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女生递过去的水,女生红着脸给他递了个小手帕,他看着女生笑……然后,接了过去……
孟磊“蹭”地站了起来,正在旁边准备给他递纸巾擦汗的伍飘吓了一跳,问:“怎么了?磊哥?”
孟磊往自己班的队伍中走,用力地说了句:“我们一定要赢。”
孟磊一改第一回 合的冷淡,跟老师自告奋勇当队长,把人聚成一个圈,自己站在中间给同学做技术指导,教大家应该怎么利用身体的力量,而不是用手上的死力……
加油喊口号的时候,孟磊看着所有人的脸,喊了句未经老师许可的承诺:“赢了就可以放假!”
孟磊来这里快一个学期了却是第一次如此积极,班主任曾数痴顿时被这个外地来的学霸身上的“班级荣誉”打动,跟旁边的实习老师感叹“教师不易任重道远,学生能够进步成长,咱们就对得起教师二字。”
不知道是孟磊的战略部署起了作用,还是那句“赢了就能放假”太有吸引力,早就想一血前耻的六年级同学在优秀的队长的带领下,一时间士气如虹,斗志高涨。在初三学长还沉浸在第一回 合胜利的喜悦中,六年级不算太艰难地取得了第二回合的胜利。
第三回 合,学长们可能意识到了“骄兵必败”,及时调整,从阵型到人员分配都发生了变化。
看着跟自己一样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孟磊莫名地有点紧张了起来。
孟磊看到他跟裁判说了句:“再给我们一分钟。”转身就把后面的同学召集了起来。
看着他露出来的半截偏白的手臂正搭在其他同学的肩上,孟磊皱了皱眉。
哨声吹响前,对面的学长突然朝孟磊勾唇笑了笑,孟磊差点儿被拉过去。
旁边的伍飘大急:“磊哥加油!磊哥加油!六年级必胜!六年级必胜!!”
伍飘的嗓门儿大,这么一喊,连带着其他观战的学弟和家长们也跟着喊了起来:“六年级必胜!六年级必胜!磊哥!加油!磊哥!加油!”一时间为六年级助阵的呐喊声盖过了初中学生的,强有力的声浪里,大家紧张地盯着那条系在中间的红领巾……
四周助威呐喊的声音瞬间点燃了孟磊体内的荷尔蒙,燃烧起胜负之火,只有一个想法:赢!!
屏气凝神,孟磊不去看他,只是紧紧地拽着绳子,嘴上开始喊起了口号“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后面的同学收到队长指令,明白过来,拽紧绳子,用力将身子往后,一边走一边倒,而不再是使着手上的蛮力了……
终于……红领巾微微地往孟磊的方向挪了一点点,孟磊大喊:“继续!!”
口哨声响,比赛结束……
负责当裁判的是两家学校的校长,走过来拍了拍孟磊的肩膀:“好样儿的!小子,不错啊,会用战术,很棒!”
孟磊点头回了句:“谢谢校长。”
嘴上说着话,眼睛飘向了对面。
那个女生又站了过去,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女生微微咬唇,然后……孟磊看到……他摸了摸她的头。
孟磊跟校长说了句:“校长,我们先回教室了。”就快步往校门口方向走。
伍飘和张韶一行人追了上来,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啦啦队队长,此时没有感受到孟磊的低气压,自顾自地大喊:“武将军!武将军,这下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双全啦!诶……磊哥,你去哪儿啊?”
孟磊站定,做了一个自记事起从未有过的荒唐决定,跟身后的几个人说:“走,去上网。”
于是,一个让孟磊陷入漫长岁月的后悔开篇就从这里开启……
*
孟磊出钱请客,伍飘提供逃课路线,“强强联手”的合作计划,让几个人直接翘了下午的课,上网去了……
去了网吧,孟磊让老板开三台机,伍飘和张韶兴奋地道谢后就开始玩起了游戏。
看着电脑屏,孟磊视线里都是刚刚那个摸头的动作……有些心烦气躁的孟磊起身走到外间的小卖部,问老板拿了瓶水,拧开瓶盖就灌……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正在门前的马路上经过,侧头就看见站在小店门口格外显眼的孟磊,顿时停下脚步,似乎正在确认什么,过了片刻,快步走了过来。
很快,孟磊就知道了这个人是阳光中学的实习老师——邱蓉。
曙光小学的老师很欠缺,经常会出现由中学老师过来给小学代班的现象,至于这种刚刚毕业分配过来的实习老师,就更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戴眼镜的女人指着孟磊,语气有点儿凶:“你们不是还有课吗?!怎么在这里?”
