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草难道是左腹部外伤诱发的心梗?!这特么也太罕见了!急诊这么久还从未遇到过!
“快去喊心内科!建立静脉通路准备副肾和尼可刹米!”焦哲声嘶力竭,全身肌肉紧绷得像铁块,他跑着拖来除颤仪:“200焦电击第一次!”
病人身体剧烈抽动一下,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
“200焦电击第二次!”
整个急诊室的气氛都快凝固了,不身临其境不知道人的生命有时多脆弱,真的就只是几分钟而已,可是很多人:躺在床上的、外面等着的、得到消息往医院赶的、懵懵懂懂坐在学校幼儿园的……,他们的命运就此改变、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滴!滴!滴!……”这是每次抢救时听到的全世界最美的声音,没有之一。
“心率55,血压80/55,自主呼吸恢复!”
这人活过来了。
焦哲的左手无力地垂落在身边,电击时没来得及完全闪开,他自己也被电了,心脏瞬间爆炸一样难受,他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
本来想打给狗子,每次看看他、跟他随便说几句话就有极强的治愈效果,但是电话关机,这才想起来他们这几天封闭会议。
“封闭培训这才完事几天啊?特么又封闭会议!”恨恨嘟囔着,焦哲龟速爬上床:“小朋友不会有什么情况吧?现在可是死亡率仅次于异国恋的异地恋呢,脑阔儿疼。”
马上新年,石远没脸再请假,想趁着元旦三天再去盯,但这次怎么跟哥哥说?憋啊憋憋啊憋憋得头都秃了,最后舔着脸说:“哥哥我过几天得去近郊的文德寺禅修三天两夜、顺便再给婆婆做个法事,中间应该是不怎么方便联系。”——也不算太扯,法事的形式应该不止坐着诵经这一种吧……
焦哲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石远,如果……你有什么新的想法,真的坦白告诉我就好……,不用找借口或者……”
“哥哥说什么呢!”石远急了:“哥哥你在我心里是没人能代替的无价之宝!我爱哥哥非常爱特别爱每天都多爱一点点,哦不、不是一点点是一大堆!而且我现在都开始每天抽三十分钟学英语了,就是为了以后在国外生活也不能给哥哥拖后腿,”他凑近屏幕:“傻哥哥,你总说我傻,其实你才傻,没有哥哥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这辈子都赖上哥哥了谁也拖不走!”
“滚蛋!”焦哲扑哧一下笑了:“你狗嘴里倒真能吐出象牙,还贼特么甜。”
石远得意洋洋:“我是不一样的狗子、是哥哥的专属狗子,至于甜不甜,哥哥快回来尝尝!”
挂了电话,石远还是出了一身汗:“二月底哥哥回来之前一定把这事给办了!超过二月就放弃这个计划,再另外想别的办法。”
世锦老老实实坐着等,没想到司马大夫在口腔科竟然这么受欢迎,一个六七岁、衣服上印满眼花缭乱大嘴猴的小男孩,连穿着白大衣的扫地阿姨靠近都会立刻嚎哭到岔气,却在看到司马大夫进来的瞬间立刻平静下来、乖乖张开了嘴。
世锦舒了口气:看来司马大夫的确手艺好治起来不疼,身为一个也穿白大衣的糙老爷们,他对自己极其怕疼这事一点也不羞愧。
视频电话铃响:“哎呦我草怎么是你?”
焦哲:“怎么就不能是我?你难道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世锦得意地咧嘴一笑:“我猜你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来向老子请教的吧?”
焦哲睁大眼睛几秒,突然拍桌:“江世锦你的牙!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像那个什么春晚小品里的白云黑土哈哈哈哈哈……,是跟谁打架了没打过?哎呦你别闭嘴让老子再好好看看哈哈哈哈哈……”
世锦捂着嘴:“我草笑死你得了,西藏不缺氧了是不是?来来来再笑让你脑缺氧倒地身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马上要进去补牙。”
焦哲忍着笑:“好好,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见到我家小朋友没?或者,最近咱们那有什么大型活动需要他们老加班之类吗?
世锦摇摇头:“没见到也没听说什么活动啊……”他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被绿了?快说来听听让我高兴一下!”
“滚蛋!你才特么被绿!”焦哲冲他做了一个“扇脸”的动作:“他最近好像特别忙,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
世锦:“是不是书上说的相思成疾?”
