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心态,你一手握住洗头小哥垂至身侧的小臂,一手将针头扎入了他的皮肤。
在将那一小部分药液注入对方体内后,你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地等待着注射后的反应。
起初,对方并未有什么反应。
可不到几分钟,你便意识到对方的皮肤开始逐渐涨红。你下意识将手放在了他烧红了的皮肤上,竟发现他皮肤表层的温度滚烫得吓人。
一阵恐惶蓦然袭上你的心头,你这才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这里面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营养剂。
手底下是滚烫的皮肤,可你的心却顷刻间跌入了冰窖。
你眼睁睁地看着洗头小哥的皮肤越来越肿胀,像是被充了气的红色气球,一点一点地膨大,把他包着肌肉的皮肤弄得薄而清透。与此同时,他皮肤的温度也烫到你再也无法触碰的地步。
望着他那已膨胀到看不出原样的躯体和通红得如同西红柿一般的皮肤表层,你原本提着的心倏然落了下来。你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预感,仿佛对方将永远止步于此,你也再也不用见到他副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没过多久,洗头小哥急促的呼吸便突然一静。你低垂着眸子,手指往他鼻下探了探。
没有呼吸。
他死了。
洗头小哥的死亡来得措不及防,让你一点心理准备也无。
望着他毫无声息、形状扭曲的尸体,你突然感到一丝悲凉。你并不是在怜悯对方的遭遇,毕竟这是他准备的营养剂,他落到这种下场根本是罪有应得。你之所以感到心寒,是因为他的死亡让你联想起了自己的死亡——他的境遇让你兔死狐悲。
你突然开始幻想自己每次死亡时在其他人眼中的模样。那时候的你也像洗头小哥一般如此脆弱无力,死状丑陋吗?
你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准确来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你的问题。
你们都是上帝的木偶,死亡并不是你们能够决定的,你与洗头小哥唯一的不同在于,你是上帝最为青睐的木偶,因此有资格反复出演这样宏大隆重的剧目。
啪,啪,啪。
恍然间,你仿佛听见底下稀稀拉拉的拍掌声。
台下观众正在为你鼓掌。
*
你知道自己不能入睡,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营养剂,你最后还是因体力不支而意识模糊了起来。
不到片刻,你便昏睡了过去。
当你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你被那与自己近乎交叠的脸庞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着的正是你的脸……或者说,是这幅躯体主人的脸。
没错,你再一次进入了清醒梦之中。
你从未见过梦中之人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在你面前展露自己的真面目。可是不知为何,望着那青涩柔和的五官,你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镜子里的景象让你习以为常,熟稔得令你生厌。
这时,你突然觉得眼前模糊一片。镜子中,那双小鹿般清澈的大眼睛也随之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他眨了眨眼,于是含在你眼眶里的薄泪迅速一塌,像是嫩叶上的露珠瞬间淌了下来。
虽然镜中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除了脸颊上晶莹的泪痕一丝情绪也无,你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紧,难受得无法呼吸。憋闷与苦涩淹没了你,于是镜中人眼里的泪水落得越发欢快了,衬得他柔弱易碎,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就在这时,一双胳膊绕过了腰,将你整个人拥在了怀里。
你这才意识到原来镜子映着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你身后站着一个比你高了半个多头的男人,而此时的他正亲昵地在你耳畔边低语。
“光明正大就是指这个?你知道我在学校里被传得有多难听?你知道这样蒋先生随时可能会把我从戏团里开除?”
泪水随着你一张一合的嘴流进了你的口腔,酸涩得像是胆汁。你念及此处,情绪突然高涨了起来,原本无动于衷的眉眼也顿时一拧,露出了悲愤与痛苦的神色。
“沈滇你怎能这样对我!你和程谨简直比畜牲还不如!
你说到这里,掩面而泣,双肩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一阵压抑的哭喊从被泪水浸湿了的指缝中倾泻而出。
“我恨你们!”
