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江扉从怀里摸出来随身带着的一枚玉佩,成色并不算上好,但温润碧绿,因为戴久了便格外温暖,仿佛也通了人性似的。
他递给铃铛,郑重其事的说。
“这是母亲在我儿时为求的玉佩,我一直随身戴着,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便拿着。”
铃铛接过来攥在了掌心里,脸上的惶恐才淡了一些,她瞪着琥珀色的眼眸,凶巴巴的说。
“那你可要快点回来!若是你真敢反悔的话,那我就冲到越天门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负心汉!”
江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便颔首承诺说。
“我定会早日回来的。”
用过午饭江扉就离开了,他一路不停的回到了越天门,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是个秘密,他不得已便用容琼当初下的阵法将雪鹤召来,带自己回到了雪音峰。
雪音峰还是空荡荡的,看来容琼还没有出关。
江扉本不该打扰他的,但怕山下的铃铛等得及,焦灼的过了三日后他实在忍不住冒险去了容琼闭关的静心洞门口,忐忑不安的叫着他。
雪鹤紧紧的盯着他,按照惯例是应该把所有打扰容琼修炼的人赶走的,可它知道江扉是特别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也困惑的啼叫几声想要询问容琼。
容琼在山洞外下了结界,一旦有人进来便会感受到,更何况江扉身上还有他的一丝神识,几乎在江扉靠近的刹那间容琼就苏醒了过来,神识也立刻归位了。
从山洞外传来的熟悉声音犹犹豫豫的,愧疚于这样的打扰,但又带着无法忽视的急切。
容琼没有听到过江扉这样的语气,和以往的冷淡或恍惚截然不同,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来求他。
于是容琼便从静心洞走了出去。
门口的江扉其实没指望容琼真的能这么快出来,看到他后一怔。
容琼没有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喜色,心里霎时便软了下来,面上淡淡的问。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江扉微微蹙起眉,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看着容琼,低声说。
“大师兄,能回去再说吗?”
自从他们双修起,江扉就没再叫过他“大师兄”,好像觉得这样规规矩矩的称呼会被这苟且的关系亵渎。
而现在容琼听他这样叫自己,冥冥中忽然预感到了什么。
只是江扉这样恳切的姿态实在难见,漆黑的眼眸里也蕴着涟涟的光,望过来便让容琼失了神,什么都忘了。
他们回到了雪音峰的小院,容琼坐在白玉桌前,然后抬眼望着江扉,道。
“说吧。”
院子里的桃树开了花,灼灼的桃花无声的飘落了下来,江扉身穿一身灰色的衣裳,黑发简单的系了起来,一张脸瓷白俊秀,神色是难见的踌躇,与容琼几乎看错了的一丝温柔。
他轻声说。
“大师兄,我意欲与一女子结为眷侣,想离开越天门。”
花瓣落到了江扉的肩上,又被风吹落到了桌子上,容琼的手边。
江扉一直看着容琼的神色,没有察觉到他的手猛然攥紧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现,只是被宽大的衣袍罩住了才遮住了异样的动作。
漫长的寂静让江扉渐渐生出了不安,他蹙眉望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容琼,只好继续说。
“大师兄若是担心那魔气的事,只要我离越天门足够远,料想他也不会找到我,而且越天门有这么多修为高深的真人,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在容琼的印象里,江扉从未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向来只是冷冷淡淡的,连直视着他都不愿,就更别谈得上别的了。
可如今江扉为了下山,也会这样诚恳的求着他。
为了下山,为了女子。
容琼的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暴虐的情绪,恨不得要将趁自己闭关时勾走江扉的陌生女子碎尸万段。
这种情愫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无法控制的肆虐。
果然就不该让他下山的,江扉下山了,就不想再回来了。
容琼以手抚额,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眸里翻滚的晦暗,他出声问。
“你和那女子是如何相识的?”
