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葭见过不少歌舞厅,但这江入梦的这个歌舞厅显然是最奢侈漂亮的,所有设施都非常人性化,每一个小细节似乎都被他考虑到了。
他和王如烟的到来瞬间让在座的男士们扭头看过来,江入梦首先站起来,说:“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要抛弃我们独自逛大街去呢。”江老板嗓音着实不好听,但皮相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便让人觉得他的声音并非不可忍受。
王如烟红着脸说:“怎么?江老板是顾三少爷的监护人不成?还要担心他被我诱拐了?”
王燃搂着戏子叶荷,一口吃掉一个这个时节少有的紫黑葡萄,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笑道:“那是自然,我兄弟顾小三多实在一个人,被你拐走了,他弟弟可要找我算账!”
王如烟看了一眼表姐,阴阳怪气的说:“这么说我还真是应该把三少爷拐走了才好,让顾无忌好好找你算账,看你现在都什么样子?”
“哈……我当然就还是老样子啦。”王燃搂着身边的戏子,大大的亲了一口,声音绝响,“喏,就是这个样子。”
王如烟瞪了那个戏子一眼,厌恶之色毫不掩饰,拉着顾葭就说:“我们不要和他们坐一块儿,烟味儿大死了,坐这边吧,陆老板倒是没有抽烟呢。”
因此顾葭便被拉着坐到了陆玉山的旁边,陆玉山瞧见顾葭来了,便将翘着的腿放下,伸手擦了擦身边的凳子,说:“回来了?”
顾葭点点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怎么样?我瞧你们打牌,打出个什么子丑寅卯了吗?”
还在拍桌子上的白二爷兴奋举手,说:“小葭,来来来,你要不要打?我这位置绝了,风水好的很,一坐下来就没输过哩!”
顾葭看了一眼在牌桌上的有过一面之缘的贵人杰和邢无,毫不犹豫的说:“那感情好,你让我打几圈,输了可算在你头上。”顾葭开玩笑。
白可行无所谓的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单个凳子上,双腿叉着坐,双手撑在双腿中间空出的凳子上,像是一只长毛大狗狗,说:“使得,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说完,白可行还想说些什么俏皮话让顾葭开心,就听得陈传家忽地说:“都把烟灭了吧,有王小姐在这里呢。”
白可行这才想起来顾葭也是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抽烟的,虽然他大庭广众之下不说,但私底下会直接把他和陈传家的烟都拿走丢掉。
“是了是了,都灭了,在座的各位都是绅士。”
王燃叹了口气,说:“好好,表妹在场,我哪能不护着?”说罢,把自己手里的烟递给身边儿的叶荷,说,“你要抽大烟了吗?要是想就提前和我说,咱们到楼上去。”
三楼是全封闭式的‘烟馆’,为的就是给来这里跳舞的人提供便利,企图让来这里的烟鬼们能将钱都留在他们舞厅。
叶荷嗓音细细的,动作颇有女人味,手叠着兰花指捏着烟,帮忙把烟摁灭在水晶的烟灰缸后,便给王燃垂起了腿,手里一直拽着个手绢,头发梳的三七分,油头粉面,女气十足:“没有,我现在还精神着哩。”
顾葭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除了多看那人一眼,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忽然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什么:叶荷是个像女人的男人,王燃是个像男人的女人,果真是有些天生一对的意思。
“三少爷以前在天津经常打牌?”贵人杰搓牌的姿势大开大合,方才十分不乐意的摁灭了烟,整个人处于有些烦躁的阶段,但对顾葭似乎又很好奇,好奇打败了他想要抽烟的欲望,便做出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和顾葭交谈,“今天我以为顾四爷会来呢,毕竟是您的欢迎会,之前听江老板说,顾四爷几乎是把你当爹照顾,我还当真没见过顾四爷对谁温柔的样子,十分想要见识见识呢。”
脸上有一块儿红色胎记的邢无不如贵人杰那样阔绰,他这个月已然没有什么余钱,又是年底,输了好些钱这年可怎么过?因此焦头烂额的想要打回来,对顾葭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好奇的了,什么都没有钱重要!
