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在看什么?”陆云璧对男人是没有兴趣的,所以总不免怀疑这个顾葭是不是给老七下了什么迷魂药,不然老七这样一个从未有过感情的家伙怎么突然要死要活了?
“看顾葭……”陆瑾渊毫无幽默细胞的回答。
老大:“废话。我只是在想,顾葭这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女人,胸前也没什么肉,一马平川得可怕……”
陆六爷嘴角一抽,说:“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你喜欢奶大的,又不代表人人都一样。”
“不过模样的确好。你说我们给老七找个差不多的,能不能行?总不能叫他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这棵树上面大概已经吊死几个人了,没地方给老七腾地方。”
陆瑾渊笑了笑,觉得大哥的形容有些意思:“大哥你可别乱来,我看老七就和弟妹挺好的,他那个人是有些固执的,你若硬塞给他,他能给你揍成肉泥还回来,可别祸害别家的少爷小姐了。”
陆大哥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赞同顾葭和陆玉山这门‘亲事’,还是只是同意老六说的后半句话‘老七很固执’,他指头上的香烟燃着一缕青蓝色的烟,袅袅向上,不多时好像就能将陆云璧的上半身弄找在青色的烟雾中去。
陆云璧沉默着,也不知在思考什么,陆瑾渊便也不走,陪着一块儿等,其间十分无聊,便干脆东摸摸西摸摸走到主卧和侧卧相连的那扇门去,打开门,里头尽是些不堪入目的凌乱与水痕。
陆瑾渊没料到里面竟是这么乱,耳朵瞬间爆红,下一秒就‘砰’一声将门关上,却又因为门扇起主卧室的空气,回旋着扑向他,叫陆瑾渊几乎闻到一股子奶味——真是奇怪,难不成下午老七还要了牛奶上来喝?
——没有吧?什么时候要的?这么振奋人心的时刻都有闲情逸致喝奶啊?
陆瑾渊搞不懂,也不想搞清楚了,不然他怕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下人领着林先生到了。
林先生戴着一架圆圆的眼镜,由于去日本留过学,仿佛是很崇拜日本的时尚一般,给自己留了两撇小胡子,稀稀疏疏,看着跟发育不良的豆芽没有两样,但林先生却自我感觉良好,每每沉思的时候就爱捏自己那两撇胡子,好像摸上一摸就能得到灵感。
“林先生,来看看他,他鼻血怎么都止不住,不知道怎么回事。”陆云璧将烟灭掉,眉头在说话的时候微微颦起,“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外伤啊。”
林先生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对着陆云璧点了点头后,便坐在床边,年纪十三四岁的小童立即帮他打开医药箱,准备一切需要的道具。
林先生则动作迅速的将塞在顾葭鼻孔里的绢帕抽出来,意外的是竟带出一条深红的血块!
“这位少爷是不是有血友病?”林医生见着血不停的流,也吓着了,连忙又卷了稍微硬一些的纸巾塞进去,也不让顾葭平躺,说,“他血流得太多了,平躺着容易堵住喉管,让他趴着,脑袋掉在床外面。”
陆瑾渊向来讨厌看医生,有什么不舒服也是懒得去看,好像只要不看病就什么都好好的,如今听见林先生说什么血友病登时寒毛都竖个不停,心惊胆战的一边扶顾葭趴着,一边问:“什么是血友病?”
林先生也不确定,但是还是介绍说:“大部分得这种病的,都是遗传,少部分是基因突变,一般得了这个病的人,身上只要有一点儿伤口就血流不止,苏联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儿子阿利克斯,就患有严重的血友病,他们家族就是遗传的,很多男孩一出生就会因为血流不止死亡,所以这个血友病又被称为‘皇家病’。”
“天啊……这个……”陆瑾渊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说。
陆云璧却摇了摇头,否定说:“应该不是你说的这个病,先把他血止住。”陆云璧可不希望顾葭死在这里。起码在老七还没有彻底好起来之前,不能死。
“我得看看他能不能自愈,如果半个小时内还不行,我们就需要给他注射‘斯泰芬’,只是最近医药物品资源紧缺,我这里没有,得找大医院去拿,而且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没有。”
林先生将问题抛了出来,又给了时间限制,陆家大哥便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先给他治,我让人去医院拿你要的东西。”
“老六,你看着点儿他。”
“嗳,晓得晓得。”陆瑾渊就是大哥不说,他也不敢走,生怕这一走,床上的人就没了。
林先生见陆瑾渊很紧张,又笑了笑说:“六爷不必紧张,我想的或许不对,这位少爷身上我瞧着也有不少破了皮的地方,没有血流不止。”林医生所说的‘破了皮’的地方,正是顾葭身上的牙印。
陆瑾渊面色一沉:“好的不好的都叫你说了,一会儿人治不好,不给个准确的病因,我看你今晚也不必回去了。”
林先生尴尬了一瞬,推了推眼镜,说:“我只是猜测,具体判断必须去医院采集血样,若不是,也应当庆幸,只要不是这种病,应该就没有大碍。”
陆瑾渊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和林先生说话,后来见林大夫又从顾葭鼻腔扯出不少血块后,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窝蚊子!
