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严妈妈严爸爸散步回来,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叫声。杨竹吹完头发屁颠屁颠跑出去,严妈妈一眼注意到他睡衣,掩唇噗嗤笑了一下。
杨竹紧急刹车。
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连体睡衣了!!他只想穿一穿给严锐看而已,没脸面给别人看见啊!
杨竹险些直接转头躲回去,幸好理智还在,拉住了他的脚步。
严妈妈对他笑笑:“这就洗完澡啦。穿这件睡衣怪可爱的哦!”
杨竹支支吾吾地“嗯”。
“给小锐买了这件睡衣他就没穿过,我还以为就要浪费了呢。”严妈妈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至少穿了一次,也不算浪费,买而无憾了。”
小白围着他转,充满好奇,好像才十来分钟不见已经不记得他这个人了。“嗷呜”一声,它骤然张口,咬住了杨竹睡衣后的尾巴,使劲往后扯。
萨摩耶体型大劲儿大,杨竹猝不及防被扯得后退两步,一恼,手往后伸反抓住自己尾巴根部。这狗莫名其妙咬他尾巴干什么!杨竹使劲一拽,一把抢回来,怒瞪它,小白还没察觉他的怒意,汪汪叫着,高兴地吐着舌头。
杨竹有了警惕心,一只手抱着尾巴双眼紧盯小白。尾巴不长,裤根就此被抱得往上提,露出脚踝。严妈妈看得直笑,呼了两声,小白又啪嗒啪嗒跑到她脚边。
“它就是喜欢乱咬东西,狗都这样,不要介意啊。”严妈妈道。
杨竹嘀咕:“我不跟狗较劲。”脚步后撤一步,又说,“我回房间去啦!”
“去吧去吧,等会在房间里玩游戏的话不要玩太晚哦,明早还要上课。”严妈妈拍拍小白攒动的脑袋,“赖床的话会被小白压床的!”
杨竹连连点头,跑回房间门前了,却站了几秒。突然,他猛地回头,直视着严妈妈。
严妈妈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杨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阿姨晚安!”
“啊,晚安哦。”严妈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晚安,弯着眼睛应他。
他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因为没有说的对象。
杨竹回了严锐房间,坐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还把那尾巴护在手里,马上松手。
严锐打开浴室门,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杨竹坐在床上,略带点儿落寞。
“怎么了?”他问。
杨竹闷闷不乐,脚对着空气一踢一踢的,力道颇为认真,好像真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接受他的暴力。
他说:“就是突然想到,你家真好啊。”
“那又怎么了?”
“阿姨很好,叔叔也好,羡慕。”杨竹整个身体往后躺,背扑在床上,大声说,“我今晚在你家住也没报备,到现在都没人给我打电话,真自由啊!”
在严锐家,连狗都比他自己的家人要来得热情。
杨竹哼哼两声,在他床上翻了个面,又换为侧躺,枕着手臂看严锐。
他已经吹干头发了,水分蒸发后黑发自然而然变得蓬松柔软了起来,不会顺应心情而炸毛,乖乖垂着,贴着脸颊。嘴唇往旁边撇,形成一个强装不在意的不开心角度,右半边脸颊就此鼓起一个小气包,过了几秒又消下去。
杨竹要求道:“安慰我。”
放在以前他会耻于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但在严锐身边,倾诉变得不再那么难。
严锐在他旁边坐下来,湿毛巾拿在右手,刚擦完的头发有几缕随意地凌乱翘着,与他向来严谨到每一个细节的形象不太符合。
从杨竹的角度,正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处在刚硬与秀气之间,保持一个完美的平衡。随后严锐低头看他,背着光,轮廓被勾画得清晰漂亮,一双眼睛更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滤净一般,干净清冽,且沉稳内敛。
有种不可思议平静人心的力量。
杨竹意识到,他好像经常用这样的……这样的角度和环境看严锐。
仰视,逆光,等待严锐的开口 。
严锐就和他的光一样,对他来说无可取代,因此就算是真正的光,在严锐的比衬下也会黯然失色。
好像就看了几眼严锐,他已经没那么消沉了,基本好起来了。但杨竹仍然渴望他的话,他说话时那个稳重神态是永远看不够的。
快点安慰我!快点安慰我!
