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尧收嘴,隔了几秒忍痛说:“只要大哥能幸福,小弟牺牲算什么?我相信大哥喜欢的人,一定是温柔可亲的人,想必他是不会残忍取消懂事学生的考试资格的。”
他知道竹言蹊喜欢哪类人,所以后半句才是重点。
“这你就说错了,他可一点儿也不温柔。”竹言蹊说完想起谈容课后冲他扬起的那一笑,顿了顿道,“而且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借口。借口懂不懂?”
“懂懂懂。”陈嘉尧只当他不好意思承认。
“你也知道,初中时的眼光比较局限,看待事物不够全面。我跟他成长环境不一样,性格不合拍,生活习惯不同,不喜欢他是早晚的事。你不也慢慢不喜欢外语系那姑娘了吗?一个道理。”
竹言蹊有个小毛病,只要一说违心话,语速必然快至1.5倍,他至今没能意识到这点。
陈嘉尧嗦了一口面,不仅没做到旁观者清,还感同身受上了:“好像是有这个道理。”
他知道竹言蹊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一大家子高知分子,爷爷还是哪个部门的前任部长。只以为谈教授出身普通,和家境优渥的竹言蹊三观不匹配,把那句“成长环境不一样”想简单了。
“不合拍拉倒,反正咱现在也看不上他。”陈嘉尧说完又替自己开脱起来,“我刚才以为你今天提早回家,是想躲他一段时间,等他不记得在课上见过你了,再去找他打交道呢。”
“我?跟他打交道?”竹言蹊哼笑,语速稍稍加快,“做的什么梦,想都不要想。”
他不去跟谈容打交道,不代表不会被谈容打交道。
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话讲得太满。
“真香”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跟谈容撞见,竹言蹊和陈嘉尧组了次学习父子局。
两人隔天一块去学校自习室,竹言蹊全力备考,陈嘉尧白天没课,刚好补写谈教授布置的作业。
江大的综合楼总共12层,供学生自由使用的自习室在最顶上两楼。
竹言蹊和陈嘉尧思想觉悟不高,都不是渴望感受知识洗礼的有志青年,早早起床打游戏还能做到,去自习室占座学习就得另说了。
两人睡足懒觉,过了十点才慢悠悠踱到综合楼,恰好赶上挤电梯的高峰期。
这个时间点很尴尬,上完一二节课的学生想下楼,快上三四节的学生想上去。学生可用的大电梯前队伍长长,千转百回,十分热闹。
竹言蹊看一眼长龙尾巴,勾过好友肩膀掉了个头:“他们上课赶时间,我们等等再来排,先……”去附近小超市溜达一圈。
话没说完,竹言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这座综合楼是回字型结构,他们走的正门外恰好是一排停车位,竹言蹊扭头就见十米开外的黑车里走下一位面容冷峻的高大男人。
除了孽缘他还能说什么?
竹言蹊表情崩了一秒,再想把方向拐回去,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谈容用钥匙锁了车,神色冷冷地走出两步,发现竹言蹊后脚下微顿,眼底漾出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
竹言蹊瞬间感觉天都灰了,胸口像揣了只土拨鼠,端着十九块九的卖菜喇叭拼命“啊啊啊”。
翻译成人话就是——
你妈的!!为什么!!!
第6章 飙戏
冷风刮过,剐得人脸疼。
竹言蹊收回勾在陈嘉尧肩膀上的胳膊,眼睁睁看着谈容逐渐靠近,心说除了时间地点不对,人物年龄存在偏差,这一幕还真是挺还原梦里情节的了。
两人昨天才接触过,谈容明显对他有印象。
他还杵在大厅门口,谈容进楼的必经之地。
竹言蹊避无可避,没的选择,只好硬逼着自己演技上线,扯起嘴角冲谈容笑道:“谈教授早。”
“你早。”谈容站到他身前,同样对着他笑。
一听竹言蹊管男人叫“谈教授”,陈嘉尧立马明白对方是谁了,忙不迭地鞠躬问好。
谈容客气点头,重新看向竹言蹊,明知故问地给自己加台词:“来和朋友一起上课?”
“不是,我们上午没课,打算去自习室看书来着。”竹言蹊保持微笑,心里祈祷谈容赶紧离开。
没想到谈容一改雷厉风行的精英作风,了然淡定一点头,停在原地不急着走。
他余光扫过大厅队伍,稍作沉吟:“刚好,你……”他微乎其微地顿了下,临时改换主语,“你们跟我来。”
来哪??????
