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中的所有困难都没有出现,虞文洛的父母确实就像虞文洛说的那样,一点也不难相处。
老虞豪迈爽朗,严格来说其实有那么点粗俗。比起总裁,更像是个煤矿老板。虞文洛说,他们家如今的家业,全靠这对夫妻年轻时白手起家。老虞不是很有文化,但对两个儿子的教育特别上心,还有点儿附庸风雅。严言的职业,带给了他一种强烈的高级感。
“我爸一直很自负,觉得自己看人很准,”虞文洛说,“他说这是他行走江湖的制胜法宝。他现在对你满意,就是真的满意。”
所以,这一关真的就这么轻松的过了。
严言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仿佛看见一块“内有恶犬”的牌子,全副武装做足心理准备后,遭遇了一只软萌小奶狗。
他问虞文洛:“你爸妈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啊?”
“你看出来啦,”虞文洛笑道,“我爸尤其喜欢,整天羡慕别人家有孙子孙女可以抱。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得小孩子的缘,逗人家的孩子总把孩子吓哭。他就巴望着能有个小娃娃从小和他一起,以后就能和他亲。”
严言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长得凶凶的,说话跟打雷一样,小孩子不害怕才怪。
“但他真的不凶,我怀疑他法令纹那么深都是笑出来的,”虞文洛又说,“他因为喜欢小孩子,还资助过蛮多小朋友念书。他自己中专毕业就出来打工,总觉得有学识会显得人特别高级。他还指望我去念个博士呢。”
“那你要念吗?”严言问。
虞文洛摇了摇头:“我现在想要立刻毕业,然后找份工作。”
以严言的观点来看,靠家里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若是家里揭不开锅还赖着啃老自然是大错特错,但在父母有余裕的前提下相互扶持,并不丢人。血缘至亲,本就不该算得太精太细,讲太多道理。
不过,虞文洛想要独立,严言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们当初说你吃家里用家里养不活自己,真的那么打击你啊?”他问。
“因为,仔细想想他们说的都是对的,”虞文洛说,“而且……”
见他欲言又止,严言好奇:“什么?”
“我反驳他们的方式,不过是从依赖他们变成了依赖你。”
严言愣了一下。
虞文洛继续说道:“我们明明同年,你已经那么独立了,我却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不好吗?”严言问。
“不好啊,”虞文洛摇头,“我马上就要有一个更小的真正的小孩子了,在他面前我必须是一个可靠的大人。”
这样的念头,未尝不是一种孩子气。
有一点天真的,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的,理想化却也令人动容的。
严言并不想去拆穿。虞文洛急于想要告别的这份幼稚,也是他心目中愿意珍惜的部分。
“那,加油。”严言说。
虞文洛点头,接着兴致勃勃对着严言说起了自己的详细计划。
“我本来打算下个学期就开始找工作,但算算时间不太合适。到时候你还有小宝宝都需要人照顾,我如果总在忙的话你一个人就太辛苦了,也不能什么都让你妈操心。我……我现在这份兼职稍微努力一点还是可以存下一点钱的,先在家照顾你们一阵应该没问题。”
“可以啊。”严言点头。
“等小宝宝稍微大一点儿,你有余裕了,我再开始工作。中间如果经济实在有问题,那去找我爸妈帮忙他们肯定乐意的。”
严言笑了:“原来是可以变通的呀?”
“也不能因为这个让你们吃苦啊,”虞文洛说,“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靠自己。”
严言继续点头:“那你有想过要找什么样的工作吗?”
