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今对这副模样的桑娆,她可以为所欲为,她能将所有的事报复回来,但她没有。
她们的争斗只在势均力敌之时。
经此一番折腾,晏杜若也是精疲力尽,她依旧牵着桑娆的手,背靠着床榻,叹道:“桑娆,你是不是傻。”
桑娆没有回她,好半晌,她声音微弱,问道:“你似乎很熟悉。”
晏杜若知道她是指方才困压她的手法,她道:“我七妹也曾有过这种状况。”
桑娆道:“南明离火?”
晏杜若眼睛望着空中出神,道:“她虽不及你这般痛苦,但她那熬的时间太漫长,细细密密的痛苦像是噩梦,连绵不断,险些将她逼疯。那个时候我们六个兄妹和大嫂轮流守着她,她熬不住的时候,便捆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事来,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也就熟了。”
桑娆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声音,晏杜若之所以能感觉的到,是因为气流有轻轻的波动。桑娆道:“你再跟我说说狼崽子的糗事,她在外那端庄严肃的样,我还以为她一生都完美的很,没出过什么岔子。”
晏杜若倒真跟她说,她徐徐道:“归之七岁的时候,召唤我们贪狼的护体圣火,玄都冰焰。因她第一次召出,不会控制,体内灵力又强悍,熊熊大火将她整个人裹住,待长老将火熄灭,她头发和眉毛被烧的一根不剩。”
说到这,晏杜若眼中含着笑意,她道:“她那个时候,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沉模样,面上一点都不慌,但到底是个孩子,功底不够,心底事瞒不住,她啊,跑到房里修习了整整半年的功课,白日里不肯踏出房门一步,只有晚上出来,还要带着帽子。”
桑娆倦意袭来,她眼睑半阖,轻轻道:“还有呢……”
晏杜若道:“还有她岁那年……”
待晏杜若回头时,桑娆已经昏睡过去。
晏杜若静静望了她一回,叹息了一声。
她说起晏归之的事,突然就有些理解桑娆了。
两人都是年幼时在族中继位。晏归之上有六个兄姊,能够帮扶她,让她慢慢成长,但是桑娆不行,腾蛇族子嗣凋零,能帮扶桑娆的人少之又少,许多事都得靠桑娆自己来。
许多妖族都睁着眼巴巴看着一个圣族的衰落,桑娆小小年纪要建立威信,要撑起腾蛇族来,就必须快速的成长,修为也好,个人的强势也好,她要蛮横,要跋扈,要让别人怕她,才不会有人觉得腾蛇族可欺,她要强大,要以一敌千,要遇着神器天谴都能不败下阵来,才会有人相信,腾蛇还是那个昔日强盛的圣族。
她性子桀骜,吸收雷火,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时,不愿属下看见,因为她在族人面前,必须是永远强大的。
这些,晏杜若都理解了。
身负重任,谁都活得不易。
晏杜若又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桑娆面颊上被汗浸湿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怔怔望了她好一会,低喃道:“你若是睡着了,这安静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可爱……”
63.第五十九章
待至午时, 桑娆的情况稍微好转,晏杜若起了身,欲要将手抽出时, 发现桑娆反她手掌轻握着。
晏杜若挑了挑眉,嘴角上扬, 将手悄然取出,又替桑娆将那被子给她盖好, 出了房门。
应不悔、医师以及数位长老守在屋外,沉重肃然, 见晏杜若出来,齐齐朝她看来。
晏杜若压低了声,对应不悔说道:“她睡过去了,你带医师进去看看她罢。”
众人听罢, 齐齐松了口气,面色松展不少。
应不悔更是肩膀一垂, 差些跪下叩谢天地了, 她带着医师便往里走,路过晏杜若时,瞧见她肩上的伤, 道:“殿下, 你这伤……”
晏杜若肩上被桑娆利牙贯穿,伤口数次被扯开, 血水染了大半的衣衫, 看着骇人, 晏杜若将伤口捂住,笑道:“小伤,不用管我,先去看她罢。”
“可是……”
晏杜若道:“我自己服些丹药就好了,倒是她,你再磨蹭,她便醒了,又不愿见你们了。”
应不悔见晏杜若一再推辞,便不多言,吩咐族人去取伤药,又对晏杜若道了声谢,便带医师进屋去了。
晏杜若要离开寻晏归之两人去,路过众人时,不防众人齐齐朝她跪下,行了大礼,低声言曰:“多谢殿下出手救族长于大难,此等大恩,我等永世难忘!”