江扉看他声音如常,便心下松了一口气,回答说。
“是在山下相识的,她是我同乡人,我们偶然相识后便很投缘,又因为....因为意外有了夫妻之实,我不可负她,便想同她一起回阳春城。”
容琼瞳孔骤缩,蓦然抬头盯着他,神色莫测的重复道。
“夫妻之实?”
江扉垂下头,神色愧惭的说。
“是我一时醉酒僭越了,但我与她两情相悦,她正在山下的小镇等我回去。”
清冷的声音已然染上了温软的情意,像是想到那女子时整个人都变成了最温柔的模样,容琼盯着他,淡漠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绷起的指节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什么都不在意了,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沉吟片刻后,容琼淡淡的说。
“既然如此,那你便下山吧。”
江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允许,怔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又看到容琼盯着自己继续说。
“只是至阴体质难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同你最后双修一次。”
其实已经决定和铃铛回阳春城后,江扉就不愿意再和容琼做这种事了,但容琼既然这样说了,江扉想着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迟疑一下后点了点头。
“好。”
第二日再下山,铃铛应该不会等急吧。
床幔遮住的床榻传来了旖旎的声响,衣衫散落在地上,低低的喘息声从薄薄的缝隙溢了出来。
容琼俯身吻着江扉的唇,修长的手抚摸着他白皙的侧脸,江扉无力的喘息着,偏头避开了他的唇,漆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却失去了所有焦距。
细白的手紧紧抓着容琼的手臂,江扉茫然又期冀的断续问。
“天...天亮了吗?”
章节目录 我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弟子14
容琼垂眼盯着他漫出眼泪的眼眸,怜爱的吻了吻, 然后平静的说。
“还没有。”
江扉微微蹙起眉, 好似再也难以忍受, 可的确是他亲口答应容琼同他最后双修一次的,只要等到天亮,他就可以离开越天门了。
想到这里,江扉便闭上了眼,眼睫上都浸满了泪珠, 颤抖着落了下来。
良久, 修长的手掀开床幔,容琼只披了一件亵衣走了出来, 走到铜镜前洗手。
清澈见底的水面映出了他俊美淡漠的容颜,他的双手撑在水盆边缘, 沉默的盯着自己水面里的倒影, 眉宇间的阴沉显而易见。
这样的他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私偏执,因为嫉妒到发狂, 然后做出这样荒唐的错事。
平静的水面忽然波动了起来,他的倒影犹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怜悯又得意,幸灾乐祸的说。
“容琼, 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还有脸说自己是修真者吗?你已经生出了心魔!你和本座有什么差别!”
容琼的手骤然捏紧了,神色间溢出了乖戾的杀气, 怒声道。
“你闭嘴!”
对方反而因为他的失态愈加张狂,哈哈大笑的拆穿他说。
“你还在自欺欺人?你明明说要放他走的,为什么要故意骗他?因为他下山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要迎娶别的女子,自此儿女双全白头偕老,什么修仙,他根本就不在乎,也从来不在乎你这个大师兄!”