“当然有啊,”虞文洛说,“我前阵子开始就有留意了,岗位薪资待遇要求之类的……比想象中严峻好多。我是学管理的嘛,没经验想要立刻找到合适的工作太难了,肯定要先从基层累积起来。”
“嗯,”严言立刻找到了可以夸奖的点,“不眼高手低,已经比大多数应届生强了。”
“这么一想,好像还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依靠你生活。”
“不着急。认真踏实又肯努力的人总有一天会发光的,”严言说,“慢慢来。”
虞文洛笑着点头:“嗯。”
“而且……”严言说着,勾住了他的手指,“依赖我不是坏事哦。”
虞文洛侧过头看他。
“这和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是不是成熟都无关,”严言说,“我们本来就是可以互相依靠的关系,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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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人心惶惶了几天后,捷报传来。
有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赞助从天而降,将对他们这次的演出进行资助。资金很快就会落实,之后一系列的安排都不会受到影响。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听说赞助方是一个大集团,也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夏沫感慨,“简直像是老天爷在帮我们似的。”
严言坐在她对面,只是笑,并不吭声。
他也没出什么力,但这份援助确实因他而起。当一个神秘的幕后功臣,感觉也挺不赖。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安然对着他们吟诗,“我有预感,经历过这么大的波折还能一切顺利,我们这次的演出一定会大获成功!”
“说得好,”夏沫笑着说完,又幽幽叹了口气,“只是这次演出结束以后,我们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安然毕竟不是他们剧团的成员,只要演出不出纰漏,他就万事大吉。但他们剧团这边,哪怕顺利度过这次难关,接下来也没有以后了。
“争取好好表现呗,”一直没开口的应天扬说道,“有成绩不怕没人赏识。”
严言点了点头:“嗯。”
“对了,”安然突然想起起了什么,“说起来,你们知道现在很流行的那种密室逃脱吗?”
“知道啊,”夏沫好奇,“怎么突然说这个,你想玩吗?”
“我有个朋友前阵子来找我,说想把密室逃脱和话剧表演结合起来,”安然说,“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这要怎么结合啊,”夏沫不解,“演员在房间里和客人互动吗?感觉怪怪的。”
“听他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首先设计一个故事背景,游客进去以后就是一个逐渐揭秘的过程,”安然说,“到时候演员和游客在同一个房间里,非常近距离的进行表演,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不就是真正的4D电影了?”严言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安然猛点头,“我觉得还挺新鲜。他让我给他介绍演员,你们以后如果演出有空闲,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听着倒是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应该挺困难的吧,”应天扬想了想,“面对面近距离,周围还随时会出现干扰,这比在舞台上表演难多了。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肯定更向往能在剧院里面对更多观众进行表演吧。要求高,成就感不足,听起来没什么优势。”
“钱多呀!”安然说,“不过目前也就是个假想阶段,最后能不能折腾出来还是未知数呢。要是真弄出来了,我倒是挺想去做个兼职,肯定很有趣。”
严言突然插嘴:“钱多?”
“那家伙不差钱嘛,就是觉得这个有意思,”安然说,“差不多和你们原来的老板一样。你有兴趣?”
严言若有所思:“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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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有没有意思,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完成眼下这场演出。
在演绎方面,严言已经获得了内部一致好评。可偏偏在奇怪的地方出了点纰漏。
之前的试妆照片经过后期修饰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服装大多只是半成品。如今,正式服装已经根据演员的体格全部准备完毕,还需要大家再试一次。
严言悲痛的发现,他的衣服尺寸不太合适,有点紧巴巴的。
他这一身,虽然看起来是修身的款式,但为了演员在舞台上能自由活动,剪裁时是留有余地的。可严言穿上以后,发现自己有些大幅度动作伸展起来不太舒服。
“是根据你的尺寸做的呀,”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强调,“不可能是做小了,你是不是胖了?”
严言沉默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那儿并没有特别突出。而且让他感到紧绷的地方远不止于此。
“应该……没有吧……”他小声反驳。
夏沫听见动静,快步跑了过来。
她站在严言面前,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接着皱着眉头说道:“你好像真的胖了。”
“……”
她抬起手来在腮帮子附近比划:“脸这里,明显比以前圆润了。”
第68章
严言呆了一下后,抬起双手捂在了脸颊上。
他的脸部轮廓线条是比较清爽利落的类型,双颊一贯没什么肉,直直往下削,时常被人评价为帅气但有些冷硬。
人每天照镜子,很难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严言觉得自己手掌下的脸部线条好像真的变得微微饱满了些许。按一下,还挺软。
见他呆呆地捏自己的脸,夏沫忍不住笑出了声:“挺好的,你本来太瘦啦。现在这样能把服装撑起来,上台也好看一些。”
严言还是难以置信:“我真的胖啦?”
