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夜折腾下来,世锦也是又累又乏,太阳穴一鼓一鼓叫嚣着疼。可拖着步子刚踏出楼梯,看见石远竟然站在病房门外,世锦慌了:“为什么在外面?是里面……怎么了?”
石远摇摇头,非常郑重给世锦轻轻鞠了一躬:“江哥,我……,你这几天受累了,一路上什么操心事都是你在做,跑前跑后一点儿都没休息……,刚才冰如打电话问我猫粮放在哪里,我才想起来我都把酸辣粉给忘了;刚才叔叔阿姨来也是你一会儿订饭一会儿订酒店安顿照顾……,”他深吸一口气:“江哥,我太不懂事了,我得跟你道歉。”
世锦愣住,好歹不是病房里面出了什么状况,可以先把心放回肚子里,他按着太阳穴慢腾腾走过去:“小远,这个时候咱两谁跟谁都别客气,焦哲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醒过来比什么都强,”抬手拍拍石远:“不过你刚才叫了我一声哥,那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行不行?”
石远点头:“好的江哥!”
“再去吃点东西,然后滚去床上眯一会儿,咱两轮着休息谁都不能倒下。”
“好的江哥,还有啊江哥,”石远挠挠头有点为难的样子:“能不能给我找一件白大衣,对焦哲爸爸妈妈说我是医院派来专门照顾他的,行吗?”
世锦愣一下:“好,我来弄。”
第二天晚上,焦哲慢慢睁开眼睛。
“哥、哥……?”怯生生的、不确定的声音,带着惊喜与担忧。
缓缓转动眼珠,石远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下巴明显变尖、眼睛里是红血丝和迅速涌上来的、摇摇欲坠的泪水。
“我睡了……,多久?”光线有点刺眼,他抬起左手想遮住眼睛。
“哥哥别动!”塑料细管里飙升的血柱让石远心慌,他轻轻按住焦哲拔腿跑到门口:“江哥!罗主任!快来!”又闪回到床边:“哥哥哥哥,你不要乱动,罗主任马上就来!”他轻轻笑着,眼泪终于掉下来:“哥哥你吓死我了……”
罗主任低头在很近的距离盯着焦哲:“感觉怎么样?”
焦哲露出一丝笑、缓缓点点头
罗主任指着石远问:“他是谁?”
焦哲:“狗子……”
石远如释重负、罗主任表情复杂、世锦憋笑很辛苦。
为了让罗主任确定这不是焦哲的认知错乱,世锦主动问:“那我是谁啊?我是谁的小可爱啊?”
焦哲:“滚蛋!”
世锦很诚恳地抬头冲罗主任说:“您放心,他恢复得贼好,屁事没有。”
又做了好多详细检查后,石远和世锦第一次看到舒展放松的笑容出现在罗主任脸上:“我就说自己手艺绝对没问题嘛!小焦加油,恢复得非常不错,一定要多休息少说话,你放心对以后不会有任何影响!”
焦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石远很突兀地冲上去给了罗主任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您!”
罗主任手脚都僵成木棍,抱也不是挣脱也不是连打弯儿都不会了:“这小同志这小同志,咱有话好好说,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疼!”
世锦哈哈笑着过去掰石远的手:“让罗主任见笑,这小孩儿就是容易激动,有点乐傻了。”
“没事,理解理解,小焦多休息啊,我先走了。”罗主任笑呵呵摆摆手。
折腾了这一阵儿,焦哲的精力明显不济,他用眼神示意石远,握着他的手又慢慢睡过去。
世锦轻手轻脚穿上大衣:“我去接叔叔阿姨过来,”他转过身想想:“差不多十五分钟吧,到时候你爪子可不能还放这。”
石远点头:“好的江哥。”
十分钟后世锦一阵风一样溜进来,看着石远慌忙要抽回的手压低声音:“哈哈哈哈哈不用啦,”他愣一下:“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欣喜的语气说话?……那啥,阿姨高血压犯了、现在在门诊打针,叔叔在旁边守着也有点不适应正躺着吸氧,最乐观估计后天他们就得回成都,反正现在焦哲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他们不用再担心了,”他兴奋地挑眉:“所以你干啥都行!”
石远:……,江哥这是医院哥哥又这样,我能干啥!
焦哲再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
石远握着他的手、脑袋枕在另一条胳膊上睡得正香;旁边床上世锦的胸前搁着一本书也在睡——这小子自打跟了冰如学习劲头一日千里,再不是当年那个每次考试都要斜眼瞟他卷子的熊孩子了。
焦哲觉得自己没有弄出任何动静,石远却一下子睁开眼:“哥哥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先喝杯水?”
