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开瓢’,‘赌场的人’,路渊盯着他的眼睛吞咽口水,余情究竟听到了多少,是不是还听到了‘故人相似’,甚至是那些更不堪入耳...
余情深吸一口气后握拳,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克制。他闭上眼睛缓了片刻,随即再次睁开看向姜远,“姜总,请您去一趟会议室。”这里是办公室,他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完成,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与路渊起争执。
“我...”路渊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去抓余情的手腕,“你先听我说。”
余情巧妙避开他,侧身走到姜远面前,话音冷冷丝毫听不出客气,“姜总,会议室那边等着您呢。”刚才的话不管听到多少,余情都不可能和颜悦色对着姜远,更加不可能对他眉开眼笑,“您要是话说完了,麻烦现在过去一下。”
姜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心中充满疑惑却也对两人之间的事不明就里,他说的这些和余情有什么关系?还是余情听不得路渊这些丢人的勾当?他看路渊面色铁青,索性溜之大吉将这尴尬的‘烂摊子’扔给路渊一个人。
姜远离开茶水间,路渊连忙开口:“情情,我...你听我解释,其实...”路渊心中一直打着腹稿却不知怎么开口,不知余情听去了多少,都他妈是姜远这个嘴上没门栓的混蛋惹出了麻烦!
深秋温度宜人,气候舒爽。余情却只觉得浑身寒冷,从脚心冷到了头顶,声音都带着寒意与颤抖,“他说的是我吧,除了我恐怕没人相信那些事儿都是真的。但你...找人陪你在酒吧演‘英雄救美’?找赌场的人陪你演戏?”余情最初怀疑过路渊,可看着他头上的伤痕怎么都觉自己的猜忌有些不近人情,路渊还为此让他道歉。谁想路大少爷的能耐比他想象的还要让人‘惊艳’,“他说的是我,对吗?”
“你先冷静一下,我当时是因为最开始做错了,你压根不理我...”
“冷静?”余情一只双手握拳,用了全身的定力与自持才维系了当下的平静,“你找人在酒吧里跟你打架,就是为了骗我?还有...那个是我弟弟,你找人骗他、恐吓他?为了什么?为了让我欠你的钱?”
“...”路渊哑口无言,这些是他的心思,但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你听我解释。酒吧里那些人真是闹事的,不是我提前找来演戏的。我确实被他们伤了,之后我还花了钱才让你们重新回去酒吧演出,这一点我跟你说了的!这些都是真的...”
余情皱眉看着路渊,自嘲的笑了一下,“难怪我当时觉得你冲出来的行为很反常,在酒吧里你以为他们是你找来的人,对不对?你以为他们是跟你演戏的人,所以冲了出来。没想到他们不是,还伤到了你?是不是这样?”
“...”路渊微微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些事情能骗到余情,不是他路渊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是余情单纯无知。只因被玩弄于股掌中的人不愿花心思动脑子去怀疑他人,这才给了宵小之徒可趁之机。
“你平时那么多话,现在怎么不说了?”余情松开握拳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问,“我弟弟欠钱了吗?你找赌场的人是演什么戏?恐吓我弟弟还是诬陷他...出老千?”
“我的本意是希望你弟弟不要成为你的负担,我以为吓唬他一下之后他就不会去赌场了。”路渊说着心中最初的想法,可面对余情的质问却显苍白无力,他记得当日余情在隋先生面前的无助,更记得余情抓着他的衣领说‘谢谢’时,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如找到了值得信赖的倚靠。
“我在问你,他出千了吗?欠账了吗?”
路渊移开目光突然有些羞愧,心脏不自主又疼了一下,“没有。”
“他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欠你的钱,你...”余情失望至极,从眼中传达的情绪到他说话的语气,甚至是周身围绕的愠色,无一不将他对路渊的情绪完整传递,“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对他意味着什么,对我意味着什么?”
“...”
“你这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睡我?”
路渊胸口一阵情绪汇集,转而冲着他的四肢百骸奔涌而去。路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也就是老爷子能对他说几句重话,平日嬉笑暧昧时随和有趣,可被他人指责却有着难以名状的愤然,“是又怎么样?我好吃好喝对你,哪儿亏你了?和我睡你不舒服吗?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嘛!”
