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与打牌的众人一齐回头看门口,门口鸟影都没有哇?但再怎么困惑弥勒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打搅七爷了,平日里七爷和大家伙都是兄弟,很照顾他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插科打诨的话什么都说得,可一旦严肃起来,陆七爷就不那么好相处了,让人光是被注视着,便胆寒不已。
众人一时不敢再闹,收拾收拾桌子,都准备各回各房的睡觉去,可众人又见刚回了屋的七爷换了一身行头,擦干了头发又步履匆匆的出了门,与回来时的状态低迷相比,出门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凭空捡了几百万一般周身散发着诡异的欢乐。
弥勒等人在后面喊了七爷几句,也没有得到一个回话,张小桥见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众人也没人敢跟上去,怕惹七爷不悦。
这厢一派莫名其妙,另一头的顾葭也正有些迷惘,思来想去无法判断准确,于是又追问说:“他当真就这样走了?”顾三少爷说话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棉质的长袍,坐在欧式白色靠椅上的时候,长长的袍子犹如奶油一般叠在地上,从长袍的分岔口处泄出一双没有穿鞋的交叠在一起的双足来,这双足的主人毫不客气的踩在对面顾无忌的鞋面上,手里端了一小碗菌菇汤,唇瓣被汤水打湿,正泛着迷人的光。
顾无忌手指轻轻敲在皮箱上,一面给哥哥布菜,一面淡淡地说:“他若不这样走,就得被打一顿再走。”
“啊?”
“哥你莫要再装糊涂,我不是傻子,你瞒我个什么劲儿呢?”顾无忌不高兴道。
顾葭知道弟弟说的是他发现自己脖子上掐痕的事情,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是怕你冲动,找他麻烦,反正既然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就不要再和他有牵扯了,好不好?”顾葭清楚地知道陆玉山和弟弟之间若是当真打起来,那么弟弟这一方绝对是讨不到好处。
顾葭之前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眼瞎看错了人,找了个会动手的粗暴的家伙,万分难过委屈,是想要在弟弟这里寻求安慰的,可一见无忌有要找人算账的苗头,顾葭又一丁点儿委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怕无忌因为自己与陆玉山这个很是深藏不露的人结仇。
——虽然他们好像已经有了龃龉。
顾三少爷心中叹息,很想当着弟弟的面发誓自己再也不找男人了,可一来与无忌谈论自己的恋情让顾葭很别扭,二来又觉得未来的事情无人能料,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将无忌永远摆放在第一位的态度好了。
他如此坚定信念了,便抛开让他和弟弟之间产生不愉快的那个陆玉山,寻了话题要同无忌恢复感情。
顾无忌了解顾葭,顺着哥哥的话题聊,很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于是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两人亲亲密密地互相照顾,你喂我一口菜,我给你夹一只点心,然后一块儿泡澡,一块儿依偎在床上,弟弟看书,哥哥歪在前者的怀里听着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弟弟手臂环过顾葭的腰,手掌轻轻的给顾葭揉小肚子,促进消化。
顾葭迷迷糊糊的,拉着无忌的手往上挪动了一些,到那很不该被顾无忌掌握的地方,皱眉说:“这里也要。”
顾四爷没有二话的就将服务的对象换成了被药物激发出异样的地方,小心翼翼且温柔体贴的服务着,不含任何见不得光的龌龊思想,只有爱。
第165章 165
大年初二应当不能睡懒觉, 往年从这个时候起, 不必走亲戚的顾三少爷会打扮得精神漂亮, 伙同天津卫的一众游手好闲老少爷们一块儿去赌、场摸几圈, 众人热闹到半夜再让赢钱的那位请客包场跳舞, 顺便请当红的小姐来作陪,然后从初二一直打牌到十五,这年才算过去。
到了京城这边,顾三少爷显然没了可以陪他打发时间的狐朋狗友,但他现在似乎也不需要了。
这里一大早就有人敲了门来送报,只不过被外头的保镖拦下, 直到顾无忌准时在七点醒来, 出去将报纸拿到桌边阅读,顾葭才被一通催命的铃声叫醒。
顾三少爷眼睛只睁开一道缝的程度,电话就被顾无忌接了去, 他尽可以继续接着做梦,然而顾三少爷心里惦记着不在身边的弟弟, 很想和无忌好生生的悠闲在一块儿度过充实的时光, 于是也没有在床上发呆的功夫了, 懒洋洋的坐起来, 伸了个懒腰后, 他穿着拖鞋走到顾无忌的身边去, 被弟弟一揽坐到顾无忌身旁的沙发上, 整个人陷入柔软的皮质沙发里, 耳朵凑到听筒的外头与弟弟一同听电话。
顾无忌此时已然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顾葭心思不在电话里头,惆怅地用手扯了扯自己绸缎的睡衣,苦恼的看着睡衣上濡、湿的两小团痕迹,然后对着正在听电话的弟弟指了指浴室,得到无忌的点头后,自己才前去浴室冲澡。
顾葭像是睡一觉就忘了一切烦恼一般,天生就该快活无边,他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日同另一位陆姓男士的不愉快,一边冲澡一边嘴里随意哼着小调,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才算痛快。
他的小洁癖发作完毕,裹了一团水汽犹如腾云驾雾般从浴室出来时,他的无忌已然打完了电话,坐在摆了一桌中英式合璧早餐的桌前看报纸。
顾三少爷见状,心情都莫名更加美好起来,他一边走到衣柜的位置将所有柜门打开,一边对弟弟道:“我今天穿什么啊?”