这些话如同钉子戳中了容琼藏在心底见不得人的心事,他恼羞成怒的打翻了水盆,明知对方是在挑衅自己,可他还是被成功的激怒了。
洒在地上的破碎水痕依然映出了他自己的倒影,如同他心底的极恶一面毫不留情的将他最肮脏的念头说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将他困住。
诱哄的声音在他心志最不坚定的时候趁虚而入。
“容琼,本座早跟你说过了,只要你帮本座寻一副躯体附身,本座就告诉你如何让他真正的爱上你。修真界里人人都说你天资聪颖,可你并不懂情爱这一套吧。”
这样的话太容易蛊惑容琼了,他居然在一瞬间真的想答应对方,但反应过来后立刻念起了清心咒将狄岸的花言巧语盖过去。
花费了半晌的工夫他才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时,水痕里的倒影已经消失了。
容琼将屋内恢复原状,看了层层的床幔一眼,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推门离开了雪音峰。
去越天门大殿的路上遇到了凌业,凌业看到他后,诧异的走上来问。
“师尊刚想让我去找你呢,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容琼淡淡的回答说。
“我在闭关。”
凌业点了点头没有起疑,催促说。
“那你便去找师尊吧,师尊刚云游回来就说要见你。”
容琼心里自然清楚是什么事,便越过他走进了大殿,然后关上了门。
许久未见的师尊这次终于找到了帮助他的法子,将寻来的奇异丹药给他,并说要他日日服下这些,等七日后师尊与越天门的其他两位真人一起用真气将容琼体内的真气驱逐出去便能成功。
其实以师尊即将飞升的修为现在就可以将魔气强行剥离,可这样一来容易会伤害到容琼,二来他们也怕容琼会被魔气感染,使得纯净的修仙体质变得不纯。
容琼是他们越天门的门面,也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代掌门,他的身上不允许发生半点差误。
容琼静静的听师尊嘱咐完后,将丹药收起来后离开,走出大殿就将随手将丹药塞进了储物戒里。
正打算回雪音峰时,他偶然瞧见一名弟子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过来,便随口问。
“何事这样着急?”
如今师尊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整个越天门都以容琼为主,因此那名弟子看到他后一惊,然后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伏首说。
“大师兄,外面有一名女子非要找江扉师弟,说...说怀了他的孩子,可江扉师弟不是早就下山了吗?”
听到的刹那间容琼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越天门里的女弟子不多,因此这名女子找到越天门前梨花带雨的哭诉时,很多越天门的弟子都被吸引了过来,听到事情缘由后对她多有同情,纷纷解释说江扉早就不在越天门了,还有的人义愤填膺的说要和女子一起下山去找江扉那个负心汉。
容琼过来时围观的弟子们立刻都噤声了,被他淡淡的目光一扫又连忙离开了,只剩下容琼和那名女子。
女子身穿明红色的衣衫,手腕上系着几串金色的铃铛,稍有动作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原本掩面而泣,看到容琼出现后便止住了哭声,犹疑的质问说。
“玉郎呢?你把玉郎还给我!”
容琼淡漠的问。
“玉郎是谁?”
女子咬了咬唇,瞪着他说。
“玉郎就是江扉,他说回来辞行后便要下山同我回家的,可我等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来找我,是不是你们把他扣下了?”
“玉郎”这个极为亲密的称呼让容琼瞳孔骤缩,眉宇间极快的掠过了一丝阴冷的戾气,晦暗的眼眸里也漫出了寒气。
他漠然的说。
“你怎知是不是江扉他变心了,便故意躲着你不肯下山?”
话音刚落,女子便愤愤的反驳说。
“这不可能!我们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怎么能抛弃我?”
从江扉口中听到这件事已经让容琼差点走火入魔,现在又被这女子的话激怒了,容琼冷冰冰的说。
“越天门弟子既已修真便不可半途而废,江扉他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这肚子里的孽种还是打掉吧,以后莫要再来了。”
说完他就转身往回走,女子却不依不饶的从腰后抽出长鞭径直朝他抽了过来,不过还没近身就反被震的连连后退几步,怀里的一枚玉佩也不小心掉落了下来。
容琼的余光瞥到熟悉的一角后微顿,在女子弯身捡起之前就将玉佩收到了掌心里,等看清楚玉佩的样式后,他猛然攥紧了玉佩,然后冷着脸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身后的女子还在气急败坏的喊道。
“把玉佩还给我!那是玉郎给我的!”
只是那抹清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守着越天门的弟子也在容琼的命令下不得不将女子赶下了山。
推开屋门时江扉还在昏睡,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脸颊一痒,只是他没力气伸出手,像是被柔软的丝绸蒙住了眼。
熟悉的身体也贴近了,江扉在漫长的双修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甚至忘记了这是刚开始,还是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