孟磊抬眼看了看她,发现自己不认识,不想搭理她,正准备转身回里间继续玩游戏的时候,伍飘走了出来,大喊一声:“老板,来瓶饮料!”
女人的声音顿时变得激动:“好啊你!你们这些家伙,逃课来网吧!曾老师急得不得了,到处找你们。你们……你们真是翅膀硬了!竟然逃课!我要去告诉你们老师,好好收拾你们这帮不听话的孩子!”
孟磊想起来了,这是给他们代过课的实习老师,好像……叫邱蓉。
邱老师转身就走,伍飘顿时蔫了:“完了完了,这下惨了,这要是被数痴知道了,告到我爸那里,我就完了!啊……怎么办啊?我死定了……”
孟磊是无所谓的,反正他父母山高皇帝远,顾不上也管不过来,但是……
看着伍飘快要哭了的神情,孟磊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怂恿他们来的……
孟磊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就因为他的这点儿愧疚之心,才导致了日后漫长岁月里的“悔”。
孟磊一力揽过,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向来严苛的曾数痴根本不需要谁揽责,总之,都要罚!
常年跑步的孟磊对这几十圈并不在意,可一身脂肪阻止了运动细胞的伍飘当下就崩溃了:“啊!!!我要死了!跑步?!中学操场那么大,还要跑三十圈?!老师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
孟磊边脱外套边走:“那……让他去告诉你家长?”
伍飘顿时蔫了:“那还是跑步吧,这最起码还能侥幸活着……”
三十圈下来,饶是冬天已至,几个人也是大汗淋漓。
孟磊脚长跑得快,很快就执行完毕,站在花坛边看着还在那慢吞吞地类似于散步的伍飘和张韶。
压根就不想跑只想浑水摸鱼的伍飘,在听到监督人邱老师那句“再不快点跑我就告诉你们班主任。”之后,小眼睛顿时睁大,拖着身上的蓬蓬肉仰头怒吼,开启了这十几年唯一的高强度运动。
孟磊暗自好笑,这么看,还是能飘起来的……
正这么想着,初中的下课铃声就响了,孟磊看了一眼从楼上往下走的学长学姐们,快速穿上外套,转身就走……
平时宁愿多走几百米从曙光小学正门绕过那座桥走到阳光中学的孟磊,此时却立刻拐进了花坛后面那条他从来都不愿意走的泥泞小路回了自己教室,继续上课。
孟磊不走这条小路,一来是因为他很爱惜自己的白色球鞋,二来……那条小路旁边是中小学唯一的共用的厕所。
闻着空气里有些呛鼻的气味,看着白色球鞋上的泥土,孟磊纳闷不已,自己干嘛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这么急着跑……
逃课事件发生之后的几天后,这天刚下课,孟磊正慢条斯理地收着书本,伍飘就蹿了过来,边走边摆手:“诶……磊哥,磊哥,等等我。”
孟磊看了一眼朝自己走过来的几个人,继续手中的动作,把东西都收进书包了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教室里的同学都走了,此时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伍飘把书包往课桌上一扔,放下心来大肆发泄:“都怪那个邱老师,我被我爸狠狠的打了一顿,打一顿倒不算什么,可是……我爸,我爸他把我攒了那么多年才攒齐的一套封神卡全烧了!!那是我的命啊,我的命就这么没了……”一番话越说越伤心,到了最后竟然开始抹起了眼泪。
孟磊虽然不玩游戏也不收集这些,但是也知道那种人物卡要攒齐一套,不是你买多少包干脆面或者你花多少钱就可以办到的,因为,很多干脆面里面根本就没有,就算有,也经常会遇到跟自己手上相同的人物卡……
总之,要攒齐一套完整不重样的封神卡……非常难。
孟磊有些愧疚:“我会想办法帮你重新攒的。”
伍飘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个没那么好攒的……”
孟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几个人是自己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曙光小学之后,唯一主动靠近并且不在意自己态度的人,经此一事,孟磊觉得他们或许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伍飘伸手拉着孟磊,眼神恳切:“我要报复那个邱老师!”
孟磊想劝他打消念头,想了想,又怕他瞒着自己再去找别人,做一些更离谱的事,只能问他:“你打算怎么报复?”
