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琼玖目光扫了一遍,见上面只字未提自己,眸中溢出失落,脑袋耷拉着,嘴角轻抿,好委屈的模样,别说晏归之了,就连晏归之身后的苏风吟,心底都软了。
这是久华寄过来的第一封信。晏琼玖虽然想念她,但一来她要给她写信,一提笔心中便紧张,不知要写什么,二来她又怕打扰到久华,因此不曾寄信过去。
如今两人分隔两地,若是不能信往来,便一丝联系都没有,晏琼玖自己不敢寄信过去,一直等着久华来信,如今信来了,却不是给她的……
晏归之手放下来,从那张相思纸的背面又抽出一张相思纸来,递给了晏琼玖,温笑道:“六姐,这张才是久华给你的。”
晏琼玖愣了一下,将其接过来,稍顷,眸光亮了起来。
——月余未见,卿可安好,伤势如何了,近日冥界彼岸花开,满目艳红,吾思及思量宫花开之日,百花齐放,天地黯然,只恨卿为吾携来三千繁花,吾不能邀卿一观彼岸盛景。
晏琼玖含着笑意,继续往下看。
——闻妖界寒冬以至,朔风凌冽,望卿珍重身体,狼牙贵重,吾日日贴身佩戴,愿有一日,能亲手归还。
——子菁亲笔。
看到这后边两句,晏琼玖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将一封信反反复复观看,将每一个字在心底细细描摹。
对着面时,久华话语很少,每句话说的也不长,这大概是久华同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晏归之温声道:“六姐不给久华回信么?”
晏琼玖略有些踌躇。晏归之双眸微弯,温柔的笑说:“六姐喜欢久华就应当主动些,久华性子寡淡,尚且主动给你来了信,你倒好,月余不给别人去一封信,她不知,还以为你疏远了她。”
晏琼玖立马摇头,又看向晏归之,对她说了狼牙的事。
晏归之道:“她不知道狼牙的意义,那般说也是无可厚非,事情一步步慢慢来,待到六姐能对她说出狼牙的含义时,便是贪狼去冥界下聘之时了。”
晏琼玖面色微红,又问晏归之,该如何回信。
苏风吟在后上来笑说:“就说你想她。”
如此一说,晏琼玖面色更红了,两只耳朵也红艳艳的,同晏归之害羞时有些像,苏风吟一忍不住就想逗弄她,被晏归之拉住了。
晏归之道:“六姐便说些盂山的事给她听,再问问她在冥界过的如何,她必要回信来答你,这般,过几日六姐便能收到久华的回信了。”
晏琼玖眼睛亮晶晶的,对着晏归之点了点头,连忙转身要去回信,走了两步又回来告诉晏归之,她是来叫两人下去的,族会要开始了。
晏归之道:“知道了。”
晏琼玖方才去了。
苏风吟上来轻轻拥住晏归之,她喜欢将重量全倚在晏归之身上,全身像没骨头一样,不好好站着。
苏风吟道:“你和姐姐们感情真好。”
晏归之覆住她放在肩头上的手,笑道:“所以某人之前连姐姐和大嫂的醋也要吃。”
苏风吟嗔道:“你那时候还不是某人的,某人自然患得患失,整日紧绷着,害怕谁把你夺走。”
晏归之道:“如今我是你的了,谁也夺不走。”
苏风吟捏了捏晏归之的耳朵,说:“我的族长,我就爱听你说这种话,多说些。”
晏归之温声笑了笑,看着晏琼玖离开的方向,她道:“那时我在婚宴上对你说的话并非是试探你,兄姊于我而言不止是兄姊,还是父母,我……”
苏风吟上前来一把吻住晏归之双唇,道:“我知道,我也会好好爱她们,只是你现在能不能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晏归之搂住苏风吟的腰,道:“我的族长夫人,我还得说更煞风景的话,族会要开始了,我们得下去了,今夜有得忙。”
苏风吟哀嚎一声,她是一个不喜规矩束缚的人,涂山族会一般是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族中大会,她便是穿轻衫,散发赤脚,不会有族人说什么,但是在贪狼族内不行,贪狼族中规矩很多,她身在盂山,自然要跟着贪狼的规矩来。
虽是不喜,苏风吟还是跟着晏归之下去了。
路上苏风吟问起久华的事来,她道:“那封信你怎么看。”
冥界之中/路将军,已有四路臣服殷子炀。