路渊的话如一个重击,撞在余情的心口疼的他发颤。两人的争吵愈演愈烈,而余情用了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停了下来。他再次看向路渊,心中绝望,摇了摇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余情说着便转身往茶水间外走。
路渊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上前一步拉住余情,“情情,我不是...”
“这里是公司,我还有工作。”说完,余情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往办公室去。
6-7
路大少爷口无遮拦,让情况变得更糟。
一下午,余情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等回过神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而那几个投资人‘爸爸’也被礼貌的送出了公司大门。
路渊一直在工位上等着余情,反复跟自己强调千万不能冲动。姜远这个罪魁祸首早就溜之大吉,剩下这个烂摊子只能路渊一个人来解释。窗外的天渐渐黑下来,终于到了余情下班的时候。组员零零散散还在忙着手里的事情,路渊跟着余情往电梯口走,两人都不吭声,像是陷入了一种迥异的‘默契’。
平日一起下班,有些时候为了避开旁人的视线,路渊也会这样等着余情,然后和他在停车场一道回去。一切都好似没有改变,而两人心中的想法、当下的气氛,却已经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
余情跟着路渊上车,路渊往家里开,而余情则一句话也没说。
一进门,路渊抬手就将余情搂进怀里,压着他又亲又摸,“情情,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也知道最开始我干的混帐事情,那会儿你根本不想搭理我,特别抗拒我,我也是没办法!”路渊一边说一边呆着余情往卧室走,“你别怪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余情抬起手臂剧烈挣扎,一把将路渊从自己身上推开,“我不想理你就是你骗我的理由?你还让我以为自己欠了你那么多钱?”
“我让你别还给我了,”路渊比余情高半个头,身材健硕,面对余情那点挣扎也只可算作小打小闹,“我对那些钱压根没兴趣。”
路渊说得都是心里话,可这些都不是余情心中最为愤怒的地方。“你就是个自私的大少爷,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我错了。”路渊拖着余情倒在卧室的床上,嘴上抹油先把话说了再过脑子,“我不应该骗你,都是我的错。”
“你松开我!”余情听他那语气心中只剩下悲哀,路渊所做的一切都踩在他的信任与自尊之上,“你让我走,我不欠你的钱,没必要听你的在这里。你跟我就到今天了,以前是我误信了你,以后我们什么都不会发生。”
走...路渊听到这个字忽然慌神。
这个字意味着离别,意味着形同陌路,意味着当下所有的事物都将付诸一炬。
路渊翻身将余情压在身下,“你哪儿也不能去,我当时问你如果没有钱,你会不会留下...你没吭声,没说会走!”
路渊的残忍来源于何处,是他的幼稚。这份幼稚又从何而起,大抵只能归结于他与余情是完全不同的人。或许在路渊的世界中,游戏人间、钱色买卖,这些都稀松平常不值一提,可对余情来讲,却已是不可忍耐的底线被无情践踏,“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你当时那么问我,心里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发现了,好用我的反应留下我?”余情仰着头深呼吸,被他压着喘不过气来,“你松开我,我现在就要离开!”
余情这话便是认了,当时的他不吭声,言外之意便是…留下。
“情情,你别走。”路渊听完更加不想他离开,这独一无二的温柔乡让路渊魂牵梦萦,习惯了就再松不开,“我不会让你走。”路渊一边说一边伸手扯掉余情的裤子。按理来说,包个小情儿也得两厢情愿,一方悔了,关系就断了,各自安好。路渊熟悉这‘节奏流程’,可没法将那份随意安在余情的身上,“你在我身边也很开心啊,这几个月你不喜欢这感觉嘛?”