“江大夫,可以进来了!”屏幕外的声音。
焦哲挥手:“你快去弄你那破牙吧,应该没什么事,反正我也快回去了。”
世锦一边站起来往诊室里走一边问:“用不用我约他出来坐坐聊聊天?”
“不用,有需要我再喊你。挂了啊大豁牙!”
石远又隐在灌木丛里。
这次夜里比上次还冷,幸亏带了保温杯来,那一点点涌进胃里的温暖让他边打哆嗦边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只是很可惜,再怎么注意减少开盖时间第二天中午之后水也慢慢凉了。天寒地冻、手脚冰冷、再加上喝凉水,这组合真特么酸爽!
第三天早上,当凉水汩汩喝进嘴里竟然感觉到很舒服,难道是嗓子肿了?牛肉干已经尽力嚼碎,经过嗓子时仍然火辣辣得疼——是不是要感冒?可千万别,婆婆你一定保佑我不能倒下。
石勇柱看上去精神依然不错,出门必是买酒买肉,打老婆的时候非常有力,他老婆每次都躺很久后慢慢起身继续麻木地忙碌,一边做豆腐一边沉默地拭泪。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夫妻也都有。石远拿下望远镜、不忍再看。
这三天仍然没有任何进展,特么今年该不会全都暖冬吧!只能焦躁又失望地再次撤回。
进了家门没顾得上酸辣粉热情的欢迎和撒娇,石远忍着一阵阵头晕翻出上次发烧时哥哥留下的一堆药,几乎瞬间睡过去。
早上醒来发现手机3个未接来电,都是哥哥。
“对不起啊哥哥,”石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精神:“禅修太苦太累我回家就睡着了,饭菜没有油水还能忍,但每顿只给一小碗根本不够吃,下午四点后还再也不许进食,可一整天静坐和打太极拳也很累啊。睡的地方也不好,席子和被子都特别硬。”——全是事先查好的资料,飞快说完掩盖一阵阵心虚。
“狗子,你真的……没事吗?”焦哲盯着他。
“没事,就是我这个娇生惯养的人一下子这么艰苦真是受不了呗,做法事的时候还要跟着诵经,哥哥你听我嗓子都哑了。”石远张开嘴:“好像也肿了?”
焦哲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不对,绝对有事,石远绝对是瞒着我在忙活什么。
晚上刚回到家哥哥的电话来了,石远秒接:“哥哥下班了?”
焦哲看上去很高兴:“狗子我们刚刚接到通知,因为二月份春节嘛,我们援藏会提前一个月结束,我一月底就能回去。”他紧紧盯着石远。
石远第一个反应是:我草我那件事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只是瞬间的愣神、迟疑和紧张,焦哲慢慢开口道:“石远,你的第一反应里面没有得知我提前回去很高兴这一项。”
☆、第 25 章
石远慌了:“不是的哥哥,我就是对你们领导这么人性化感到很吃惊,”他笑逐颜开:“哥哥提前回来我哪能不高兴,我都乐死了!”
“石远,你有事瞒我,而且是很大的事。”焦哲慢慢说道:“我之前以为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忙压力大所以状态不好,但刚才你的反应里最明显表现出来的是慌乱,就算元旦春节期间你们肯定比平时忙,但我不是你单位领导,你怎么可能在面对我时出现这种慌乱这种情绪呢?所以这事跟工作无关;生活上,你前几天说的话我都记着,觉得不像在骗我,所以也暂时排除移情别恋另有新人之类;”焦哲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你最近不方便接电话的次数也太多了点,其中有一次你脸上和手上还都有伤,看样子像是被什么树枝草棍之类划的——这跟你说的封闭培训在室内也不符,所以,”焦哲一个字一个字说:“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石远,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出狱了?而你也已经在着手做什么了?”
石远:我草……!
“年初时我问过你那人判了多久,你只恨恨说了一句很短就不肯再说,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有打算了对不对?”
石远半低着头,焦哲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和滑落到额前的几缕发丝。
过了好一会儿,石远再抬起头来已经满脸眼泪:“我恨死他了,我每次看到他都想一刀直接捅了他,婆婆都没了他怎么还能活?是,婆婆有多年高血压身体也不好,但出院后一直按时吃药都控制在145以下,如果不是那个混蛋婆婆怎么可能会出事!”他拳头握得死死的,咬着牙一字一句:“可是,竟然只判了不到一年,可不可笑啊?”