晏归之道:“冥界向来实力为尊,那四路将军效力于殷子炀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们会如此明目张胆。”
苏风吟道:“冥界之中必有蹊跷。”
晏归之道:“目前形势对久华不利,可冥界拒外严重,我们如何护她安危,给她助力……”
晏归之沉吟一番,看向苏风吟时,两人异口同声道:“仙界。”
过了片刻,两人又面有难色,苏风吟道:“可若是没个站得稳的理由,仙界不会出手,如今我们手中掌握的冥界参与人界、妖界灾祸的证据少之又少,如何说的动仙帝。”
两人苦思一路,不得办法,不知不觉便到了明堂。
贪狼族的明堂广阔,在靠近后山的地方,在东望宫最西边,四面茂林修竹,围出一面圆形来,晏归之和苏风吟来到明堂前的广场时,道路两边竖着金红旗,旗后立着族人,对两人拜道:“族长,夫人。”
白雪纷扬,红旗飘摇,近千年轻力壮的贪狼族人一起出声,声音震天动地。
这些族人大都是那些成年族人的长辈,或是属下子女,亦或是族中好友,总是沾点亲带点故。
晏归之牵着苏风吟的手一起入了明堂,大厅正中近百青年挺身站立,个个英气蓬勃,成年的族人同外边的人的数量是远远不能比的,饶是如此,今年族中成年的人还算是多的了。
晏归之和苏风吟被迎上前去,大长老在上念了一遍祭词,众人一道拜祭了祖先,而后大长老朗声道:“点红,戴狼牙,上族谱。”
声音浑厚悠扬,传到外边广场,在幽幽深空中传远开去。
有晏仁泽端盘,上边放着一碗朱砂,一碟磨,和两只笔,有莘生端盘,上边放着数十条狼牙。
这些成年不久的族人的父母或兄弟,必有一人在明堂内边,拿着自家族谱,经历过几次成年仪式的长辈还好,如今是第一次来的父母,不免紧张,揣着自家族谱,一股寒气憋在嗓子管里,不上不下,心跳就没慢下来过。
大长老拿着名簿,喊道:“陆乘风。”
陆乘风走上前来,在晏归之身前跪下,扬起头来,晏归之拿起盘中的笔,沾了朱砂,陆无尽和夫人就站在旁边,怀里拽着族谱,战场上骁勇善战的陆将军竟是咽了一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孩子看,生怕他出什么岔子。
晏归之扶着广袖,笔落下,一抹鲜红点在陆无尽额头上,此意为‘红光傍身,福威长佑’。
苏风吟取了狼牙,随在晏归之身后,将那狼牙为陆乘风带上,意为‘情路顺畅,能得其所爱’
这陆乘风俊俏的面旁红了个通透,丝毫不敢将眼睛抬起来看苏风吟和晏归之,复又跪下了,秃噜了嘴,道:“属,属下,愿,愿为,夫人,族长,不,不是,属下愿肝脑涂地,报效贪狼。”
在旁的族人不免笑出了声,陆无尽上前将族谱递给晏归之,路过陆乘风身边时,低声喝了一句:“没用。”
晏归之为其添上名姓,苏风吟在一旁笑道:“陆将军这公子少年英才,人也有趣,陆将军好福气啊。”
陆无尽道:“夫人过奖。”
虽如此说,一张老脸藏不住心思,满面的欢喜,接过族谱后,昂首挺胸的走了回去。
晏归之笑望了苏风吟一眼,苏风吟朝晏归之眨了眨眼睛。
长老又喊道:“游有方……”
……
只是点红和上狼牙,几乎用了一个多时辰,在明堂晏归之和苏风吟被族人敬过一番酒,仪式方散,两人得以在明堂二楼休息一会儿,稍后,还要到前边广场上去主持族中的宴会。
晏归之坐在床前,拉着苏风吟的手,两人喝了不少酒,此时面上都有一抹艳粉,只是晏归之是清丽,苏风吟是娇媚。
晏归之见苏风吟神色恹恹,问道:“是不是累了。”
苏风吟摇了摇头。
晏归之看了她一回,眼眸莹润,温柔缱绻。她忽的起身,摘了苏风吟的凤冠,发饰,一头青丝滑下,披散在背后。
苏风吟惊道:“你做什么,稍后还有宴席。”
晏归之又脱了她厚重的外袍,自己也将那些碍事的东西全褪了,食指数在嘴边,低声道:“嘘,小声些。”
苏风吟眼中漾着笑,低了声:“你要做什么。”
晏归之道:“私奔。”
晏归之将苏风吟牵到窗边,后窗外没什么人,晏归之朝下探望了一番,回头对苏风吟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从后窗跃下,悄然离去。
空中还在飘雪,灰蒙蒙的,地上白雪皑皑,亮的晃眼,天地间灰白交织,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山林中穿梭,仿佛是大山生出的精灵,清朗的笑声回荡,久久不散。