“你混蛋!”余情剧烈挣扎,对路渊颠倒黑白的说辞毫无忍耐能力。他手肘撞伤了路渊的脸颊,而路渊则起身压着他解开自己的拉链,“你明明很喜欢。”路渊扶住自己那/ /根/ /儿抵在余情双/ /腿/ /之/ /间,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用/ /性/ /爱/ /将所有的情绪都表达出去。
这是路渊最熟悉的方式,唯一的方式。
你只有这点能耐。余情回过头看着路渊,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可他的眼神在说,面颊上的表情在对路渊进行无声的嘲讽。
讥他的狼狈,笑他的无措。
这一瞬间,路渊才是那个尊严扫地、体无完肤的人,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被余情激发出了‘失控’。
迫不得已?这就是路渊所谓的迫不得已?真是可悲之极,令人厌恶。
路渊深吸一口气,突然冷静了下来。浑身的情绪都朝着小腹而去,欲望在燃烧可路渊的身体却开始发冷,随着余情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后吞咽口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滚!”他的不安愤懑一下也上来了,余情凭什么能让他一而再的失控,凭什么能用一个眼神就将他的自尊扯碎,“你以为我没了你不行吗?想走现在就滚,快滚。”
“...”余情从床上爬起来,整理衣服后往屋外走,全程没有再看向路渊。
余情快速收拾了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时碰倒了那还未拼好的乐高积木。
啪...‘单簧管’应声倒地,摔得粉碎,好似一颗心落地的声音。
7
“齐医生,我差点又失控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差点?”
“对,但是我控制住了。”
“还是同一个人?”
“是。”
路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当中,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较真一个床上的过客,可单就‘过客’这两个字就让他浑身都感到不舒服。余情既没从他心头淌‘过’去,又不单是这间卧室里的‘客’人。
“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路渊鲜少对齐医生说生活的细节,出于自我保护,也出于男性之间的距离感。奈何路渊烦躁愤懑,好几年都没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他对着齐医生说了不少有关于余情的事情,其中包含了余情与花蝴蝶的相似,同时也包含了这些日子他在余情身上...寻找相似。
“你找到了吗?”齐医生作为心理医生拥有极强的专业性,对路渊的行为不予评价,单纯引导对方进行表达,“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我...不知道。”路渊这几个月的时间贪图身体的享乐,看着余情总是心里痒痒,从没问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走。”
“你还记不记最开始你在我这里做心理治疗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最开始路渊发现自己对性//爱失去节制,是在到了国外的大半年后。所有事情都能让他感到‘性’奋,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情感在胸口流淌。他从享受变成被奴//役,从愉悦变成负担...性/ /爱成为所有情绪的出口,唯一发泄途径。这种感觉就好像只有在床上才能让路渊感到与这个世界的交集,以最为原始却直接的方式产生联结,同时也带来深深的厌恶和自弃情绪。
路渊惶恐挣扎,在临近崩溃之前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医生。齐医生与路渊聊了聊过去,说起他年少时失去母亲的经历。路渊说,我不是‘失去’母亲,是她主动离开我。齐医生还问起路渊的感情经历,简单聊了几句,路渊说,他收了我爸的钱,也主动离开我了。
齐医生这几年帮了路渊不少,帮他从自我抗拒与厌恶的情绪中得到缓和,帮他与一部分的自我和解。剩下的一部分,路渊用了属于自己的方式。
钱,他多的是。用钱换性,无论是以爱之名还是包养之实,路渊会在产生厌恶的那一刻想方设法让自己抽身,进而避免情绪累计。
路渊在余情身上没有感受过这种厌恶,除了最初失控使用暴力时有过对自我的埋怨,性/ /爱本身给予他的是新鲜,是别样的期待。路渊最初以为这种期待会随着时间减少,可事实证明到了余情与他说‘一刀两断’时,这期待还在心口处盘绕,久久无法化解。
你还记不记最开始你在我这里做心理治疗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心瘾有时是一种执念的体现。
路渊这些年都记得这句话,但他没放在心上,或者是压根听不明白。齐医生不愿用‘性/ /瘾’两个字来形容路渊的状态,他总是将这两个字分开描述,为路渊缓解心中的疾苦。
“寻找过去本身就是一种执念,”齐医生在电话那端淡淡的说,随即又对路渊补充,“他上次让你失控是因为相似,可这次呢?还是因为相似?你为什么控制住了自己?”
路渊回想余情的眼神,踩碎了他的自尊,同时也如一柄利刃直接捅进心脏。路渊身体不断变冷,也是因那苍白畏惧却坚韧有利的眼神...余情那一眼看进了路渊的灵魂深处,像是在那无尽深渊中寻找些什么。路渊惶恐他找到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更加恐惧他将发现在那空洞中虚无一物,什么都...找不到。
“也是因为他,我怕他受伤,怕自己伤了他。”路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躺在金丝绒的床单上,“可我后悔让他滚…我没办法放他走。”
齐医生在电话那端沉默,想了想后语重心长地说,“那你只能放‘过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