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一愣,说:“好像没有……吵架么,只顾得上吼了……”
一提那事父子俩就吵架,庭霜对亲爹又控制不住脾气,一张嘴就骂,满嘴都是“管得着么你”,哪还顾得上问为什么。
“架不是这么吵的。”柏昌意循循善诱,“吵架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庭霜说,“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柏昌意说:“不许不知道。不知道就现在想。”
“嗯……”庭霜想了想,“为了……吵赢?”
柏昌意说:“错了。再想。”
“唔……”庭霜冥思苦想,“就……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他管这事……但他非要管……我想说服他来着……”他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达成共识。吵架是为了达成共识。”
柏昌意说:“嗯那你们刚才达成共识了么。”
“没有……”庭霜感觉他的问题根本无解,“不是我不想达成共识,我也想达成共识啊,可我这个事吧,矛盾太尖锐,观念根本不一样,他就是接受不了我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男的,这,哪有共识?”
小孩越说越暴躁。
柏昌意顺了顺庭霜的头毛,指点:“这一层没有共识就去底下一层找共识,如果还是没有,就继续一层一层往下找。只要是人,最底层永远有共识。”
庭霜想了一会儿,说:“我和我爸的底层共识……是,我们是有一个基本共识,他想要我过得好,我也想要我过得好,他肯定不能想着让我过得坏……但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我跟男的一起过就不行?”
柏昌意说:“那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庭霜的毛慢慢软下来,“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一吵架,我就只顾着发脾气了,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确实应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下次不吵了,有话好好说……”
柏昌意说:“在我这挺懂事,怎么出了门就不懂了?”
庭霜把头埋进柏昌意的怀里,说:“谁有你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好……”
埋了一会儿,抬起头,两人接了个长长的吻。
亲完,庭霜瞥见沙发上柏昌意刚刚在看的书,拿起来,说:“你看的什么书?我们一起看啊。”
他让柏昌意靠在沙发扶手上,自己坐到柏昌意怀里,两人叠在一起,四条长腿一起伸到沙发的另一边扶手外面。
窗外灿烂的阳光从他们背后照进来,刚好打在书的封面上。
“《How Democracies Die》……唔,《民主是如何死亡的》……好严肃……”庭霜把书塞到柏昌意手里,“估计我看不懂……你看吧,我在你怀里睡会儿……”
于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靠在柏昌意胸上,闭上了眼睛。
柏昌意一只手圈着庭霜,一只手拿着书。
翻开书的第一页,只见扉页写着的真正书名并不是包在外封上的《How Democracies Die》,而是《How to Handle Dating a Much Younger Man Correctly》。
包书皮是个好习惯。嗯。
第三十二章 我保证下章跟柏一样长
柏昌意在庭霜睡醒前翻完了那本书,觉得一般。
嗯有空亲自写一本更好的。
——写了不少教材的柏老板内心如是说。
庭霜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发现柏昌意已经在看另一本书了,就睡眼朦胧地翻过身来,趴在柏昌意身上一边亲吻一边说:“唔……刚才那本你就看完了?”
“嗯。”柏昌意回吻。
“那本书讲了什么啊?”庭霜问。
柏老板内心极其不严肃:讲中年人怎么招架你这种小朋友。
而嘴上十分严肃:“讲民主制度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与衰落。”
“噢……”庭霜说,“你看书好快啊……我看书特别慢……”
柏昌意说:“看书不图快。”
“我感觉我德语和英语都好差……看自己的专业还行,想看点别的就特别费劲……”庭霜丧气地感叹,“我好废……柏老板我要怎么跟上你的步伐啊……”
这话听在柏昌意耳朵里等于撒娇。
跟被干得没力气了的时候说“柏老板抱”差不多意思。
“费劲?你看的什么?”柏昌意问。
庭霜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我在书店买过一本打折的《尼采全集》……巨厚的一大本……我试着看了一下《Der Wille zur Macht》,中文是怎么翻译的来着?《权力意志》?反正就看得很艰难,基本看不懂……”
柏昌意说:“尼采别说你不懂,相当一部分德国人都不懂。”
“这样啊。”庭霜问,“那我应该看点什么?”