“怎么?无忌难不成对你们很凶?”顾葭一副很正常的样子,“他就是表面上凶巴巴,实际上很细心。”
“那是,不细心咋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您说是不是?”不过说道这里,贵人杰叹了口气,说,“可最近你们顾家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话怎么讲?”顾葭此刻刚好马牌,动作娴熟,然后打了一张牌出去,“一饼。”
顾葭的下家江老板说:“碰。怎么?顾四爷生意有难处?他也没和我说。”
贵人杰等轮到自己,才摸了一张牌说:“哪里是难处?实在是太难了,且先不说老爷子病了吧,女人也被白老大抢了,昨儿夜里我听说放在郊区的好些货也被一把火烧没了,现在手里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流动的闲钱,家里又有一帮子人要养,要过年,这个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白家给比下去。”
顾葭听得出贵人杰说这些话是有意打听消息,顺道下自己的面子。顾葭微微笑道:“这倒不劳烦贵公子操心,白家可是白二爷的家呢,我们和他们比什么?过年白二爷都跟我过呢。”
白可行看了一眼贵人杰,虽然觉得这人实在是不会说话,但既然能让顾葭邀请自己去他家过年,那么这笔帐就以后再算吧。
“哦,这么说白大爷和你弟弟这么些年的明争暗斗都是斗给我们看的?”
顾葭说:“反正不是给你看。”
“哈哈,顾三少爷有意思,说话有意思。”
“我倒是觉得贵少爷有趣,我才来了京城不到两天,满大街都是您和邢少爷的新闻,您说到底谁有趣?”顾葭笑起来,眼尾便带着那么点儿勾人的意味,他浑然不觉,但看的贵人杰却是微微一愣,忽地心痒痒起来。
贵人杰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很无所谓的说:“哎,别听他们那些混账王八蛋乱说,我哪有什么新闻,都是假的,我最本分不过的一个人了,平日里除了爱跳舞打球,实在也没有别的爱好。”
“贵少爷这可就是说笑了,我怎么听说您和邢少爷经常把人家大姑娘弄进医院,昨儿不又去了一个?今天白天你们碰到的那个老先生恐怕就是那姑娘的父亲吧?”顾葭不觉得对这种人需要留有情面,人家都那样说无忌了,自己还给他们个鬼的脸面!
贵人杰立马否认:“那怎么可能?我是清清白白的,对那元宝姑娘也是真心喜欢,想要讨她当姨太太,她不肯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逼着人嫁我吧,可惜了……哎,我除了说一声可惜,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听说王兄帮忙给了医药费,我也是很无奈,王兄这是看在我的面子给的钱啊,实际上我对那元宝姑娘已经仁至义尽了。”
顾葭忍着没有骂人,这一口一个‘我也是受害者,我也很难过的’潜台词真是特别恶心,但顾葭心想自己不能偏颇,所以只是说:“元宝姑娘啊?我也认识的,不如大家打完这一圈陪我去探望她一下如何?江老板,她是你的员工吧?昨儿你还特意推荐给我,让我找她按摩呢,她被不明人士祸害进了医院,这件事是在打你的脸吧?要不要陪我一块儿去?”
贵人杰一瞧这顾葭杀人诛心,把心狠手辣的江老板拉进来这是干什么?!
不过他和江老板也算旧识,应该也知道这事儿就是他做的,但就一个女人的事儿,江老板下头那么多人,肯定不会在意,就像不在意梅贵小姐被顾四爷玩完就甩一样。
“好呀,我陪你。”谁知江老板好像突然就成了他妈的正义的化身,一副要为了自己那温泉馆子里敬业的婊子讨回一个公道,“我也正打算去看看呢,她哥先前还找来温泉馆,我听下头的人汇报过后就想去,一起吧。”
“欸!江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贵人杰手里打牌的动作都停下,“那元宝最初可是你引荐给我的啊!”
江入梦微笑着说:“我向所有付得起钱的人都推荐我最好的搓背女工,这有什么问题吗?”
贵人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把自己面面前的牌一推,说:“我看这里是不大欢迎我,邢老鬼、王燃,咱们走罢。”
王燃站在一旁打哈哈:“顾小三,你别说了,听话。”
顾葭拍开王燃伸过来揉自己头发的手,说:“我说什么了?只是去看看认识的熟人,都不行吗?不愿意去便不去吧,我又没有勉强你,是不是?”他一边满不尽心的说着,一边又摸了一张牌,突然笑着把牌也推倒,“呀,清一色糊了!都给钱!”
江入梦:“啊,顾三爷今儿手气好,我干脆直接把钱包都先给你,慢慢输算了。”
顾葭点头:“很好,有自知之明,拿来吧。”
说着,江入梦当真是把整个钱夹都给顾葭了,顾葭拿在手里作势要藏进怀里,但很快又笑着还给江老板,说:“算啦,还给你。”
江入梦说:“我给出去的,从不要回来,除非我自己赢回来。”
顾葭:“你这怪毛病,得改。”
贵人杰瞧江入梦丝毫不理自己,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到底是不敢和江入梦闹翻,顾老四倒还好,眼瞧着就要倒台,问题是江老板这里不能得罪,便只得抽出一百块摔在桌子上便扬长而去,气塞塞的掀开帘子——因为没有门,所以做不到‘摔门而出’的气势——然后在外头喊:“邢老鬼、王燃,走了!”
