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韵之啊,我听说,是我们家澄澄在书店遇见了你,后来就专门为你创作了一部剧是吗?”二人合作洗碗,谢韵之说是来帮忙,但实际上樊立东却包揽的全部的活,只让谢韵之接过洗净的盘子,用干巾擦拭好,放入碗架。此过程中,樊立东和蔼地发话了,谢韵之紧张的情绪也因他的平易近人而消除了不少。
“是的。”这个问题还真不大好多说,谢韵之只是给了最简单的回答。
“你对我们澄澄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嗯……第一印象就是好高挑的女孩子。”谢韵之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补充道,“气质很好,声音也很好听。”
“呵呵呵,果然是女孩子啊。”樊立东笑道。他这话说得谢韵之更不好意思了,因为谢韵之对一个人第一印象的形容都非常感性,个子高挑、气质很好、声音好听,这些关注点显出她有一颗十足的少女心。不过有些话其实谢韵之也没好意思说出来,樊澄给她的第一印象虽然很好,但并不是完美的,其中掺杂着某些古怪的因素,致使谢韵之对这个人起了好奇心。比如樊澄的老干部作风,她谈吐中流露出的不羁,包括她二人曾经存在的交集,都让谢韵之对这个人起了好奇心和探究心。
谢韵之此时回想当日初见,不禁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起了好奇心,又怎么会一步一步落入了樊澄给她设好的爱情陷阱,这个家伙就像是个耐心的猎人似的,一点一点地俘获了她的心。又或许,并不是樊澄的努力促使她俘获了自己的心,只是自己的心从一开始就拴在她身上了。
“我们家澄澄,乍一看一身的优点,似乎没什么缺点,近乎完人。但是她也有相当明显的缺点,那就是理想主义。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是她作为文学作家不可或缺的素质,但也是她无法彻底融于世俗的根本原因。她在哪个圈子里都不会混到顶尖,因为她那种深入骨髓的理想主义,与这个世俗社会其实本质上是不相容的。她容易得罪人,别看她平时总是笑脸对人,也会曲意逢迎,实际上脾气可大着呢,容不了别人时,绝对不会留半点情面,并且还会让他人颜面扫地。她自认三观端正,大义凛然,所以无论她如何提醒自己,她总会下意识地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人和纠正他人,她爱用笔为刀,写文章抨击时事,其实长此以往,对她并没有太大好处。”
“我明白,她的精神偶像是鲁迅先生,所以她其实……骨子里就是鲁迅先生那样的人。”谢韵之点头。
“我常告诫她:你要中庸一点。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的时候太过尖锐,也知道要藏锋,要修己。但是你知道,这很难,搞不好要耗费一辈子的功夫才能明白这之间的度在何处。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好,也就拜托你,如果她以后又犯老毛病了,最好能规劝一下她。”樊立东笑道,“我们老了,她也长大了独立了,我们不能时常在她身边,只能靠你这样的同龄人陪她走以后的路了。”
“可是……致中和,这个很难啊,有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她一起发怒呢。”谢韵之笑道。
樊立东似是有些惊喜,谢韵之简简单单三个字“致中和”,就已让他明显体会到了诗书谢家带给这个女孩的学养。《中庸》开篇第一章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现在中国的年轻人,有几个是读过并能在脑海里存着这几句话的?