晏归之带着苏风吟越过山涧,穿过密林,来到一处悬崖边上,这处崖壁陡峭,与盂山顶上的东望宫遥遥相望,在崖边有一株参天大树,扎根在岩壁中,树干几乎有人合抱粗细。
晏归之道:“在这株树上,几乎能看见整个东望宫的景象,这处是盂山的禁地,外边有禁制,一般族人进不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晏归之回首望向苏风吟,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苏风吟静静的看着她,风撩动她的发丝,皑雪落在她发间,她道:“你曾经说过,会带我来这里。”
“你说这里的月色独一无二。”
晏归之走过来,一把将她横抱起,跃上大树树顶,大树朝着悬崖的方向有一树洞,内里宽阔,容纳两人错错有余。晏归之道:“我有没有说过,这里的雪景也是世间少有。”
晏归之将人放下,轻轻吻上苏风吟眉梢,她道:“抱歉,我这么晚才实现我们的约定。”
苏风吟摇了摇头,她道:“我很高兴。”
两人在树中坐下,外边雪下的越来越大,碎玉满天,琼花乱舞,东望宫在雪中变得隐隐约约,眼前的山景也是朦朦胧胧的,好像一副模糊的水墨画。
晏归之手伸在外边,接那鹅毛大雪,她道:“这里曾经是娘亲和爹爹最喜欢待的地方。”
晏归之笑了几声,说:“这树洞还是爹爹为娘亲刨的。”
“我以前喜欢待在这里,是因为想要离他们近些,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也喜欢一个人在这里赏雪,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了最能让我放松的地方。”
晏归之对苏风吟说道:“风吟,我说要带你来这里,那定是觉得你的身边同这处地方一样,一样让我放松,一样让我安心。”
苏风吟脑袋靠在晏归之肩上,同她十指交握,望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风雪,她似乎能透过那些雪,望见晏归之独身一人坐在此处的背影。
苏风吟声音很轻很轻,她道:“归之,我们就待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晏归之靠着苏风吟额头,柔声回道:“好。”
此时东望宫里却是忙疯了,上下找两个失踪的祖宗,把东望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人,不得已由晏仁泽为晏归之主持了宴会了。
次日,还是莘生想了起来,带着晏仁泽到崖边的树洞里来寻人,瞧见树洞中两个紧紧依靠着熟睡的人时,却又不忍心将这两人打扰。
62.第五十八章
族会之后, 晏归之便带着晏杜若前往柴桑山了,苏风吟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去的。
晏杜若身着墨青长袍, 玉冠束发,墨发垂在脑后, 英气蓬勃,晏杜若怀揣着晏归之挑选的赔礼,手扯了扯衣襟,面色不耐, 她向来着一身劲装, 行动方便, 如今这般穿着,束手束脚的, 当真是难受。
三人到了柴桑山山脚,有巡守的腾蛇族族人见三人到来,拜道:“晏族长,苏少族长。”
晏归之点头道:“昔日在天枢宫中家姐与桑族长不和, 此番前来, 是携家姐向桑族长赔不是, 我前几日递了拜帖, 不知桑族长可有交代。”
巡守的人道:“族长早有交代,属下为三位带路,请。”
巡守的人带着三人到了宫门前, 柴桑山腾蛇一族的宫殿比贪狼族的东望宫, 涂山族的离北城大不同, 若说东望宫是历经沧桑的长者,离北城是富丽威武的王者,那腾蛇一族的宫殿便是深居山林的隐士了。
宫殿内多林木,多池水,一眼望去,郁郁葱葱,清清碧碧,不像宫殿,倒更像是园林。
三人进宫门不久,遇着一行族人,见了三人,走来行礼,而后有人说道:“我等一早便听闻贪狼族的二殿下要来赔罪,贪狼族人果然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