王燃其实不大愿意走,今儿是他给顾葭搞的欢迎会,他走了算什么意思?
但邢老鬼溜得飞快,还没有给顾葭钱,对王燃身边的叶荷说:“走了角儿,爷们都没地儿坐,你倒是坐的稳当!滚!”
叶荷立马灰溜溜的跟着走,王燃见叶荷被骂,忍不住跟出去,说:“你好好说话,骂他做什么?什么意思?!”
外头的四人渐渐走远,声音似乎都听不见了,顾葭也不觉得哪里不好,反倒痛快了许多,对江老板说:“江老板,你方才是为了配合我还是说的真话?”
江入梦想了想,说:“两者都有吧。”
“那谢了。”
“不客气,你是顾无忌的哥哥,也就是我哥哥,都是一样的,他疼你,我也疼你。”
顾葭:“您这话说的,我不知道如何接了……”
陆玉山插嘴说:“那就不接,走吧,回家去了,不是说想早些回去吗?”
白二爷皱眉:“哪有这么早回去的?现在陈传宝又无忌照顾,为的就是让你好好放松放松。陈兄说怕你因为他妹的事情多想,所以才特意来陪你,你就走了?”
陈传家说:“是的,不然我也不会拜托无忌去照顾传宝了。”
王小姐也挺想劝顾葭留下,但她觉得这么多人都劝了,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顾葭想了想,很不好意思的说:“那我还真是要辜负大家的好意了,改日再聚吧,我还有事,不必送了。陆老板,把你衣服穿好,咱们先回去。”
陆玉山低头轻笑了一下,有种微妙的胜利感充斥全身:“欸,好。”
另一头,贵人杰其实没有下二楼,走到楼梯口便碰上另一波人,这波人说是跟着白家大少爷白可言一块儿来凑热闹的,在‘秋菊’房间里,贵人杰听罢,思索不到一秒,便决定去见见白家大爷,那二爷不懂事,白家大少爷教训教训弟弟,那真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呢……
第118章 118
贵人杰平日和白家老大其实没有太多交集, 虽然都认识, 但显然并非一路人,便只做点头之交,如今贸然过去, 贵人杰想恐怕不大好,得送点什么东西, 找点什么理由,不然就这样直冲冲的过去告状,人家白老大护着自己弟弟怎么办?
贵人杰即便听说白家老大老二不对付, 可也不敢轻信,就好像顾家说顾家没有老三, 死了一样, 结果多年后还不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白脸自称顾家老三?
这个世界真真假假, 贵人杰已经是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他也不能主动招惹什么麻烦,如今正值换季的时候, 年后各部门评审,本来就不怎么做得稳当的外交部长的叔叔若是被一下子撸下去了,那自己这么多和外国人的生意可不得黄了?
他不能自己再闯什么祸事, 但祸水东引的道理还是懂得,思来想去,在走入包厢内的这几步里, 贵人杰面上变了好几幅面孔, 最终定格在愤怒上, 掀开门帘子就趾高气昂的说:“我找白家大爷,请问白家大爷在否?”
‘秋菊’包厢里,黑皮沙发上坐着两三个玩大小的公子哥,有一桌搓牌的,还有几个人站在围栏附近说笑,烟灰不慎还落了下去,众人听到来者一副找茬的口气,登时全场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一字胡男士站在中间,耀武扬威好不神气,让人手痒。
“我说,白家大爷不是在这屋子里吗?我来拜访拜访,顺便告诉白大少爷一句,管管你弟弟。”
“我弟怎么了?”一个很普通的声音响起,在舞厅下面温柔的舞曲中显得格外突兀。
贵人杰看过去,只见白家大爷正是方才背对着他,看着楼下抽烟的人中的一位,扭头过来后,长长的头发及肩,十分有特色,然而脸又格外普通,跟白二爷,那位帅气逼人的白可行简直不像是亲兄弟。
贵人杰找到正主了,便笑道:“哟,白大爷也来参加我兄弟王燃给那顾家老三办的欢迎会?”
“恩,怎么?还不让人来不成?”白家大爷皱着眉,说,“你方才说什么,给我说清楚,白可行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