“其实不说感觉不出来,”夏沫又对着他的轮廓仔细端详了一圈,“应该说变得没那么瘦了。”
“看着还行?”严言追问。
“放心啦,不影响舞台效果的,”夏沫说,“我觉得挺好。”
严言松了口气。看起来不糟糕,但衣服肯定得改。工作人员表示目测差得不多,稍微放宽一点就行,不麻烦。
他跟着工作人员去重新量尺寸,夏沫在身后咯咯笑着继续说道:“结了婚长的都叫幸福肉。”
严言下意识抬起手来,在自己的腰上轻轻掐了一把。
所谓的幸福,手感是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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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排练后,严言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在这样紧张忙碌的工作中所有人都在变瘦唯独他在长肉。
虞文洛笑吟吟站在门口等他。见他靠近,立刻邀功似的抬起了手,手上提着一个小纸袋。
一袋暖烘烘的糖炒栗子。
“秋风一起,就是吃栗子的季节啦,”他像个小孩儿似的把袋子打开给严言看了一眼后,又很快重新包好,“我刚买的,趁着还热乎,赶紧回去吃。”
他肯定记错了,那句话说的是吃螃蟹。严言想笑,又觉得无奈。
最近身体原因,吃过东西再坐车他总要不舒服。所以虞文洛在路上给他买的点心,得回家以后才能吃。其实他心里有点希望虞文洛别急不可耐向他展示食物,看得到闻得到没法尝,挺馋人的。
只是要让虞文洛忍住,可能比让严言克制食欲更难一点。他不是想要严言难受,就是忍不住献宝的欲望。
身边有严言的同事经过,虞文洛熟络地一一同他们打招呼,还对他们笑着说“辛苦了”。正巧遇上夏沫,两人已经挺熟悉,闲聊了几句。
“你们感情真好。我们这儿好多人羡慕严言呢,”她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还害小刘和他对象吵架了。”
“啊?”虞文洛不解,“为什么呀?”
“因为他也想要在累了一天以后有人来接,但他家那位觉得没必要,”夏沫说,“就不开心咯。”
虞文洛脸一红:“……我离得近又正好有空嘛。”
“难怪严言要长肉,”夏沫说,“都是被甜的。”
虞文洛微微惊讶,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严言。
严言低下头,偷偷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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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肩并肩向着车站的方向安静地走了片刻,接着同时侧过头看向对方。
“你……”
“那个……”
话语撞在一起,又同时顿住了。
严言笑着再次开口:“你先说吧。”
虞文洛短暂地犹豫了几秒,接着便不再推辞。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烦?”
“哈?”严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题,“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啊?”
“不一定是一直这么觉得,就……偶尔,会不会觉得我挺烦的?”
“当然不会啊。”严言说。
回答时毫不犹豫,可他心里却偷偷回忆了起来。仔细想想,自从他们重逢,他至少也腹诽过一百次觉得受不了这个家伙。人和人相处,多多少少总得有些不适应的地方。虞文洛时常令他头疼,但没关系,他可爱的部分更多一点,两相抵消还有剩余,所以那些会使他烦恼的部分便也可以忽略不计。
“我有个朋友和他对象吵架了。”虞文洛突然说道。
“发生什么啦?”严言问。
“他们离得有点远。虽然都是我们学校的,但不在一个校区,两边交通不怎么方便,平时就不能经常见面。我朋友最近为了课题特别忙,就觉得每天有消息联络,一个月见一两次也就够了。但他对象受不了。”
“呃……”严言问,“所以就吵架啦?”
“嗯。我朋友说,他对象太粘人了,有点烦,”虞文洛说,“他和我抱怨,觉得人家不够体量他。可是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希望能多见见面,多在一起说说话。至少每天要打一个电话吧?我说他对对象没爱,他又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