“哈哈哈哈,这个度啊,你们自己掌握,即便吃了亏也不必害怕,年轻人路漫漫哪有不跌跤的,要是摔疼了,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呢。”樊立东道。
谢韵之心中暖洋洋的。樊立东是个好父亲,樊澄虽然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可他们父女俩却意外得十分相似,谢韵之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相似,或许是对亲人的那种毫不藏私的包容,让人心中无比熨帖。不过樊立东的话似乎明里暗里地在暗示谢韵之什么,“只能靠你这样的同龄人陪她走以后的路了”,这话听在谢韵之耳中,实在是不同寻常。
洗完碗,樊立东与谢韵之也加入了围炉喝茶的行列,不多时男人们坐不住了,樊立东与谢盛去了绿意盎然的阳台,铺开棋盘手谈起来。兴致极好的老人家,则拉着自家孙女和谢家母女开起了歌舞会。老人吹笛,樊澄抚琴,歌唱起老人最新谱曲的汉乐府诗歌,舞蹈家梁云兴致大起,即兴编舞,拉着谢韵之做编舞实验,她指挥,谢韵之跳。可怜谢韵之又一次被拉到众人面前“献丑”,羞赧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文艺家庭总有玩不尽的乐事,笑闹间,时光飞速流去,等回过神来,都傍晚六点多了。老爷子亲自出马,樊家母女也再次下厨房,三人合作,开始烹制今晚的除夕宴。谢韵之惊觉自己竟然一天都没有看手机,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七点左右,晚宴上桌,两家人围桌欢聚,宾主把酒尽欢。8点,春晚开幕,樊澄开了电视,大家一边吐槽春晚一边继续吃年夜饭。这吐槽也是有分工的,比如梁云就专门吐槽舞蹈类节目,老爷子就专门吐槽歌曲类节目,相声类、小品类的节目就交给樊参赞和谢教授来品评,主持人的槽点则由樊家母女关注。春晚开播半小时以来,两家人每个人几乎都吐了槽,唯独谢韵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祈祷自己以后不要上春晚。
年夜饭吃到了9点多钟,大家看腻了春晚,再没人关注其上的内容,只是单纯开着电视机图一个背景音。两位父亲又去下棋去了,两位母亲在厨房里一边打扫“战场”一边聊着天。老爷子进了书房,几十年如一日看书读报做功课去了,老人平时绝不熬夜,但很乐意孩子们在他这里守岁。等过了十二点,大家也就要拜别老爷子,各自回酒店休息去了。
樊澄和谢韵之决定出门遛遛弯,因为今夜实在吃多了,对保持身材不利。
“啊,好冷。”出了楼栋,寒风吹拂,谢韵之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樊澄张开自己的大羽绒服,从背后拥她入怀,二人静静地在楼洞口站了一会儿。除夕夜,外面静悄悄的,瞧不见人影。上海禁放烟花爆竹,使得年节的气氛淡了许多。
“阿澄……咱们要是以后每年都能这样多好……”谢韵之突然感叹道。
半晌后,樊澄给了一个相当确信的回答:“一定会的。”
第七十二章
樊澄回忆了一下自己此前的人生, 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次感受到粉扑沾着粉底拍击在脸上的触感。这不是什么美好的感觉, 仿佛有无数颗粒堵塞住了自己的毛孔,她觉得脸上就像蒙上了一层无法呼吸的薄膜。
帮她化妆的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姑娘,面庞红红地看着她,抿着唇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憋笑。樊澄的眼神追随着她, 这位化妆师大概是挨不住樊澄的目光压力, 终于吐露心声:
“樊老师……您这底子太好了,我就帮您简单化一下, 突出一下您的优点就行。”
“哦,那就拜托你了。”
“您……以前就没想过要拍照或者视频传到网上吗?像您这样的条件,其实连进演艺圈当演员都绰绰有余了。”化妆师问道。
“……我不大喜欢拍照。”樊澄沉默了片刻, 似乎将很多话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说出这样一个答案。
大神也莫名地可爱……化妆师此时内心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樊澄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回错了意。樊澄不爱化妆、不爱拍照有很多很多的理由和原因,最重要的一点是, 她确实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外貌优点, 因而讨厌有人因为外貌的原因而追捧她。她是个非常讲究精神修养的人, 更希望自己的读者都是能与自己产生灵魂共鸣的人, 而不是那种肤浅的单纯以貌取人的外貌协会群体。这些复杂的心理原因,她也不便对一个不熟的人宣之于口,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结论性的一句话——“我不大喜欢拍照”。
时间是2月20日, 大年初二,午间两点。樊澄和谢韵之昨日晚间乘坐飞机从上海回到了首都,今日上午便抵达了央影大楼, 开始准备下午发布会的各项事宜。上午开完了碰头会,过了发布会流程,中午简单吃过饭,樊澄和谢韵之便各自去了不同的更衣室和化妆室,准备下午出场的行头。