等不及了,另一只手探过来扯扯严锐睡衣衣角,这人总算微微启唇。
杨竹还没听到他的话,就见他的手像黑影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一秒钟就扯住脖子后的狗狗帽唰一下给他罩上。……?
杨竹蒙了,傻呆呆地抬头。
严锐干了什么?
软帽檐遮了他的额头,压着他的头发,眼睛从细碎发丝间露出来,显得茫然而迷惑。
严锐的手还覆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他动也不动,只有发丝末尾在眼前扫来扫去。
“有进步了。”严锐说,“这次知道要安慰。”
杨竹:“当然……”
严锐解释:“要安慰的样子很适合把睡衣帽子戴上,所以就动手了。”
这到底是不是值得信服的理由,杨竹也不知道,怔怔地也摸摸这帽子,顺势摸到严锐的手。
然后他就认同这个理由了,讪讪地:“哦……”
突然很想爬起来扑倒严锐强吻他。
严锐又说:“需要把你抱起来亲作为安慰吗?”
他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这话,杨竹一时又没法分清他是不是认真的,反应过来后,顿时把自己刚想的抛到脑后,飞快张开两只手,红着脸瞪着眼等抱。
严锐把手里的毛巾随手丢到一边,手插入他腋下,将他拥在胸前抱起来,亲亲他的嘴巴。
杨竹心里头开始“!!!!!!!”!
“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杨竹和他面对着面,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亲几次了。”
“我没数,你数了吗?”
杨竹脸部发烫地报数:“七次!”
“嗯。”严锐说,“集齐七个吻可以再兑换一个。”
严锐这种人开玩笑的冲击是最大的,更别说开的还是这种富有情调的玩笑。杨竹跪坐着,身子倾过来 ,手撑在严锐大腿上,忍不就要马上兑换了。兑换之前,他才又嘀咕:“怎么感觉接吻能解决所有问题啊。”
“接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有助于恢复你的心情。”
严锐隔着帽子拍拍他的脸,杨竹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像只小狗,还蹭蹭他的手,头上的耳朵一晃一晃的。
严锐手指扯了下耳朵,又忽然坦诚说:“也很适合我转移话题。”
杨竹一时没有听懂:“?”他眨眨眼睛,“转移什么话题?”
严锐说:“你家的事。”
他把杨竹的头往前一按,按到自己肩上,杨竹没有挣扎,老实埋着。
毛茸茸的狗耳朵挺着,位置再往下才是人耳。但严锐就对着它,说:“实话实说,我并不想对你家的事多做发言。”
杨竹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显得有点儿闷:“为什么?”
“你想和家人和好吗?”严锐道,“诚实回答我。”
杨竹第一时间自然想回答“不想”,但他颇有点儿迷茫,又有一丝的犹豫。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那我可以认为想和不想参半吗?”
“……嗯。”杨竹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字。
严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手掌又抚摸一下他的头,道:“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有点难为情了?没有必要。家庭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生存环境与感情环境,是成长的这十几年里占比最大的地方,对朝夕相处有血缘关系与抚养教育关系的父母有亲情渴望是非常正常的事。”严锐道,“你不必为自己感到羞愧。”
杨竹用额头磨他的肩膀。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严锐道,“我觉得你的父母完全是失职的,从我个人感情而言,我认为修补这样的家庭关系很不值得。”
他声音略微沉了下来:“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无条件值得被爱,也没有什么感情崩塌的人是必须要和好的。”
杨竹骤然陷入这样沉重的话题中,有点儿惶然,不聪明的大脑暂时没法处理。
他下意识揪紧严锐衣服,严锐给了他时间,好一会儿,他才忽然说:“不对。”
“哪里不对?”