世锦“嗷”一声也醒了,腾地起身擦着口水:“我草又梦见冰如考我,特么一道题也不会!”
焦哲:这恋爱让他给谈的……
石远:江哥你真是太可怜了……
这次醒过来焦哲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半躺着吃东西了,只是还很容易疲劳。这几天一拨拨人过来探望他,同事什么的都能想到,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很多病人,相当一部分焦哲已经根本没有印象。他们憨厚地笑着、说着除“安吉拉”之外焦哲再也听不懂的亲切的话就匆匆离去,有的甚至只是在门口张望一眼,塞进石远手里一大包肉干或者一盒藏红花就走了。
一周后,看哥哥状态非常稳定,石远一步三回头先回江林继续苦逼地当上班狗。
“我再过些日子也能回去了,而且算工伤提前结束援藏,”焦哲撸着石远的头:“你提前回去正好可以像去年一样多多准备年货,我跟爸妈说伤还没好利索要转回到我们医院,所以今年春节也不回成都,外婆刚出院他们正好去外婆那里过年,咱两就好好把去年错过的春节给补上!”
石远这才精神点儿:“那我再多准备些,给哥哥好好补补,”
街道两旁比上次回来时还热闹:大红灯笼、五色彩旗、生肖灯……,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但行人和车子像往年除夕一样明显比平时少很多。
焦哲透过车窗贪婪地到处看,先在只有蓝天白云的地方待了大半年,上次回来时全部精力又用在怎么劝说狗子、根本没心情看这五光十色,刚才飞机一落地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哈哈哈哈哈,”世锦看向后视镜:“你看右后方,你家狗子假公济私。”
焦哲摇下车窗探出头,一个摩托车上的帅气身影越来越近。
正好红灯,焦哲把脑袋杵在胳膊上笑眯眯看着石远的脸从头盔里露出来:“今天不是有特勤任务吗?”
石远点头:“所以我拐一下就得走,”又冲着里面打招呼:“江哥麻烦你了,晚上一起过年啊!”
世锦忿忿不平:“说得好像你们招待似的,到底是谁在准备年夜大餐?啊?辛辛苦苦买菜、辛辛苦苦收拾、还有其他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人是谁?是我媳妇!你两就负责带张嘴回家直接吃,有没有良心!”
焦哲理都不理:“王警官你快去忙,这里人多哥哥我不好干啥,咱回家说。”
石远抿着嘴戴上头盔,轰鸣而去。
☆、第 28 章
“酸辣粉?酸辣粉?”打开门焦哲就迫不及待了:“快出来让爸爸抱抱!”
冰如系着围裙、两手各一个大盘子从厨房出来:“什么人啊!我还没有一只猫重要?”
焦哲嘿嘿一笑,冲着冰如张开双臂:“江世锦同学允许我发自肺腑地拥抱一下你媳妇吗?”
世锦把手里的大包小卷往地上一扔:“别忘了你现在还瘸着一条腿,我有把握让它雪上加霜。”
冰如把盘子往餐桌上一丢,大大方方走过来:“你问他有什么用,不如直接问我,就算是为了酸辣粉你也得抱一个吧!”
焦哲单腿蹦过去,在紧紧的拥抱中一字一句说:“冰如,谢谢你。”回头又拽过世锦:“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这两个字好像太轻了。”
“咦!肉麻倒牙鸡皮疙瘩掉一地,”世锦晃着肩膀抖:“我大学考试总抄你的,做人也得有点良心不是?”
冰如翻个白眼:“哼,你两还真好意思!怪不得主任立我当榜样,他这手底下都什么人啊!”
石远进门时,火锅里红汤的一半已经沸腾翻滚,麻椒、牛油、辣椒的香气热烈又亲切。肥牛、毛肚、鸭血、肥羊、炸酥肉、琳琅满目的丸子和一大盘青菜蘑菇冻豆腐,把桌上火锅之外的其他地方全部占满。
世锦斜在沙发上闷头看一本厚厚的书,是的他又在看书——大年三十看书这件事石远这辈子都没做过,简直想一想就酸爽到发抖了!
酸辣粉趴在冰如怀里,正带着不屑和略警惕的表情面对焦哲的百般逗弄和讨好,看到石远进来,焦哲沮丧地告状:“酸辣粉叛变了,这小混蛋都不太认得我了!”
“哥哥有我啊,”石远眼波流转,嘴角弯成弧形:“我一直在哥哥身边,绝不叛变。”
“啧啧!”冰如撇嘴:“你两能不能克制一下,我和世锦还在呢。”
世锦连头都没抬:“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
焦哲:“滚蛋!你有本事别过春天啊?”