“来。”柏昌意拍拍庭霜的侧腰,让他起来,“今天有时间,我们去书店给你挑两本书。”
庭霜在柏昌意身上不动:“可是今天周日。”
周日上帝不工作嘛,商店基本也都不开门。
柏昌意说:“火车站有书店开门。”
“那我马上。”发现可以出门约会的庭霜兴奋地从柏昌意身上下来,去行李箱里找衣服来换。
“这件怎么样?”他只穿着一条包裹得很紧的黑色内裤,左手拿着一件粉色衬衣,右手拿着一件蓝色宽松连帽衫,在柏昌意面前来回摆弄,“还是这件?”
柏昌意看着庭霜从内裤边缘延伸出来的一截腰胯,声音低沉:“你今天还想不想出门?”
庭霜连忙把连帽衫套上,又迅速找了条不到膝盖的休闲短裤穿上:“我好了。”
两人下楼,没坐车,走路去。
落日前的街头,庭霜走在前面,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回过头。他很少穿短裤,这天偶尔穿一次,两条笔直的长腿在阳光下便显得更诱人。
青春。生动。鲜活。
柏昌意走在后面,视线就一直落在庭霜身上,时而出言提醒一句,以免走路不看路的小孩撞到什么。
走出一段路,已经看不到酒店,庭霜才转过身,朝柏昌意伸出手:“柏老板。”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听着不远处红色砖墙的教堂里传来的钟声——傍晚六点。
夏天就是在这一刻正式开始的。
周日的火车站依然很热闹。
咖啡店,花店,书店,药店,纪念品店……人来人往。
两人进了书店,柏昌意给庭霜挑了两本剧情类,一本带图的月球知识科普读物,一本带图的德国地理知识普及读物。
“哎柏老板你看——”庭霜注意到那本地理书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叠很大的欧洲立体地图,地图旁边还配了很多小旗子。
他拿起一根小旗子插在汉诺威的位置:“我们在这里。”
要是他们像这次来汉诺威一样,以后每去一个城市,都插一根小旗子就好了……
以后每去一个城市……
以后……
庭霜突然惊觉,他已经在想以后了。
想和身边的这个人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买一张这种地图吧?”庭霜提议,“以后看着地图就能想起来……我们一起去过哪里。”
“嗯。”柏昌意在欧洲地图旁边找到世界地图,拿了一张,让庭霜抱着,“这个。”
于是柏昌意拿着四本书,庭霜抱着一张硕大的立体地图并一盒小旗子,一道结账出书店。
“晚上想吃什么。”柏昌意问。
“唔……”庭霜正在思考,忽然被旁边一家眼镜店橱窗里的太阳镜吸引了注意力,“我们再去看看眼镜吧?”
夏天太阳刺眼,确实应该买一副太阳镜……
而且,如果可以和柏老板买情侣款就更好了……
进店以后,庭霜一眼就看中了一款金色细边浅蓝色镜片的太阳镜——此款明雅暗骚,堪称太阳镜中的柏昌意。
庭霜内心蠢蠢欲动:“柏老板你试试这个。”
戴上一定很性感。
柏昌意看了一眼那太阳镜,说:“没度数,戴不了。”
庭霜说:“你眼睛多少度啊?”
见柏昌意没回答,庭霜又说:“没度数就没度数,你就戴一下试试看什么效果嘛。我想看。”
于是柏昌意摘下眼镜,放到一边的玻璃柜台上,去换那副太阳镜。
庭霜趁机把柏昌意的眼镜拿起来,戴上瞧了瞧,感觉眼前的物体一片模糊:“天啊,柏老板你戴的是老花镜啊?”
第三十三章 没想到吧柏就这么点长
老花镜?
柏老板风华正茂,怎么可能老花?
不过是稍有远视罢了。
稍有。
“Ting,”柏昌意以教学时讲重点概念的口气纠正道,“这叫——远,视,眼,镜。”
庭霜一看柏昌意的脸色,感觉回去要挨打,连忙从善如流:“哦哦哦……远视眼镜,远视眼镜。那……柏老板劳烦您低个头,我给您把您的老——哦不,远视眼镜戴回去?”