“……”杨竹察觉到自己偏离重点,但还是说,“和你吵架的话,是一定要和好的。”他低声地加了个重音,“必须要。”
第37章
严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斟酌片刻,悄悄亲了一下狗耳朵,这样的话他的情绪变化就不会被杨竹发现。然而只过一秒,他又松了按头的手,转而把杨竹的脸捧起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他看到杨竹的愚钝赤诚,杨竹看到他的心软纵容。
“你冲动的时候可以和我吵架,但我不会和你吵。”严锐说,“永远不会。”
杨竹融化在他的目光里,呼吸都延长了,慢慢地说:“就算我和你吵架也一定会马上和好的。”
严锐说:“嗯。”
他说出口的话就是承诺,杨竹没必要再追问是不是真的了。这段小插曲让杨竹忽然有了底气,也生出了思考问题的余力,他想着严锐的话,考虑明白一点了,才又开口:“我也没有很想跟他们和好,倒不如说,想到和他们当亲亲爱爱好爸妈好儿子,我还有点想吐。”
除了和严锐以外,杨竹不适应任何形式的肉麻。一想象他们一家人和平相处的场景,他爸用和善的态度关心他,妈妈关切又温柔地对他叮嘱要好好吃饭,这些在杨梅身上正常无比的相处换到他身上,他立马就起一胳膊鸡皮疙瘩。
反正都吵那么多年了,人和人的关系又不是拼图,粘起来就算完整。
杨竹搓搓自己的胳膊,语气故作嫌弃:“感觉好恶心,还不如接着吵架呢。”
“真的?”
“真的!”杨竹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必要跟他们和好!”
严锐说:“包括你妹?”
杨竹不假思索:“包括我……”到最后一个字才反应过来,被吞回去。他眨眨眼,很响亮地磨一下牙,又硬要重说一遍。
严锐忽然道:“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她。”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虽然没有直言过,但她确实是想对你好一点的。”严锐的手指摩挲他脸颊,“不然她没必要用你的名义来接近我。”
杨竹警觉地睁大眼睛:“用我的名义?”
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竟然是杨梅之前说过的觉得严锐帅和“我想追他关你什么事”,作为严锐目前唯一对象,杨竹心中警铃大作。
严锐:“她说想看看能和你做朋友的人是什么样的。”
杨竹追问:“有没有约你一起吃饭什么的?”
“没有。”
“那有没有套你的手机号码,经常给你打电话什么的?”
严锐答:“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打过两次电话,互相发过一次短信。”
杨竹一瞬间醋味翻腾,觉得自己必须把严锐看好了,甚至开始疑心病小女友的查手机模式:“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严锐盯了他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你可以自己看。”严锐说,“亲自查,放心点。”
可恶,他偷偷吃醋竟然被发现了。
杨竹噎住,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手机,严锐身子倚过来,帮他解锁屏。通讯录里头找到杨梅的名字,点开,显示的通讯记录的确只有两条。
前两个电话在一个多星期前,短信就在刚才。杨竹调出来看,是杨梅先发的短信。
她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请问我哥是在你那里吗?”
严锐告诉她杨竹今晚住在自己家,杨梅又回了一句“谢谢”,便没再发过来了。
再回想那个通话时间,就是他和人打架后窝在家里不出门的那两天。
杨竹惭愧地按了锁屏,转身就把脑袋埋在严锐胸膛上,没脸见人。
他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来了一整天,直到这个时候了,才回到他今天来找严锐的起点,“我一直以为她很讨厌我,就算她那天帮你来找我,后来和我的相处也没有变化,今天早上我们又吵了两句。”
他刚刚还和严锐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不声不响外宿的事,但事实上,杨梅是关心的。
只不过不让他知道而已。
严锐搂着他的腰。小狗帽子还戴在头上,耳朵应景地耷拉着。
“你想和她和好吗?”严锐重新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
杨竹缓缓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脑袋还抵着他,借由摩擦来传达自己的回答。
“不要把她当成你的家人就可以了。”严锐告诉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像是对我爸妈、对老师、对今晚路上和你说话的人一样,你今晚也学到了一点怎么和别人相处,对不对?”
杨竹迟疑地再点一下头,又说:“好难。”
严锐道:“你也可以给她送礼物。你们之间只缺一个契机。”
杨竹道:“我又不会挑礼物,到时候还要被她损……”
“谁说你不会的?”严锐说,“你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送的手表他每天都戴着,但从没发表过一句感想。现在听到了,杨竹总算被鼓励起一点自信心,想了想,问他:“那我给她买手链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