前段时间央影专门为樊澄量身定做的礼服已经送到了。这套衣服似乎还达不到礼服的华丽程度,更像是企业高管参加正式商会的服装。但估计没有哪位企业老板能把这套衣服穿出樊澄的绝美风度。花青色的中长款西服搭配雪白的衬衫,领口松开不加任何配饰,挂一条黑底绣金牡丹的装饰围巾,垂到腰腹。牛津皮鞋搭配熨烫笔直、宽窄适宜的黑色西裤,腰间系一条毫无夸张装饰的简约皮带,周身上下最大的亮点是西服双臂两侧蔓延的金线刺绣,绣的是中式传统的蟠龙祥云,胸口衣袋上别着的金色胸针是牡丹花的造型。
这一身衣服是按照樊澄自己的要求制作的,央影的服装师在听到樊澄的要求后就知道这位大作家走什么风格了。以女性身份走英伦绅士的打扮,而且还要揉入中华古风元素,知识分子果然不同凡响,也让服装师愁白了头。
为了搭配这一身高帅的打扮,发型师神来之笔,将她的长发上半部挽起,以玉簪束发,下半披肩,若是忽略身上的服装,她活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按理说她这发型与身上的服装其实并不配,混搭也是有度的,若是换了个人估计这么一打扮会显得非常奇怪,不伦不类。但神奇的是穿在樊澄身上,中与西的元素完美地融为一体,全部内化为她气质的一部分,再由内而外释放而出。典雅内蕴、俊逸外展,带来一股无与伦比的魅力。
两点半,樊澄已经来到后台,因为害怕衣服有褶皱,她连坐都不敢坐,只能一直站着。几个女性剧组成员基本都到了,樊澄上去和她们打招呼,站在一起聊了起来。谢韵之暂时还没到,她化妆更衣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妈呀大神,你这身打扮……也太好看了吧。”蒋艺凌惊叹道。她今日一身火红的礼服裙摆,也是美艳十足,“我真的强烈建议你,以后就走这个风格。”
“谁没事穿成这样啊。”樊澄笑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风格自成一家啊,又帅又仙,简直了。”蒋艺凌笑道。
一旁的杜伊然愣愣的盯着樊澄出神,直到樊澄眼神看向她,她才红着脸移开视线。她今日的礼服很时尚,符合她年轻偶像的定位,长发烫得微卷,戴着一顶小礼帽,俏皮可爱。杜伊然本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樊澄的魅力了,但没想到今日一见樊澄,内心升起了很糟糕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些心律不齐。化妆师很懂如何突出樊澄的优点,她的那双丹凤眼本就目光凛然,开合有神威,化妆师着重将樊澄的丹凤眼凸显出来,眼妆画得极好看,以至于樊澄一眼扫过来,杜伊然竟有些受不住她的目光。
樊澄其实没有过多地注意杜伊然,她此时哪怕和几个剧组女演员聊天,也是心不在焉的,她的心思全在还没出现的谢韵之身上。
两点四十五分,谢韵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后台。今日的她很好认,天青色的修身鱼尾吊带裙,窈窕迷人。长卷发蓬松披肩,衬出雪白的香肩锁骨。因为气温低,她身上罩了一件厚外套,身边多日未见的蓝依依还在给她理裙子。她今日的妆容不同以往,微浓,突出五官的大气,更显妍丽。人群中,她是一抹亮色,只需扫一眼,便会被她牢牢吸引。而她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似乎正在找樊澄的身影。很快她就找到了,樊澄在人群中也相当好认,一看到樊澄她便不自觉地绽放出笑颜,眸中波光流转,望之心头一瞬怦然如花开。
糟糕了……樊澄也开始心律不齐。她脚步不自觉地就往谢韵之的方向迈过去,等身体动了,才反应过来就这么走了不大礼貌,于是顿住脚步和几位女演员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哦……怪不得,是谢韵之来了。”蒋艺凌笑得很意味深长。
其他几位女演员也都心领神会,樊澄和谢韵之关系好是公认的事实,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个别剧组成员心里有数。这两人在剧组时跟分别装了正负极磁铁似的,一个出现了,另一个必然会出现,一旦两人同时出现,必然会莫名其妙吸引到一处去。你要说她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纯纯的闺蜜友谊,混圈这么久的女演员们可是不信的。圈里并不缺少gay和les,这样的情侣其实很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既然她们不愿公开承认这层关系,无冤无仇的,女演员们也不会情商低下到去揭穿人家,就算要揭穿也没证据啊。
而且这一对是真的很养眼啊,如果能真的走下去该多好,到时候又能相信爱情了……众人内心的心声很一致。
杜伊然嘴角下抿,看着樊澄走到谢韵之身前,二人相视一笑的亲昵模样,她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韵之,你今天很漂亮……”樊澄的赞美很由衷,也带着几丝羞赧,在谢韵之看来很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