音里不乏羡慕。
严锐说了声“还好”,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早上本来想和我说什么?”
都过去这么久了,终于再次谈到来意。杨竹一时没法说,又看看严妈妈,好像要结束电话了。
他家的事仍然是见不得人的,他没法让别的人知道。
“可以去你房间说吗?”杨竹问。
严锐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观察到他的犹豫和不安,与从兴奋中平复后的些许怅然。
“你先进去吧。”严锐站起身,指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我去洗点水果。你要是觉得难以启齿,可以先做点心理准备。”
他永远能做到恰到好处的体贴。杨竹连连点头,刚从沙发上起来,严锐和他擦身而过,忽然问:“和你家人有关?”
“……”杨竹握了握拳,“嗯。”
严锐又补了一句:“我三分钟后再进去,如果觉得不用问了也没关系。”
杨竹逃进他的房间,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厉害。
他对家人的事其实也没那么执着,反正他们已经闹僵这么久了,不可能变得像普通和睦人家一样,那他纠结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严锐那句话一出,他顿时就觉得,不问也无所谓了。
杨竹抬头环视这间房间。严锐的卧室给人的印象和他本人形象如出一辙,整洁干净,东西不多,个人物品都摆放得严谨整齐。杨竹走近了书桌,严锐自己的作业似乎已经写好了,叠在一块,但桌面上还摊开着一本本子,笔压在本子中央。
他定睛一看,这就是严锐期中考前给他的考点集合,翻开的这一页已经添上了他之前没看过的内容。
杨竹不由自主眼睛一酸,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回事。
他匆匆忙忙挪开视线,好像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就会不争气地掉眼泪一样。严锐的书架上还放着许多书,从低到高摆放着,有名著有科普读物还有杂志小说。杨竹转移注意力随便看着,突然,视线被一串奇怪的书名吸引住。
SM的?入门指导……?
杨竹走近了两步,踮起脚,身体微微向前倾去,抬手去拿那本书。手指触碰到书脊时他停顿了一下,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了眼。
严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立刻把书抽了出来,拿在手上,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边角折起来的一页。都没心思仔细看上面的文字,只扫上一眼,入目的就是露骨的图片,以及在文字下用圆珠笔画出来的线,加上去的简单符号。他经常看严锐笔记,当然知道严锐的笔记习惯,显然这本书被认真阅读过,而不单纯是作为青春期排解血气的工具。
杨竹心头忽然发慌。
他咽了咽口水,手指捻着书页,翻过去,看了两页,最为显眼的图片让他不敢细看,急急忙忙合了起来。
严锐为什么会看这种……这种变态的东西?
第30章
杨竹垂下头,眼神一点一点挪过去,重新看了书名,SM两个字母扎眼极了,比解不出来的题目和难背的公式还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的嘴唇努动了两下,目光猛地转开,又扎回去。
换成其他人在房间里藏这种书,发现者估计也只会哈哈调笑说你口味够重。谁会认真呢?青春期男生的下半身都很躁动,看点刺激玩意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件事放在严锐身上,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房间的门没有锁,把手从外面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拉下,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踏了进来,第一声,杨竹马上意识到严锐进来了,眼神慌慌张张又瞧了一次书名。
第四次观看到这个书名,他却像是遭受了迟来的冲击,大脑内十级地震,跳起来,撞开椅子手中的书没拿好掉在地上。
不轻不重的“啪嚓”声,却让他全身僵硬。
严锐也在门口停了一次脚步。
很快地,严锐继续了,他关上门,一如往常走过来,将手中的果盘放在桌上。杨竹没敢看他,没敢抬头,整个人处在一个迟钝的僵直状态中,连呼吸这个生理活动是如何运作的都不太能领悟,也难以顺利进行。
他死死地瞄着地板。
严锐就在这时进入了视野范围。
他蹲下去,用刚洗干净、仍带着薄薄几滴晶莹水珠的手,捡起了那本书。掉下去时它摊开了,严锐就合起来,拍了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
然后他说:“让一下。”
杨竹脚步往边上挪了一步。
严锐将书放回了书架,平静得仿佛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杨竹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为什么,看这种书?”
他其实不应该问出口,哪怕用他贫乏的情商来想,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如何回答,以什么态度回答,回答什么内容才能显得正常不突兀?杨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是他的身体和他的大脑相违背,他抬起头来,直视严锐。
目光中有惊惶忐忑和鲁莽的质问,一个不漏地传达给严锐。
严锐比他高,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两个人同站在一块时,严锐总是俯视他的。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癖好,所以买了相关的书回来了解。”出乎意料,严锐直接给出了回答。
他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应当?!杨竹下意识上前一步,用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不是衣领,而是胸口那一部分,用力得布料都皱在他手里了。他踮了一点脚,脸逼近严锐,用一个紧迫的态度说:“你……你喜欢?!”
严锐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又怎么能这样说出来!
天气已经转寒了,杨竹走在路上时还被风吹得有点冷,后悔没带件外套出来。但现在他出了汗,额头和后背都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