晏杜若被吓了一跳,望着地上恭敬跪着的腾蛇族人,再想想她进山时,这态度的落差叫她还有些回转不过来,她将众人扶起,道:“两族同盟,理当如此,小事而已,谈什么大恩。”
不知是不是看管了桑娆的嚣张,如今见她族人这般恭敬,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晏杜若回来房时,晏归之正和长老谈论着封魔岭的事,晏归之陡见晏杜若一身血迹回来,面色微凝,苏风吟眼中也满是诧异。
晏归之上前查探晏杜若伤势,见她不过皮肉伤,面色好歹好转了些。晏归之冷声问:“二姐不是去向桑族长赔礼了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皮肉伤,发生了何事?”
晏杜若见她面色不好看,怕她误会什么,便要将桑娆的事说出,正逢一名腾蛇族人进来,向众人行了礼,走到长老身畔耳语了几句,长老面色惊异,不住往晏杜若看。
待族人离去,长老腰背一弯,竟是朝晏杜若深深作了一揖,说道:“殿下之举,恩同再造,腾蛇上下铭记于心。”
饶是晏归之和苏风吟再聪明,也不知道这腾蛇唱的哪一出。
两人面色疑惑,看向晏杜若,寻求解答,晏杜若方把桑娆之事徐徐道来。
苏风吟忧道:“桑姐姐现在情况如何了?”
晏杜若道:“昏睡过去了,应不悔正带着医师查看。”
说到这,晏杜若免不得又说桑娆几句:“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吞噬雷火九死一生,她也敢来,当真以为自己不会失败么,如今族会刚过,正是族中倦惫松懈的时候,柴桑山又近封魔岭,她也不怕半妖趁机前来寻事,真到那时,她就是砧板上的蛇肉,还不任人宰割。”
晏归之道:“桑族长在族会前后修炼,吞噬雷火,铤而走险,我们想不到,半妖自然也想不到,且真若她所说,天谴的余威尚留存在她体内,若是能将其与雷火熔炼,彼时功成,必然威力倍增,桑族长也当是有所考量的。”
苏风吟也道:“她怎会拿自己性命玩笑,此番定也是有几分把握。”
晏杜若叹道:“不论如何,她能吞噬掉雷火,修为大涨,也算得上是件喜事罢。”
“既是吞噬雷火,锤炼身躯……”晏归之沉吟一番:“那蕴灵丹应当也能让桑族长少几分痛苦,助她更快吸纳雷火。”
晏杜若眼睛一亮,大喜道:“那丹药你还有剩?”
晏归之道:“还有数十粒,应当能助她渡过最难熬的阶段。”
苏风吟问:“蕴灵丹是什么?”
她竟未听说过。
晏杜若口快,晏归之还来不及说话,她便道:“七妹吞噬南明离火的时候,痛不欲生,玉寒怕她意识崩溃,特意为她炼制的丹药,帮她……”
晏归之轻咳了一声,眯着眼睛盯着晏杜若,晏杜若后知后觉,看向苏风吟时,见苏风吟面色渐渐白了。
晏杜若连忙道:“其实就是一种,丹药而已……”
拙劣的补救。
晏杜若:“……”
晏归之执起苏风吟的手,轻轻捏了捏,对她道:“那些事都过去了。”
苏风吟微垂着头,嘴角紧紧抿着,发丝垂落,在她眼中撒下一片阴暗,任谁看来,这女人现在都是不好惹的。
晏归之一手扶起苏风吟面旁,柔声道:“你看看我,风吟,如今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
苏风吟不顾旁人,猛地上前,将晏归之紧紧抱住,晏归之将人兜着,抱了个满怀。
晏归之自苏风吟脑后嗔怨的望了眼晏杜若。
晏杜若:“……”
良久,晏归之安抚了苏风吟,提起前去封魔岭的事。
起先三人便商议的顺道去封魔岭看看,查查那方无行的踪迹,本也是要邀桑娆一道去的,没想到有了这事。
现在已是因为等晏杜若而耽搁了好一番,但若是及时起身的话,还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封魔岭。
三人当即向长老辞别,长老寻了一队族人前来护送三人,要动身时,晏杜若踟蹰一番,吞吐道:“我……留下罢……”
晏杜若见晏归之回眸来看她,墨玉般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身影,晏杜若不知为何,脸上臊的慌,她慌忙道:“你,你看,桑娆吞噬雷火的过程还没完,我既然帮她熬过了前一遭,自然要有始有终,帮她熬完不是。”