忍不住在挨打的边缘反复试探。
刺激。
“不过柏老板,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你看得清我的脸吗?”庭霜惹祸的嘴根本停不下来,“要不然我往后退一点?比如……千里之外?”
在挨打的边缘旋转跳跃闭着眼。
刺激。
柏昌意戴上眼镜,扫庭霜一眼,那眼神轻描淡写,但意思很明确:你就闹吧,等回酒店你就知道什么叫成年人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仍不知死活的庭霜还在高高兴兴地挑太阳镜。他发现刚才那款太阳镜还有一副同系列的太阳镜夹,也是金色细边,也是浅蓝色镜片,可以夹在柏昌意的眼镜上。
这应该算是情侣款……吧?
“试一下这个。”庭霜把太阳镜夹给柏昌意,自己再戴上刚才那副太阳镜。
两人并肩站到镜子面前——一个穿连帽衫和短裤的年轻男孩,一个穿衬衣和西裤还系着领带的成熟男人,戴着同系列的太阳镜。
好像有哪里不对。
跟预想中的画面不太一样……
“柏老板……”庭霜陷入了沉思,沉思了一会儿以后,拷问道,“为什么这个系列的太阳镜看起来像是亲子款啊……”
嗯……这可能不是太阳镜的问题。
到底是谁的问题,柏教授不打算细究。
买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柏昌意叫庭霜起床,他们需要和所有参展人员共进早餐,再一同前往展会现场。
前一晚庭霜同学为老花镜和亲子款两个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很是艰难地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嗯……我要睡觉……起不来……”
其实不去也没事。
小孩想睡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柏昌意亲了一下庭霜的额头,低声说:“嗯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庭霜睡意朦胧地想,老禽兽赶紧走,一天到晚不做人……
不过……
老教授走去干什么来着?
嗯……好像是上午有个现场报告……
现场报告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衣冠楚楚的老教授站在展厅的聚光灯下,对着话筒,用他顶尖的学术水平、低沉优雅的声音、举手投足的风范,稍微颠倒一下众生、祸乱一下人间罢了,有什么可看的……
哼谁爱看谁看去……
反正他庭霜……
“柏老板带上我——”庭霜从床上一跃而起。
老教授别只顾着众生和人间,也顺便颠倒一下我、祸乱一下我啊!
“唔——”庭霜下床的动作一僵。
操……屁股好痛。
下床动作不该那么大的……
正要出门的柏昌意闻声勾唇,看了一眼手表,说:“给你十分钟。”说罢就去沙发上边看报纸边等。
“我马上。”庭霜飞奔进浴室冲了个澡,冲澡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胸,两边都肿了;腰和大腿,都是红印子;脚腕,可疑的勒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教授报仇,就在当晚。
行吧。
反正等会儿穿正装,别人应该看不出来。
时间不多,他冲完澡,把浴巾一围,发现可能要来不及了,就一边挤牙膏一边喊:“柏老板快进来帮我吹一下头发,我十分钟搞不定了——”于是庭霜两只手在前面刷牙、刮胡子,柏昌意就站在他身后给他吹头发。
小孩还嫌吹得不够好看,脸上都是剃须膏沫儿,还在对着镜子指点江山,意见一大堆:“前面千万不能吹塌了,要定一下型,两边得吹得自然点,后面你用梳子梳一下,还有那个……”
折腾人。
柏昌意说:“嗯知道了。”
好不容易头发吹完,庭霜赶紧出去穿衣服。
正套着裤子,他突然发现臀部那里变紧了。西裤剪裁得比较贴身,也没有弹性,一紧起来就特别明显。
昨天穿的时候还刚刚好,怎么今天就有点小了……
庭霜背对着全身镜,扭着头去照镜子,看自己的身后——不是裤子小了,是屁股肿了。
“你看——!”庭霜瞪着柏昌意,抱怨,“你干的好事……昨天我都叫你别打了……现在怎么办!”
裤子穿倒是能穿上,就是撑得特别饱满,两个挺翘的圆球在光裸的背脊和凹进去的后腰线条的衬托下尤为惹火,像在勾引人。
柏昌意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看报纸,说:“衣服穿上。今天早上没时间,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