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抬头与裴赫宇四目相对,听到这样的话心中难免动容。
“你真的不考虑给我个机会吗?”大抵是路渊刚刚的举动刺激到裴赫宇,这会儿他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时那般随性,这表白更是带上郑重其事地意味,让余情必无可避,“我知道你一直特别明确的拒绝我,但你也没说过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
为什么不能?
这个问题余情从没问过自己,准确的说,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与裴赫宇地可能性。
当裴赫宇说出这问题的一瞬间,答案很快便在余情心中涌现。
这两年裴赫宇与路渊的相似在余情的潜意识中发酵,他自己经历了被当作‘替身’的痛苦与欺骗,又怎么会让自己对拥有相似的裴赫宇动心?又怎么可能让裴赫宇也陷入同样的境况呢?裴赫宇这两年做的事情让他感动,说得这些话也真切浪漫...
只可惜,他从一开始便没法在余情的心里留下痕迹,而两人的相处也自始至终与爱情无关。
这是余情对裴赫宇的残忍、是对他的仁慈。
这同时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其实我...”
“你能不能别着急,想清楚再回答。我真的觉得自己还不错,求个机会应该没那么过分吧?”
余情不想说出伤害他的话,可张嘴却也不想骗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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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出事了。”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司仪满眼慌张看向裴赫宇。
突然的打断让余情长舒一口气,而这细微的表情却也被裴赫宇看在眼里。他无奈叹气,望向司仪问,“怎么了?”
“路先生,说他...”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走廊里进而又传来嘈杂的声音,司仪往外看了一眼,快速说道,“路先生说他不订婚了。”
“什么?”裴赫宇回头看了余情一眼,皱眉跟着司仪往外走。
走廊里站着几个人,都是订婚典礼的主要工作人员,他们围在路渊的房间门口,谁都不敢进去。裴赫宇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听到屋里对话的声音。
“您现在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渊还穿着之前的衬衣,面对路振伟,眼神冰冷,“咱们当初说好了,您把视频寄回来,我会听你的话相亲,找合适的女孩儿结婚。”
当初路渊打了无数电话联系不到余情,同时又陷入无法回来的境地。万般无奈之下他苦苦哀求父母,为自己讨一个与余情交流的机会。老爷子顺势要挟、趁火打劫,提出要求让路渊必须听话相亲结婚。路渊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唯有答应父亲口中的不平等条约,作以缓兵之计。路渊那时以为余情看了视频至少能了解一些他的情况,恢复联系之后再从长计议…
谁知…余情决绝肯定‘嫌弃’二字,另路渊万念俱灰。
“这个时间你又闹什么?提这些做什么?”路振伟同样冷着脸,“我以为这两年你成熟了不少,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您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吗?”路渊冷哼一声,咬牙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您信誓旦旦跟我说没有威胁余情收钱,您到底寄了什么给他?”他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打算快点离开这订婚现场。刚刚他回到这屋里,缓了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朋友和父母都涌进房间看他的情况。路渊说不要订婚,一众围观者哗然,更是激起千层浪,引父母开口对他严词制止。
路振伟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抬头看着路渊说,“我用不着骗你。”
“用不着?我也以为您用不着,我以为我们都会遵守约定!”
“路渊,你别在这个时间闹脾气。”母亲也在休息室里,此时看到父子俩争论不休,红了眼睛劝着自己的儿子,“马上就到时间了,你能不能别...”
路渊一口回绝,“我不会订婚的。”
裴赫宇驱散门口的几个工作人员,进屋皱眉看着路渊,“都到了这个时间了,你得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应该做什么用不着别人来告诉我,”路渊说完重新看向自己的父亲,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说,“您最好别让我发现当年的事情和您说得不一样,否则咱们连父子都没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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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听闻司仪的话,心中情绪起伏,对当年的事情很难做到波澜不惊。
他下意识随着裴赫宇来到走廊里,脚步在房间门口停下了。路渊与父亲的口角一声一声传进余情的耳中,当年的细节又一幕一幕变得清晰。余情好似回忆起那些撕心裂肺的感觉,回忆起当初刻意对路渊说出那些决绝话语时的怒火。
那些情绪终是留下了痕迹,而在今时今日,时间冲刷之后缓缓显现出来…
与路渊订婚的女孩子此时已经准备好,而路渊却和父亲僵持不下。精心准备的订婚典礼看样子泡了汤,原本一团美好的场景竟然成为梦幻泡影。
路振伟听到路渊那大逆不道的混帐话后也来了火气,起身问路渊,“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说这话?没了‘路’这个姓,你这些年算什么?”
路渊不打算再与父亲继续,转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准备往外走。
“别走,你走了怎么处理这些?”母亲连忙拉住路渊。
路渊甩开母亲的手,“两年前您也在我边上,您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求您的?您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您不会不知道我爸做的这一切吧?他能那么骗我,现在的局面就应该能处理。您能帮他骗我,也应该可以处理现在的局面。”两年前的路渊或许还存有一丝‘折衷’的想法,可当下的他怒火充斥胸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路渊看向门口,目光正巧与余情的视线相撞。
母亲眼中闪现隐忍内疚,那眼神便出卖了她,“你别这么任性...”心碎的母亲再次伸手抓着路渊不放,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儿子离开。
路渊想走到余情面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母亲的手指分外用力,抓得他疼,抓得他只得回头说,“你们还是这样,小时候你离开我,骗我说你在很远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才能来看看我。我一直等一直等,连等待都觉得很开心。但我等到了什么?等到的是看见你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这些年,路渊遇到事情总是选择轻松的方式带过,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做事做人避重就轻。一来二去,活成了小时候最痛恨的样子。
路渊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此时此刻,再说当年的事情有什么用?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再次望向门口,却再不见余情。
路渊心中万分慌乱,抬脚便准备往外去,步伐追随余情。可身后的母亲始终都不松手,声音戴上哭腔,“别走。”
“让他走!”路振伟开口出声,满腔怒火嫌弃这儿子不听话,“看他能走多远!”