竹言蹊一脸假笑,看着谈容从他身边经过,还顺带轻轻一拍他的肩,示意他跟上。
竹言蹊和陈嘉尧同一时间看向对方。
前者眼中是惊疑,后者眼中是惊恐。
一个搞不懂谈容又想干嘛,一个生怕明年的重修即将对自己招手。
谈容已经进了大厅。
难兄难弟一前一后,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谈容领着他们穿过一道走廊,最后拐了个弯,停在一部常规尺寸的电梯门前。
竹言蹊认识这电梯,是专供学校教职工使用的,楼内设有好几部。平时不止老师在用,某些赶时间的胆大学生偶尔也来借乘。
他毕业前到综合楼上课经常晚点,没少靠它们表演现实版的生死时速。
“现在等电梯的学生很多,你们一时半刻估计排不进去,不如和我一起上去。”谈容摘下右手的黑皮手套,按亮电梯的外呼按钮。
竹言蹊一怔,就为这事?
他还没怔完,就听陈嘉尧在旁边沉沉吐了一口气,跟差点虚脱厥过去一样。
明显是找人代课太亏心,怕露馅怕的不得了。
竹言蹊忍住嗤笑,转又幸灾乐祸起来。
狗东西,知道他那天为什么特想掐死他了吧。
电梯门很快打开,三人依次进了轿厢。
竹言蹊站在中间,陈嘉尧和谈容分别站在左右两边,门后的镜面涂层清楚投映他们的倒影,排队报数似的逐个拔高,以陈嘉尧为基点,一个比一个多出半头。
谈容离楼层按钮最近,问竹言蹊:“去几楼?”
竹言蹊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答:“十二楼。”
答完反应过来还没道谢,慢半拍补充:“……谢谢教授。”
“不用谢。”谈容轻笑,按了面板上的“12”键,又按了自己要去的九层。
电梯开始上升,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轿厢内一下安静了不少。
竹言蹊闻着谈容领间好闻的木质淡香,眉梢微微抽动。
虽说他不怎么乐意跟谈容交流,但是置身这种密闭空间,两人又离得这么近,不说话比说话更加让人不自在。
他的不自在刚冒出点头,谈容直接开口给他摁了回去:“准备去自习室看什么书?”
好问题,竹言蹊想。
他不假思索道:“《企业战略管理》。”
陈嘉尧忙抬高视线,和厢顶的摄像头深情对望,担心自己表情失控。
谈容没料到竹言蹊会回答这个,唇角一挑,无声笑了。
“您布置的作业我还没有头绪,想先把理论知识翻一遍,找找思路。”竹言蹊一本正经,有理有据,“趁这两天课少,早点写完早点踏实。”
谈容看着楼层按钮,眼底一半无奈一半好笑,听完点了点头,夸他只说前半段:“学习态度不错。”
后半段留在心里:怎么初中时就没这觉悟,假期作业总写不完,时不时装病跑去医务室补。
竹言蹊听不见对方心声,佯装谦逊,垂眼一笑。
态度当然不错,反正作业是陈嘉尧的,用不着他写。
两人互相飙戏聊过几句,电梯“叮”地一响,在九楼敞开了门。
“我先走了。”谈容低头看向竹言蹊,口吻像在叮嘱自家调皮捣蛋不省心的孩子,“你和朋友认真学习,好好看书。”
竹言蹊心说快走:“好,谈教授再见。”
谈容略一颔首,语调深沉:“再见。”
电梯门重新闭合,将男人的身影隔在外面。
竹言蹊左脚往前一伸,重心压去右腿,站姿懒懒散散。
陈嘉尧有了生气,也站歪了:“我靠,他真是教授?怎么看着还没我们辅导员年纪大。”
“他年纪本来就不大。”竹言蹊浑身放松,随口戏谑,“恭喜陈同学,贺喜陈同学,继连续旷课三周后,总算能把自个儿老师的名字对上脸了。”
陈嘉尧反以为荣地一挺胸,再咂咂嘴:“这老师长得有点凶,不过还真帅,难怪你以前喜欢他。”
竹言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敷衍应声:“就那样吧。”
“当然和我大哥比就差远了。”电梯停到顶楼,陈嘉尧拍着马屁,勾大哥脖子走出去,“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批评你啊,咱谈教授多好一老师啊,邀请我们共乘电梯,帮助学生排忧解难,实乃良师益友,吾辈楷模。你昨天还非说人家不温柔,让过去的感情蒙蔽了双眼。”
“可能是他昨天的好心情延续到今天,骗过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同学了吧。”竹言蹊还记得那个说谈容遇到喜事的学生,“下周上课的时候你亲自感受感受,说不定你们教授头脑冷静了,情绪正常了。还有,”竹言蹊一把将陈嘉尧胳膊撂下去,“长这么矮别学我搭人肩膀,勒脖子。没点儿自知之明。”