两人脸色都越来越凝重,空气都仿佛被掺杂了血的味道,让陆瑾渊浑身不自在,生怕这人当真就要流血而亡,那真是……太可惜了。
终于,陆大哥那边来了一支‘斯泰芬’,林医生连忙给床上的病人打了,十分钟后便见了效,这回林医生塞进去的纸团弄出来,便没有带出血块,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血丝,看上去不知比方才好了多少倍!
陆瑾渊像是终于打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脱力坐在地上,对大哥道:“大哥,要不要和老七说一说这个事?”
林医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溜了,很多事情,更何况是上海滩陆家的事情,他一个小小大夫,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稳妥。
“说吧。”陆云璧幽幽道,“不说他后来自己发现了,不得发脾气啊?我可不想看他的脸色。”
房间里的声音乱糟糟的,但慢慢又安静下去,有谁进来打开窗户通了通风,又帮昏迷的顾三少爷擦过脸上的血后,空气里总算没有那么粘稠的腥味了,午夜裹着春月甘甜味道的晚风唤醒了从极致恐惧中昏迷的顾葭。
顾葭眼前首先还是一片黑,眨了好几下,才有光亮施舍一般刺穿黑暗让他看见身边的人——或者说是凶手。
“小葭,醒了?”凶手声音很温柔,缀着一些不安的悔过情绪。
顾葭望着这个人,眼泪滚烫得在眼眶里打转,猛一下起来便是一巴掌扇过去!他嘶哑着干涸的喉咙,骂道:“你做了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开枪了?!你杀了我的无忌?你有没有?我要恨死你了……你也去死吧!”
顾三少爷不断的踹着半蹲的陆玉山,陆玉山捏住顾葭的脚踝,却捏不住对方的手,被扇了好几个巴掌后,他将人推到床上按住,说:“你不要激动,我没有杀你的无忌,我怎么敢?”
顾葭冷着眼眸,伸手推陆玉山,仿佛之前两人甜蜜的气氛从未存在一样:“算你识相,让开,我要回去。”
“回哪儿?”
“总之是不会留在这里……”
“你敢回去,我就找人暗杀你的无忌,然后将他分成十份,每年还给你一份。”陆玉山的语气为之一变。
顾葭惊得毛骨悚然,道:“你是霍冷?!”是了,如果是陆玉山的话,绝对不会那样做的,陆玉山不是那种人,陆玉山根本不会让他伤心的,陆玉山哪怕再生气,都不会那样做,能对他弟弟拔枪的,只能是霍冷了!