*
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手指一抹竟全是泪水。
梦中人的情绪似乎还滞留在你的心头,让你一时间无法将自己的情绪与他的区分开来。他面无表情流着泪的样子和而后崩溃哭喊的模样深深烙在了你的脑海之中,让你久久无法忘怀。
于此同时,梦中人给你的熟悉感又越发强烈了起来。
你曾经一定见到过他,甚至与他关系密切,否则不可能在见到他的脸庞时毫不惊讶。
正当你想要细细揣测你与他的关系时,一只手轻轻落在了你的肩膀之上。你猛地一惊,视线向上移去,这才发现面具男正俯着身子,静静地与你对视着。
对方脸上的白色面具让你情不自禁联想起之前被盛井质问时的情景。你的身子条件反射地一颤,直到对方拿出口袋里的便条贴,你才松了口气。
——站在你眼前的是愿意和你沟通的程谨,而不是狠戾残暴的盛井。
可你转念一想,突然又忆起梦中人对程谨的控诉。
他骂程谨畜牲不如,显然是和程谨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与此同时,你也发现洗头小哥惨不忍睹的尸体已不见了踪迹。
这时,你决定——
【A. 沉默不语】
【B. 拾起一旁装着“营养剂”的针管】
【C. 接过对方手中的纸笔,问对方是不是与你有共同的朋友】
【D. 接过对方手中的纸笔,随即把便条纸一撕为二】
第六十六章
你已选择【C. 接过对方手中的纸笔,问对方是不是与你有共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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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确认洗头小哥没有了呼吸,那么他尸体的去向也就变得不再重要。你猜测洗头小哥的尸体多半是被程谨抬走了,于是你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在你方才做到的梦中。
你沉默地接过洗头小哥递给你的便条贴和水笔,低头迅速写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有共同的朋友?」
你看见程谨在读完你的字条后,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你不免感到有些失落,而你心中的预感在看见程谨回复你的字条后又被证实了一遍。
「我记得你曾说过梦见了我,而梦里的我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当时的我说我们仅仅是陌生人,而现在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这是我们第一次与彼此打交道,怎么可能会有共同的朋友呢?」
你的目光胶着在那张字条之上,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却无计可施。
你觉得对方一定知道点什么,自己梦里反复出现程谨的名字觉不可能是个巧合。但他眼中的困惑的确不作伪,让你焦虑的同时又哑口无言。
程谨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表面来看是这样的。
正当你为此感到烦躁时,对方突然将一张写着字的纸条递给了你。
「虽然我们没有共同的朋友,但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你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对方,却见程谨双眸平静,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你感到这个情景有些可笑、不合时宜。一个将你绑架到这个地方的凶手问你要不要和他做朋友?即便程谨不是那个变态杀人狂,他依旧是那个策划这场游戏的罪魁祸首。
你看不透程谨,不明白他对你究竟是什么心思。洗头小哥说对方喜欢你,可除却之前的那个吻和他举止中的温和体贴,他对你全然不像是对意中人的那般姿态。他的确在临走前留下了半管安眠药,让你阴差阳错地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隐患。可若是你没有将装着“营养剂”的针管扎入洗头小哥的体内,反而给自己注射那药剂,因体温过高而暴毙的不就是你了吗?
——那管药剂并不是你成功解决洗头小哥的关键,毕竟在这一过程中若出现了任何一个差错,等待你的都是死亡。
你开始回想与程谨接触时的情景,发现他的立场和态度都矛盾到了极点。表面上,他尽职地替盛井监视并策划着游戏的进展,背地里却罔顾游戏规则并瞒着盛井与你偷偷对话。他嘴里说这着为你着迷,可却在你被洗头小哥剥皮致死时无动于衷。他说你们是陌生人,但明明前不久,他还说自己对你而言是陌生人,你对他却不是。
还有那个关于同类的言论。他明明说话时铮铮有词,可当你问起他说话时的意图,他却戛然而止,避而不谈。
程谨像是一个没有坚定立场的泥人,让你琢磨不透,棘手不已。
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直到程谨将新写好的纸递给你时,你这才从万千思绪中挣脱出来。
「这场游戏本来是没有尽头的,但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因此我打算结束这场游戏。」
你凝在字条上的目光微微一滞,随即猛地抬头看向程谨。
游戏结束?