话一说出口,晏杜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腾蛇族人那么多,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多管闲事不是。
不想长老竟在一旁附和她。因他听晏杜若不仅让桑娆恢复了理智,更让她熬过了雷火烧炼的第一遭,心想晏杜若当是与他家族长有些缘分,若是能得她助族长渡过此劫,那是再好不过了。
晏杜若见晏归之没说话,又道:“桑娆如今这模样出不得什么岔子,我在这,若是有什么事能帮衬一把,也能与你们和族人联系,两族既然联盟,自然得互相帮扶,对不对……”
苏风吟道:“二姐说的有理。”
看向晏归之,晏归之道:“既然如此,二姐便留在此处,若是有异况,也好联系我们。至于那丹药,我稍后便寄信回族内,遣人送来。”
晏杜若松了口气,对两人嘱咐道:“你们前去封魔岭,我不能贴身照顾你俩,你们万事小心。”
晏归之道:“前边有四哥和五哥守卫,二姐不必挂怀。”
三人道别,长老又是对晏归之一番道谢,又是嘱咐族人好生侍候,方才放过晏归之和苏风吟往封魔岭去。
……
待晏杜若用了伤药,歇了一遭,再次返回桑娆的寝殿时,正好瞧见应不悔被赶出来,张耳一听,里边传来桑娆的痛嚎声。
原来桑娆已经醒了,且那雷火的烧炼的煎熬也袭来了。
桑娆脾气大,在族内威信十足,寻常之下,族人是不敢有丝毫违逆的,如今桑娆将一干人等全赶出来,呵斥其不准入内,便无人敢入内,可不能入内,依旧是担心呐,但又拗不过自家族长,桑娆在内痛不欲生,一群族人在外也是意似油煎,却又毫无办法。
此刻晏杜若过来,在众人眼中就宛如天神降临。
晏杜若被众人推至门前,众人哀求道:“二殿下,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们族长罢,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我们都尽力帮你做到,就是要我等脑袋,我们现在都可以割了给你,只求你大慈大悲,施以援手。”
说着便是要给她跪下。
晏杜若将人扶住,道:“我要你们脑袋做什么,放心罢,我自会帮她的。”
末了,又怕这些人误会什么,说道:“我们是同盟嘛。”
晏杜若进了屋内。桑娆挣扎着掉下了床,四肢被软布缚着,对她来说等同于无物,不一时便被震开。
桑娆理智尚存,见晏杜若过来,喘息道:“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晏杜若过去,将人抱回了床上,道:“不是你自己说要做一笔交易,待我帮你熬过此节,过去的账一笔勾销。”
桑娆道:“我不过指先前……”
桑娆痛楚袭来,忍耐不住,闷哼了一声。晏杜若怕她咬着舌头,要照先前的法子给她嘴里塞点棉花进去,可棉花拿到她嘴边,要去掰她嘴的时候,桑娆忽的张口,一口咬住她手腕。
“喂!你咬着我手啦,雷火把你蛇眼灼瞎啦,你看准了咬……”
“嗷!”
“桑娆!”
待桑娆松口,晏杜若将手拿回,拇指下边已经有一圈血牙印,而四周紫青紫青的。
桑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笑出了声,身子一颤一颤的,十分开怀。
“你发什么疯。”
晏杜若甩了甩手,叹道:“到底是你渡劫还是我渡劫,遇着你,当真是倒了辈子霉。”
桑娆一双手被晏杜若压着,她侧躺着,要看晏杜若只得斜着眼睃她,她道:“既然觉得倒霉,何必还过来。”
晏杜若一挑眉,十分神气,道:“自然是来看你出丑,你这般模样千年见一回,可不能错过,待你下次再跟我作对,我便拿这事来要挟你。”
桑娆眯着眼睛,沉声道:“你要是敢将我这模样还有我怕荆棘一事说出去,我扒了你的皮。”
“你要是不与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同你为难,你若是答应我,不找我岔,销了过往的账,我自然也向你承诺,不将你秘密透露半分。”
“我怎么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