陈嘉尧听了还是嬉皮笑脸,殊不知自己今天是蹭了竹言蹊的光。
*
江城大学作为国内首批重点高校之一,历年不缺力学笃行之辈,综合楼和图书馆的自习室从来没有空过。
竹言蹊和陈嘉尧到时,门外走廊已经零散站了几位捧书默背的优秀学子,室内位置更是坐去了七七八八。
“……期末人多也就算了,这才刚开学呢,怎么还这么多人。”陈嘉尧跟在竹言蹊身后小声嘀咕。
竹言蹊走进临靠阳台的那间,勉强找到两个相邻的位子:“最近考试多,下个月还有省考,考研也该准备复试了。你是没见图书馆那边的阵仗,拉两架炮车都能排兵布阵了。”
陈嘉尧闻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不发一言坐了下去。
竹言蹊去年也参加了考研,报考帝都大学文艺学,正是他爸教的王牌专业。
可惜那专业分数奇高,他初试成绩不算理想,没能顺利进复试,这才改去考证考编。
陈嘉尧怕无意踩雷,惹竹言蹊难受。
竹言蹊却压根没当回事,老神在在地把手机调成静音。
他不是热爱学习的主,考研完全是他爸妈的主意,竹言蹊自身没什么热情,备考期间也没踏实学过,无论考不考得上,他都没有多大感觉。
落座之后,陈嘉尧捧出平板查起资料,竹言蹊也努力凝神开始看书。
教师资格证的笔试日期在三月中旬,供他备考的时间有限。
竹言蹊勤勤恳恳记了四五页重点,实在压抑不住天性,启动“学习十分钟,摸鱼半小时”模式。
转笔,画涂鸦,撕参考书封面的防伪码,反正干什么都比看书有趣。
可能是不久前刚跟谈容碰上面的缘故,竹言蹊把鱼摸着摸着,思维逐渐发散到那人身上。
想想昨天八点档的《教授竟是我初恋》,再想想今天十点档的《初恋带我搭电梯》,竹言蹊认为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谈容每周的课时安排。
能避开就暂时先避开了吧,省得孽缘继续作祟,谈容始终当他是1703班的陈嘉尧。
画完裴斯泰洛奇的卡通肖像,竹言蹊扣起指节,在陈嘉尧桌沿轻敲两下。
陈嘉尧转过头,视线刚在竹言蹊脸上落稳,又突然越去窗外,露出一个相当见鬼的表情。
竹言蹊被他唬住,跟着扭头。
窗外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竹言蹊:“怎么着?走廊那幅挂画吓着你了?”
“怎么可能?”陈嘉尧压低声音,“刚才有一人站在那,我一抬头他又走了。”
竹言蹊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可稀奇的,经常有人站在走廊背书。”
既能提神醒脑,还不会打扰别人。
陈嘉尧多往外面瞄了两圈,犹犹豫豫地开口:“不是,那人……我感觉,看起来有点像谈教授?”
竹言蹊:“???”
心里明知不可能,竹言蹊还是没忍住学他向外打量。
打量完了揶揄说:“你今天早上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我真看见了!”陈嘉尧隔着过道踢他脚踝,踢完又心虚补充,“……不过也没怎么看清。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打算走了,就感觉衣服和发型有一点儿像。”
“你那是旷课旷出心理阴影了吧。”竹言蹊不客气地踢回去,“他在九楼上着课呢,哪有时间来十二楼?”
陈嘉尧辩驳:“现在第三节 课上完了,刚好有五分钟的小课间啊。”
“小课间怎么了?他小课间也是待在教室里的啊。”竹言蹊笑,“而且他来十二楼干嘛?隔着窗户看你哼哧哼哧写他布置的作业吗?”
陈嘉尧想回怼说“来看你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学弟”,转念又想自己还没上过谈教授的课,对方课间究竟喜欢待在哪也不比竹言蹊了解。
他咽下调侃,胡乱摆了摆手:“好好好当我眼花,不说这个了。你叫我干嘛?”
竹言蹊挑挑下巴,指向他手边:“手机借我用一下。”
两人关系好,以前经常互借手机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