这个意思是你终于可以出去了吗?
可没等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雀跃,下一张字条又瞬间将你打回了地狱。
「你很幸运,但天真和愚蠢迟早会毁了你,外面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程谨见你已迅速把那行字读完,轻飘飘地将字条翻了个面,而这上面的字顷刻间将你原先报以侥幸的心堕入冰窖。
「我决定把你留下来。我会保护你的。」
*
当你看完那行字后,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但没等你多想,对方便按住你的肩膀,将针头扎进了你的皮肤。
你的大脑不一会儿就开始感到晕眩,没过多久你的小腿便一软,整个人往下栽去,可你的身体并没有砸在地上,一个清泠的气息将你环绕。
——程谨抱住了你虚软的身体。
你耷拉着眼皮,想要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药效早已发作,于是你只能心怀不甘地合上了双眼。
很快你便陷入了沉睡。
*
“你叫什么名字呀?”
“…………”
“你不喜欢说话吗?”
“…………”
“我听别人说你和我同龄,是吗?”
只听“嘭”地一声,原本摊开的书本被人遽然合上。
“你好吵。”
出声之人显然不到10岁,声音带着一股孩子特有的软糯,语气却淡淡的,给人一种无端的疏离感。
“我叫程谨,不喜欢说话,和你同龄。”
*
你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面具男的下颚,你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对方的大腿上。
面具男像是意识到你清醒了,低头与你的目光对上了。
望着他平静无澜的双眸,你立即便意识到对方是程谨而不是盛井。你张开嘴想要问询对方,却蓦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上并没有纸笔。
你不能开口,因为这样就会被对方体内的盛井听见。
你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程谨从口袋里再一次取出了塑封,里面是令你再熟悉不过了的针管。
你顿时一愣,随即直起背,欲要与对方拉开距离。可程谨迅速地拽住了你的后领,将你整个人拉了回来。
在针头刺入你皮肤的那一瞬间,一股恐惧突然袭上了你的心头。
——如果对方一直不和你沟通,只是一味地给你注射安眠药会怎么样?
可你没有来得及去思考更多,很快你便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
“你怎么总看《飞鸟集》?你就这么喜欢这本书吗?”
“…………”
“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我似乎是你唯一的朋友。”
“…………”
“你好不合群,这样会被孤立的。”
这时,你听见一阵轻嗤,像是对你的话表达不屑。几声书页翻动的动静伴随着一个平静的童声响起。
“群体是给平庸的人建立的,他们用排挤与自己不同的人来满足自我陶醉。我看《飞鸟集》也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因为我深深鄙视着泰戈尔所提倡的爱与平等。”
“正是因为我不理解这种恶心的博爱,才更需要去钻研它。”
这时,一束灼热的视线胶着在你的脸颊之上。
“豆豆,我们是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
你从梦中醒了过来,而这次的你在拥有意识后,立即便坐起身来。可无论你反应有多么迅速,一直在身旁的程谨还是将你摁住了。
针头再一次扎入了你的皮肤。
*
你不断做梦,不断醒来,又不断被程谨注射安眠药。
在这些清醒梦里,你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见两个小男孩一来一回的对话。你是里头更为活泼的一个,总是锲而不舍地与另一个安静沉默的小男孩搭话,而对方也从嫌弃你到承认你俩朋友的关系。这些梦表面上讲述了两个性格相异的孩子渐渐萌生友谊的故事,可你是个成年人,你拥有梦中主人公不具备的成熟与冷静。
在你看来,那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从来都未对你敞开心扉,他的回答更像是对你大发慈悲似的施舍。他的语气里没有孩童带有的天真,有的只是对世事的冷漠及对周边人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