石远的眼睛越来越红:“我把婆婆接过来是想好好给她颐养天年,把她当成我最亲最亲的长辈来孝顺,结果还不如让她继续待在老家!最起码还活着我也能再见到她……,哥哥为什么!”他终于压抑地喊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婆婆没了我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她了可这个老混蛋竟然还每天逍遥自在躺在床上喝酒吃肉看电视!特么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焦哲太阳穴突突跳着,他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屏幕摸到小朋友孤单的、颤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狗子你有多难过多生气我都知道,”他紧紧握着手机:“可是你不能做傻事,他都五十多了这辈子都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可你不一样啊狗子,你才二十出头!你还是个警察!你将来有大把美好的日子你怎么能用自己去换这样一个人渣!”焦哲越说越急:“我求你了狗子,不要冲动好不好?你无论要干什么现在都赶快收手赶快停!狗子、狗子你答应我!你答应哥哥不要做傻事!”
石远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伸到屏幕前,电话被挂断了。
焦哲再拨过去,都没有回应。
大街小巷已经有了节日喜气洋洋的影子,路两边原本光秃秃的树上被缠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泡,路灯的杆子上也挂满红色大幅“元旦快乐”的竖旗。
连夜包了一辆车赶到拉萨,又搭乘最早一班飞机回来,焦哲很困很乏,但一路上就算闭着眼也根本睡不着。石远还是没有接电话,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发微信给他。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在拉萨登机前给他单位打电话,同事说他刚刚骑上摩托执勤去了——最担心的就是昨天这么一激他会冲动到去做一些焦哲想都不敢想的事。
到家时狗子应该也下班了吧,真想他、真担心他,心里隐隐会疼。
石远上楼梯时看到一个外卖小哥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在敲门,他有点懵:“师傅你是不是送错了,我没定外卖……”话没说完门被推开、焦哲的脑袋也探了出来。
哥哥黑了、也瘦了,但笑容一如之前的明朗和阳光。石远只觉得他的心脏仿佛从最外层开始一点点被哥哥的笑融化解封,碎冰噼里啪啦掉下来,变成水汪汪的一眼温泉。
他刚想说话,眼泪却在扑进哥哥怀里的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焦哲也没说话,只是一下下摸着他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满腹委屈又浑身炸毛的小兽。
“你怎么回来了?”小兽终于止住眼泪抬眼看他,睫毛上细细碎碎的泪珠让焦哲忍不住吻了下去。
石远总是把“狗”的特性表现地淋漓尽致,他低吼一声开始又啃又咬。
“停!停!”焦哲告饶:“我还没洗澡身上臭死了,先吃饭吧。”
石远不为所动,拖拖拽拽着哥哥进了卧室“呯”地关上门,差点把想跟进去凑热闹的酸辣粉的脸,从立体中华田园拍成平板加菲。
“这里还疼吗?”焦哲搂着石远的后背、手正好搭在上次为了救兰姐落下的疤痕上,细细长长的一条凸起:“我记得缝了16针?”
石远很轻微地摇着头:“嗯,早就不疼了。”
“我的小狗子是个特别善良又有正义感的人,兰姐之后给我发了好多次微信夸你,有一次说漏嘴了还打算把你介绍给她一个条件特别好的闺蜜,气得我宣布和她绝交一个月。”
“扑哧!”石远笑了一下:“兰姐来咱家看了我好几次,倒是一次也没提这事;再说能有比哥哥条件还好的人?我才不信。”
焦哲把他更紧地搂进怀里:“狗子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嗯?我最爱的人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又违法的事,而我特别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甚至觉得如果换成是我经历了他经历的所有事、又处在他这个年纪,很可能也想这么做。”
石远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哥哥,我没打算违法,我毕竟是警察、虽然是交通警,但也是在国旗下宣过誓、在正经警察学院受训和毕业的,我知道轻重。”他犹豫许久:“我……就是,想在某些事情上……推一把,真的不会触犯法律。”
“可是我特别怕,”焦哲很快接口:“我有多怕你也能体会对不对?咱两换个位置,我去做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会不会担心地根本睡不着觉?”他咬上石远的肩膀:“从昨晚通完电话到现在,我每分钟都坐立不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狗子,我怕得要死。”
石远又闷了好久,摸着焦哲憔悴不堪的脸:“哥哥,要不咱两先吃饭,然后你睡一觉,看你的脸色我也特别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