伍飘似乎是没想到孟磊会这么问,有些意外,愣了几秒后,清了一下嗓子,鬼鬼祟祟的眼神看了一眼四周,轻声说:“我听说初三的模拟试卷在她那里保管,我们去把它偷了……”伍飘一边说一边观察孟磊的神色,看他皱眉了,还不等孟磊发作,伍飘赶忙摆手:“不用担心,我们保管好,不要弄丢了,等她挨了校长批评我们再把卷子偷偷地还回去。”
孟磊不知是想到什么了,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初三的模拟考试?”
旁边的张韶接话了:“哦,那个是教导主任自己定的规矩,每年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之前,会提前进行一次测试模拟考,我听我姐说,一是为了看他们有没有退步,二来是为了评估他们初三学生的总分能不能进那些重点高中,嗯……好像也是为了下学期分班。你别看我们学校这么烂,阳光中学初三优等班里出来过好多考进首都大学的牛人哦!”
孟磊明白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模拟考就是来提前预估学生成绩,然后将学霸和学渣彻底分开,避免被那些沙底泥搅浑了一池清水。
孟磊想起了那张红色榜单上的那个名字,心想,他应该会被分到优等班吧?可是……他现在早恋应该会影响成绩,会不会掉到中等班去?
伍飘在旁边看着沉思的孟磊,急切地说:“哎呀,我知道那个试卷很重要,大不了这样……卷子到手了,由你保管,可以吧?”
孟磊看着他,回答了一个字:“好。”
受孟少霆影响,孟磊一向克己守礼,性子虽然冷淡,却从不逾矩。上次逃课已是他11年人生里最大的离经叛道,谁知道这短短前后不过十天光景,紧接着又干了一件更大的事儿——撬锁偷试卷。
当天深夜,孟磊随着伍飘一行人撬开初中教师办公室的大门,随着这道大门开启的还有往后的诸多波折。
第二天,看着揭发自己的人,孟磊突然开始讨厌起了这个人,见不得他那种完全陌生的神情和冷漠的眼神……
除了孟磊是外公外婆过来,其他人的父母都被学校叫了来,训话结束后,几个撬锁偷卷的熊孩子再次罚跑操场,以及……在全校的大会上,念检讨书。
一向性格没起伏的孟磊这次一反常态地怒火冲天,心情也是相当的不爽,比当初得知自己要来这种乡下地方上学还要不爽。
看着黑着脸的孟磊,伍飘把至今为止所学的所有词汇都用在了揭发者身上,所骂内容都是围绕两个字:“野种”。
他告诉孟磊,代飞的妈妈不但是第三者插入了代家老二的婚姻,还在嫁给他爸之后又不安分勾搭上别人,结果被当场捉奸。
孟磊黑着脸问:“他爸为什么不跟这种女人离婚?”
得到回应,伍飘那张脂肪堆起来的五官里满是分享秘闻成功后的骄傲,兴致勃勃地朝这个外地人大肆宣扬这个加工了无数次的秘密,一脸情真意切的说道:“哎……没办法啊,代老爷子身体不好,他们三兄弟又是出了名的孝子,一旦离婚,不就刺激老人家了嘛,代老二只能忍气吞声帮别人养儿子咯……”
孟磊听完,眉头皱的更深,觉得自己更讨厌这个人了……
星期一早上,孟磊正在慢吞吞地走去学校,就看见一个很久没有看到的身影和那个马尾辫的女生正同行着一起从他眼前走过……两人脸上都是笑意。
旁边特意等着他一起去学校的伍飘看见了,明明是只吃油水的嘴此时却无比尖酸:“他怎么跟他妈一个德行,你看他勾搭人的那贱样,真他妈恶心!”伍飘停顿了一下,拉了一下正在快步往前走的孟磊:“诶,我听说他打算利用上次那个傻了吧唧的邱老师去医院做假证明呢!”
孟磊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我听高年级的学长说了,邱老师打算帮他开个亲子关系的假证明,用来骗他那个便宜老爹。”伍飘俨然一副“江湖百晓生”的模样,不知道他哪里收集到这么多的“听说。”
孟磊看了那边一眼,发现那个人笑得特别灿烂,一点也不像那天那样冷漠,顿时火上心头,丢下一句:“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这个年纪的孟磊并不知道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叫“在意”,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怒火里烧着一颗名叫爱情的种子……
其实,挂完电话孟磊就有点儿后悔,但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要面子的,孟磊安慰自己,他可以造假,我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