顾无忌耐心地说:“哥一件件试给我看,我是很欢迎的,可今天恐怕需要出去同顾家的那些人做个表态,方才的电话正是顾文武那边的小公馆打来的,催我们过去。”
顾葭听闻这话,很有些脾气的说:“若是他打来的,你就该直接挂掉。”他一面说,一面找了一套有毛领的西装出来,两三下把自己打扮得风度翩翩,但紧接着又被走过来的弟弟扒了个干净,换了一身更加暖和的袄子外加长袍、长大褂。
顾葭对此很不满意,可怜兮兮的看着弟弟,企图恢复自己的摩登做派,然而后者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给顾葭又套了一圈厚厚的大围巾,于是顾三少爷也不甘示弱,拉着弟弟也要给这人套上一圈围巾戴上一顶红色的针织帽子方罢,也不管什么搭配不搭配了,互相伤害吧!
“是乔女士打来的,她的电话,我敢不接?”顾无忌乘机调侃顾葭。
顾葭心知弟弟这是照顾自己情绪呢,拍了拍无忌的帽子就说:“真乖。”
顾无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我若是不乖,哥你不得揍我呀。”
“知道就好。”顾葭说着,和弟弟一同又坐回桌前,两人对面而坐,他瞧着弟弟吃了一大碗面片汤,也嘴馋,可他一大早吃这种主食很不消化,便很克制的只吃自己面前的面包。
谁知顾无忌已然做好准备,将巴掌大的面片咬得只剩中间一小圈给顾葭喂过去,顾葭想笑弟弟啃得乱七八糟,但又没说出口,张嘴把沾了汤汁的面片吃掉,然后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等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后,又道:“我妈说什么了?”
“说是报纸上的事情,还有顾老爷子的尸体在昆明湖找到了。”
“哦……等等!什么?”顾葭一愣。
顾无忌却很是淡定,好像死了的人和自己并非熟识。
“顾老爷死了?怎么死的?报纸上报道这件事了?”
“有一个版面报道了,其余的都在报道捐款的事情还有一些义愤填膺的檄文,一些小说,一些文人的无病呻吟。”顾无忌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当然,还有哥你新收报社的报纸,上面发表了更名通知、还有鸦、片贩卖的内幕和社长唐茗的实名举报。”
顾葭感觉这算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同时到来,虽然顾老爷子的死对他来说算不得上面伤心事,可一个认识的老人的离去到底还是蛮让顾葭有些情绪波动,再加上昨天他才狠狠驳倒那老爷子,结果次日这人死了,他很难不去想象其中没有自己的过错。
这样一综合,顾葭便是既无法彻底为新闻的曝光开心,又无法透彻的伤心,不上不下的梗在半空中,一时食不下咽。
“怎么会死了呢?”顾三少爷惶惶然问。
“还能怎么样,大概是自知时日无多,再加上做了蠢事,血本无归吧。”顾无忌随意道,“哥你不必多想,本身就是将死之人,和你我是谈不上关系了,而且这回葬礼你我也毋须参加,送上份子钱就足够了,不必像顾家其他人一样非挤几滴眼泪出来好表示自己多有孝心。”
“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说个别的消息,乔女士还通知我说王家的王燃要结婚了,就在正月十五那天,请帖送到乔女士那边了。还有一位王小姐找哥呢,电话也打到那边去了,是王燃的表妹,王如烟,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顾无忌对任何接近顾葭的女人都没什么好感,主要是女人在他看来比男人更加麻烦,他哥哥如此软和的性子,若是被什么女人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那是很快就能被把持住的。
“啊,如烟啊!我大概是知道她找我做什么了,之前我有同她打赌来着。”顾葭对这位王小姐很有好感,虽然当时争论了一番,但这只会增进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王燃怎么会要结婚呢?之前我还听她讲和那位唱戏的叶荷叶先生关系非同一般……”