“你不要太激动。是与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自称霍冷的人用陆玉山的声音傲慢的哄着顾葭,“难道我不是陆玉山,你就不对我颐指气使不对我撒娇了?你要一视同仁知道吗?要对我也随意自然一点,就像刚才那样随便打随便骂,这表示我们关系好呀。”
顾葭的确可以对陆玉山非打即骂,但是对霍冷,却无法这样做,霍冷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也不清楚,对方带给他的只有恐惧和暴力,他不信陆玉山会对自己下手,却相信霍冷会做出他所说的残忍之事。
他被霍冷亲了亲嘴角,一时无言。
“乖,哪里都别去,陪陪我。”霍冷忽然笑着说,“抱抱我呀,别这样僵硬。”
顾葭浑身冰凉,抗拒不能,仿佛身上被缠满了蛛丝,最粗壮的那几根丝线吊着他的四肢,控制他伸出双臂,拥抱眼前之人……
“真听话,未来,也要一直乖乖的,好不好?”霍冷开心道。
顾葭好半天,才垂下眼帘,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说道:“……好。”
第196章 196
当一个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让你感到痛苦万分, 总希望从前的那个人回来时,心里便隐隐有着将从前那个温柔的人当作依靠的倾向。
这个陌生的家伙或许还很凶恶,可凶恶之后,他又无比的关怀你, 混乱便将你裹挟去了无尽的汪洋里, 无时无刻不表达着对另一个温柔人格的渴望,因为除了他,你别无选择。
顾葭在焦虑中度过了半个月,期间他没能走出房门一步,也未能得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被小舅舅偷了去,也没有办法联络陆瑾渊, 他被一把钥匙挡住了所有去路, 成为了这栋豪华公馆里唯一没有自由的人。
曾经这令他迷惑,因为他以为霍冷无非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不管是爱情还是身体,和弟弟无忌比起来,实在轻于鸿毛, 既然霍冷要,那么他便给,没什么是舍不了的。
可霍冷仿佛又并不着急和他再来一场亲密接触, 霍冷只会每日来给他送餐喂饭, 然后观察他的脸, 观察他身上所有的淤青和身体状况,顾葭有忍不住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了,霍冷从不回答,眼底沉着浓厚的暗色,黑眼圈也积淀在眼下,像是饱受折磨一般。
开玩笑,顾葭认为自己才是受折磨的那一位,所以他决定不要同情这个占据陆玉山躯壳的魔鬼。
傍晚时分,当西边耸立着的欧式大钟楼敲响十八声的时候,二楼侧卧的房门再度从外面被打开,他连忙从床上抬起头来,冲过去抱着来人,整个人充满春天暖意,肉-体与奶-水的芬芳,让来者一下子拥抱了春天。
他是如此依赖这个人,仿佛每天就靠着这个时候过活:“玉山,你来了。”他说着陈述句,脑袋埋在高高大大的陆七爷怀里,柔软的黑发蹭过对方脸颊和脖颈,像是温驯的羊羔,又像是海里无依无靠的海藻。
羊羔曾是羊群里最漂亮的一只,海藻也曾是海里最美丽的一颗,只是如今被圈-养着、被关进水箱里,成了一个人的私藏。
陆玉山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白俄仆人,这个仆人经过顾葭一段时间的观察,得知是个不会说国语的人,只是会一些手语,一张口也是乱七八糟的外语,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白俄仆人听不懂国语,陆家人才用的他。
白俄仆人名叫沙雅,皮肤不是一般的白,但很粗糙,也不知道是因为干惯了粗活,还是天生的。
沙雅跟在陆玉山的身后,恭恭敬敬的端着一托盘的食物,都是稀烂柔软好刻化的米粥一类东西,顾葭和陆玉山相拥完毕,见又是这些东西,没有吃饭的欲望,只是拉着陆玉山的手,急切的询问说:“怎么样?你可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陆玉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自己的扮相开始上心,身上总穿着十分得体摩登的西装,披着黑色的风衣,脖子上海挂着薄薄的白色长围巾,看起来十分高贵俊美,不怒自威。
沙俄小仆人将托盘放在圆圆的桌子上,一样样把菜色摆好后,就悄无声息的出去,独留顾葭和总不得相见的陆玉山在一起说话。
“抱歉得很。”
陆玉山一开口,顾葭便连精神都失去了大半,他双手扶额,以一种无法言喻的颓靡感伤暴露给陆玉山看:“你怎么可以不知道?这些天那霍冷就这样厉害?你就只有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出来?那你干脆就利用这一个小时出去见见顾无忌,给他打电话也好,给他下跪也好,我不管,你得告诉他我很好,然后再给我带一些他的口信回来,不然我不放心……”
顾葭说完,自知很任性,人家陆玉山都快要被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挤兑得消失了,每天仅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出来放风,想要粘着自己,是很正常的,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呢。
可若陆玉山真的没了,真的消失了,他也没有以后了啊。
他将永远活在霍冷的掌控下,被迫和弟弟成为回忆里的一抹模糊身影。
他一紧张,手就不停的抖,一面觉得陆玉山十分没用,连个霍冷都搞不定,一面又陷入消极中去,怀疑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要和弟弟分开,分开……多简单的两个字,但却是硬生生的让他不去见另一个他爱的人,他将不知道无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哭,将不知道无忌是不是冷了,是不是热着了,他将错过无忌未来生命里的每一刻,就连无忌有了想要定下来的那个女孩子,他也没办法感到快乐和心酸了,因为他不会知道。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许是他自己。
“若是……”
陆玉山听见顾葭轻轻地说了一句‘若是’,他捏住顾葭纤细柔软的手,询问说:“若是什么?”
顾葭摇了摇头:“我在想,若是我当初没有和你在一起,应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