13-5(上)
余情一个人离开了酒店,到门口正巧看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等待区域准备离开。
他快步上前拉开车门,刚刚上车便听到路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余情...”
“师傅,开车。”余情侧过头不去看他,不知是在逃开些什么。
“余情!”路渊在车后又喊了好几声,追着跑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余情透过后视镜看到路渊弯腰捂着膝盖,眼神中都是痛苦与执着。随即,余情移开视线,心中嘟囔一句:都过去了。
回程的路上,师傅跟余情闲聊,说起酒店今天的活动。师傅说他送来的那个人在酒店里工作,一路都在跟他说订婚典礼的现场布置十分豪华。余情的口袋里还装着那带有枫叶图案的卡片,临下车时他将卡片留在了车上,好似也将今日的记忆一并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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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过了周日,余情的手机上有好些个未接电话,号码都不认识。
裴赫宇周六给余情来了个电话,说路渊从订婚典礼离开之后,一直在找余情。裴赫宇没跟路渊说地址,怕余情不高兴、不想见面。余情嗯了一声,随即说谢谢。挂了电话后,他猜想那些未知号码可能是路渊,亦或者是与路渊有关的事情,索性整个周末都让自己在没有社交工具的状态下度过。
周一一大早办公室里的八卦便是裴赫宇那个临场落跑的准新郎哥哥。
“裴总,你哥哥真没出现,也太酷了吧!”小飞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和没去的同事八卦这件事,绘声绘色描述订婚现场的布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同事突然想起周末半途就不见余情的踪影,于是问了他一句,“余总,那天您是不是先走了?”
“恩,有点私事。”余情面不改色回答,听不出情绪。
“虽然新郎没有出现,但是咱们玩儿得还是很开心。”周六的行程没有因为订婚宴的闹剧而改变,大家享受了裴赫宇带来的福利,而此时说起也不过是旁人家的事情。
“没看到那么帅的人拿出订婚戒的样子也有些可惜,新娘也很漂亮...我在侧厅看新娘已经走到订婚现场了...”
办公室里的知情人只有余情和裴赫宇,两人同时保持缄默,到了话题结束时也就是裴赫宇低声嘟囔一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很费解。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余情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
路面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周一的中午天色又变得灰蒙蒙,午饭过后便大雪纷飞。
八卦趣事在办公室的生命过不了一天,到了下班时大家就好似将周末的事情抛诸脑后,想的都是手头的工作。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临下班裴赫宇给余情发了个短信,想了想后追加几个字:[周末说好送你回来,结果没做到。请你吃饭,当做补偿?]
余情抬起头与裴赫宇四目相对,无奈叹气,好似在说:就在办公室里,怎么还发短信?
裴赫宇见他不回,又发了条短信问:[你想吃什么?]
余情盯着手机屏幕,键入‘好’字。转念,他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
周末意外遇到了路渊,完全打乱余情的心绪。可他没忘记裴赫宇对他说的话,同时也十分认真的对待,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
裴赫宇郑重其事地开口,想要为自己讨一个机会。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余情给不了机会,还是应该让裴赫宇明白自己的想法,免得生出枝节。
[好,那先记账,下次我请你吃饭。]裴赫宇很快回他,文字看不出情绪,可他投来的视线却藏不住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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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还是漫天大雪,余情套着外套走出大楼,脖子里灌风还是觉得有些冷。
雪花飘进眼睛里,余情停下脚步,抬手轻揉...
头顶的雪花突然被遮挡住,余情睁开眼抬起头,呆呆望着眼前如同天降的人。
“对不起。”路渊举着伞站在他面前,双手冻得通红,不知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他低头看着余情,目光扫过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痛苦和内疚,“我周末打给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换电话了,一直没人接。”
路渊不似两年前,此刻多了份成熟内敛,时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痕迹,参杂挥之不去的疲惫。他见余情没有开口,主动又说,“我不知道我爸到底寄了什么回来,我周末回去问他,他什么都没说。裴赫宇说那视频害你被赶出家门…对不起…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余情看着路渊,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路渊与父亲的对话余情听在耳中,大体可以猜到当年路渊寄了视频而被他父亲掉包。余情对这行为愤怒不甘,毕竟视频直接导致他与养父和弟弟再无交集联系。可此时路渊在他面前说‘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余情心中却也无太多的感觉…
两年时间改变了很多,旧事重提意味着让他想起那日的窘迫,想起养父和孙澄投来嫌弃肮脏的目光。视频被掉包,他无辜受了这些,这并不是路渊‘搞清楚’之后就可以消失不见的。
“情情,你别这么说,我其实在那视频里…我其实…”
路渊说得困难,而余情却全无兴趣,“我不想知道你寄了什么内容,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搞清楚那视频是怎么回事…”余情周末在家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好奇,甚至是心痛愤慨想要知道发生了什,可情绪回落之后他却意识到:一味翻出旧的事实无异于让他反复遭受恢复过程中的煎熬。余情这两年一个人生活,已经受够了类似的情绪,他不应该为‘过往’动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搞清楚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路渊一怔,皱眉露出痛苦受伤的神情,“你别这样…”他那张俊朗缺显消瘦的脸上多了些怅然若失,眼神也是沮丧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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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说了不愿知道,路渊嗓子口的话被堵了回来,只好改口又说道,“还有,我今天一早回去路捷,问了当年的情况...我这两年真的不知道当初项目资料泄露是怪责在你身上,我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