顾三少爷虽然思想也开放,知道现在人都追求爱情自由,可结婚了可就不一样了,婚姻是一种承诺和束缚,是责任,婚后王燃若是想要再同那位叶先生好,恐怕是没什么好名声了,更何况顾葭总以为像王燃那样我行我素的性格,怎么着也不会同别人结婚啊,这真是很奇怪了。
“不奇怪哦,哥你这篇报道发出来前,王家大概就收到消息了,这是要自保呢,王家好歹也是大家族,压着王燃和贵人杰、邢无那两个蠢货分道扬镳,然后结婚与那叶荷断绝关系,这就算是差不多被摘出来了。”
顾葭听了这么多,被其中的信息惊道:“你是说王家一直都知道王燃和那两个人混在一起干那种害人的买卖,但是不管,直到东窗事发才打算补救,而那叶荷是贵人杰与邢无用来牵制王燃的人质,或者说是武器,所以王燃也为了自保,不要叶荷了?看起来不像啊……那叶先生不像是那种人。”仅仅接触过一次,顾葭对叶荷的感官不好不坏,却从没想到叶荷能是这等牵扯巨大的中心人物。
“谁知道呢,到时候去参加婚礼就知道了。”顾无忌并不在乎这些,所以没什么兴趣的说,“反正这件事曝光后必须得有人被拉出来处以极刑,法令三番四次的颁布,反复强调不能兜售贩卖大、烟,虽然暗地里这些买卖依旧存在,可主犯现在被确定了,就算官不办他,民也要办他,必须见血才能收场。”
“哥你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卷入其中,我很欣慰。”
“下回若还有这等麻烦事,也请不要让我担心,我很不禁吓的,再多叫我担心几回,头发都要白的……”
顾葭听闻此话,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的死活,他仔仔细细的端详无忌,当真发现弟弟头上有些白发,明明还年轻得很,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气盛的时候呢,怎么就有了白头发啊?
“你怎么就长白发了?”顾三少爷心里难过,“定是你成天到晚胡思乱想没有节制的缘故!用脑过多、思虑过重的人才这样少白头呢!”
顾无忌连忙笑道:“好好、打住吧,我原是想要哥你疼疼我,教训我就算了吧,我省得的。”
“你省得个什么?!过年也到处乱跑,都没有一日清闲,往后不许你乱跑了,我现在也有了营生,不要你赚钱养我了!”
“我喜欢养你嘛。”顾无忌在笑,仿佛就爱看顾葭为自己焦心,只有这样才能感到自己的地位牢固如旧。
“不许了,我不喜欢。”顾葭鼻尖酸酸的,一如既往在这场兄弟交谈里做一败涂地的弱者,“我往后再不乱花钱了,我们拿报社的工资花个普通人的月供就好了,你不要那么累了,好不好?”
第166章 166
顾三少爷在大年初二的上午便被弟弟又治了个服服帖帖, 其后几日当真对弟弟言听计从, 乖巧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这等乖巧也就维持几日而已, 等正月十四那天, 顾葭和新朋友唐茗、王如烟还有小舅舅一块儿去猎场围观行刑的时候, 便故态复萌,花蝴蝶一样蠢蠢欲动,想要穿梭在名利场上去好好放松放松。
猎场上被行刑之人乃邢无一人,还有一位将京城灰色生意垄断的老板贵人杰早早裹了包袱逃之夭夭,想必是很难再追查到此人,毕竟如今这个年代, 即便电话取代了电报、火车取代了马车、工业取代着人力, 但想要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也还是很简单。
京城市长今日亲自到达猎场对这等为害人间的罪大恶极之人的枪毙仪式进行监督,眼瞧着就要一枪毙命了, 王如烟到底还是不敢看,挽着顾葭手臂的手都抽了出去, 连忙和姐妹们躲开, 说是怕中午吃不下饭, 晃着银色小包就匆匆想到猎场外围去。
顾葭笑道:“方才还说你是巾帼英雄呢, 这就跑了?”
王如烟王小姐仰着下巴, 道:“这等脏眼的事儿, 我是不爱看!”
“好, 那你们且先在外围等着, 我陪唐先生接见了市长再去见你们。”顾三少爷安份了好些日子, 前几日总没什么活动让他出来,跟着弟弟跑的都是顾家的事情,乱七八糟,他很想让弟弟甩开手去别管,然而见那些人又可怜得紧,一朝沦落到没房子住的地步,谁能受得了啊?可后来顾葭见顾文武和顾知礼即便身上没几个钱也想要将顾老爷子的葬礼办大,又觉得自己的通情实在没必要,还不如给路边的猫猫狗狗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