世锦单手立掌:“老衲专注学习、心如止水。”
冰如:“滚蛋!“
石远笑倒在沙发上。
小小的房间、大大的欢喜,因为你、因为你们,爱这人间。
送走世锦和冰如,石远又拎了两听啤酒走到窗台边,焦哲把打着石膏的左脚垂下来让出地方给他坐,却被坚决又温柔地托了上去:“我搬把椅子过来,哥哥不要控着脚,我看书上说还要经常垫高呢。”
焦哲夸张地点头:“哎呦我的小狗子现在很厉害哦!”
小区里已经有三三两两放烟花的了,金色、绿色、红色的火球被高高顶到天上、又炸成千朵万朵的小火星跌落。
石远喃喃道:“我小学时爸爸妈妈也给我放过这个……,每放一个婆婆就在旁边念叨一句又出去几块钱又出去几块钱,”他露着陷在美好回忆中的淡淡笑容:“我跟婆婆说以后长大了我挣好多钱给婆婆买一大堆烟花随便放,婆婆就笑,说我们小远真要挣钱了也是先给爸爸妈妈才对呀,我说不,我第一个要给的人一定是婆婆。警院毕业后的第一个月工资,我原封没动都给婆婆寄过去了……”他有点哽咽:“哥哥对不起,大年三十我怎么说这个!”转身去了厨房。
焦哲站起来、一蹦一蹦也跟了进去,石远听到声音赶忙回头搀他,焦哲顺手就把小朋友搂进怀里了:“狗子、狗子、狗子……”
石远一动不动,把脸深深埋进去。
岸本老师个子不高、长得非常普通、功夫却十分了得。焦哲在大学练习空手道时跟老师打过几场组手,最大的感受就是你明明已经知道对方要进攻了,你也觉得自己做好万全准备了,然后老师打过来的下一秒,天旋地转四脚朝天。至于过程?不知道啊没看清。
他前几天给老师打电话想约老师聊聊石远做赛车手的事,才知道这几年他已经离开江林去了广州,不过下个月全国汽车漂移赛的首站正好在江林办,老师很和气地说那正好把石远带来一起看看比赛,找找感觉之后再聊。
把这事跟狗子一说,狗子的眼睛简直亮成了汽车的远光灯:“你说真的?哥哥你没骗我?真的要去看漂移比赛?”
“你这是,特别喜欢的意思?”焦哲楞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只喜欢赛车呢。”
“所以哥哥不了解漂移?哥哥竟然也没有看过《头文字D》?”石远很兴奋:“来,那我给哥哥解释一下,漂移是一种赛车竞技技术,就是以过度转向的方式令车子侧滑行走,”他看着焦哲越来越迷茫的表情,想一想又说道:“我现在一般是骑着摩托巡逻,但哥哥有没有看到很多电影电视里交警也经常开着警车去巡逻或者追逃犯?围追堵截坏人的车时,漂移这一招经常用,非常帅非常酷!是赛车里最‘速度与激情’的一项了!”
焦哲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那岂不是很危险?”
“真危险的反而是交警,路况和装备都不能保证、对手有没有枪也不知道,就是这样关键时刻也得硬着头皮冲啊,但车手就不一样了,装备更专业也更有保护性、场地也相对固定。”
焦哲点点头:“是啊,咱两第一次遇到时你不就是要去拦截一辆肇事车么……,那咱么先去看比赛,然后再和岸本老师聊一聊怎么样?”
石远已经在百度了,他把手机一举:“我草哥哥,你认识的真是这个人?”
过几天是石远的生日,去年两个人的生日都在焦哲援藏期间,虽然也互相送了礼物,但相距千里总是隔靴搔痒,今年焦哲趁着还在休病假不用上班,每天除了准备USMLE考试就是琢磨怎么给小朋友好好庆祝一下,尤其上次一起去看了漂移比赛后,石远激动到难以自持的样子让焦哲也非常开心:能找到真正吸引他的东西,是不是就会慢慢淡忘报仇的事?不然心里总像吊着一个□□包,还是引线已经点燃的那种,所以焦哲今天出门打算买个跟赛车有关的东西给狗子当生日礼物。
这家店焦哲查了好久,来之前还跟冯大哥详细咨询过——是岸本老师在江林的朋友,也做过赛车手,在本地好多事情联系起来更方便、包括后面的一些训练安排也是冯大哥在帮忙。
店铺深埋在一个很幽深的小巷子里,门脸儿其貌不扬,走进去发现还挺宽敞的。开门的小哥看他拄着拐很明显吃了一惊:“您这是要自己用?”焦哲哭笑不得:“哥们儿你觉得呢?”小哥挠挠头:“不好说,也有事故后一身伤还继续赛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