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顾鸣接话:你那边几点?
沈言回:12点26分。
顾鸣立刻就问:你在国内?
沈言这才想起自己没同顾鸣讲过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他现在心情不错,也需要拿出点儿追求者的姿态和诚意,便据实相告:回来大半年了,跟一个朋友在筹备餐厅。很快开业,有空的话来试试?
顾鸣先发来一个问号,接着再发来一句:你开餐厅?能吃吗?
沈言嘴角维持上扬,并不介意顾鸣的质疑:放心,主厨不是我,我只负责端盘子。
顾鸣回给沈言一个翻白眼的表情,表达被敷衍逗趣的不满。
沈言将话题转开:伤得怎么样?
顾鸣答:还行,用不着探病。
“探病”这话原本也是随口一说,眼下这阶段跑去病床前殷勤只会让彼此都压力和尴尬,沈言顺势回道:那就好好休息。
手机就此安静,再没有新的字句传来。
沈言放下手机,最后看了眼幕布上的影像,起身关掉电脑和投影仪。
他没有问顾鸣接下来的行程,他还不具备这样的资格。尽管是开了个好头,但说别的都还太早,既显得轻率也毫无意义。他闭上眼睛将右手放到心脏的位置,感觉到心跳像是比平时快了一些。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近乎是悸动的情绪,且还是为了同一个人。这很不可思议,连沈言自己都觉得荒诞,可事实的确如此。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即便是沈言这样冷情寡欲的人也不可能毫无经历。他交过几个男友,也不乏只以“性”为目的的艳遇。他从不缺追求者,但凡他看得上的都能信手拈来。回国前几个月他才刚结束了一段恋情,还遭遇了难堪的纠缠。坦白讲在那段恋情里他也算尽力投入,喜欢当然是喜欢,只可能谈不上爱。
爱是最无法定义的事情,任何人对爱的理解都不能成为另一人的信条,任何人对爱的认可都不能获得他人真正的赞同。
沈言不爱顾鸣,至少现在不爱。他也不确定将来会不会爱,但至少,他希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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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边,顾鸣躺在床上两眼通红生无可恋。
在和沈言聊天的间隙,他吃了几口助理好不容易买来的中餐白粥。却因为脑震荡的缘故,很快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医生赶来一通“抢救”,最后遗憾的告诉他需要暂时禁食。
不多久安娜赶来医院,批评了助理3句,臭骂了顾鸣10分钟。
顾鸣又饿又晕头还很痛,半句反驳不上,只委屈巴巴望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安娜按了按额头,坐下来放缓语气,总结说道,“你应该学会爱惜自己。”
顾鸣明白安娜的心情,抬手拍拍她的手背,体贴回话,“我知道。”
安娜比顾鸣大6岁,几年来亲密搭档早已有深厚情谊,她对顾鸣的关切疼爱远胜于他那位亲姐姐。顾鸣一向能了解她的苦心,她也最懂得顾鸣内心的想法。
“等你能出院需要再补录一些内容。”安娜略过了左琳想来探病被她推掉的细节,也没讲关于这件事的处理对策,只告诉顾鸣刚刚得来的一个意外消息,“然后,你需要调整好状态,去参加《星火烟尘》的宣传。”
顾鸣皱起眉头反应不及,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什么宣传?”
“刚接到的消息,片子能在明年柏林电影节上首映。得奖希望不大,但是件好事。”
顾鸣彻底懵了,更第一时间心生抗拒,“谁这么死心眼儿啊?”
安娜知道顾鸣在想什么,冷艳笑道,“不用觉得难为情,你当时可比现在能看。”
顾鸣闻言一囧,“我有那么菜?”
安娜回话,“我是说脸。”
顾鸣不由得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夸张面目,“姐你变了,开始嫌我了。”
安娜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是现在才开始嫌你的吗?”
撒娇无效,顾鸣只得调回正常神色垂死挣扎,“真去啊?”
安娜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顾鸣翻了个白眼,莫可奈何再不言语。
安娜忍住好笑,伸手捋了捋顾鸣被绷带扎得乱飞的头发,低声道,“这次回去先把续约的事了了?合同我都看过,蛮好的。”
顾鸣沉默片刻,答道,“好,都听姐的。”
第7章
顾鸣留院观察了几天就重新投入工作:补拍《somewhere》的结尾,回国签字续约,与阔别数年的《星火烟尘》剧组重聚,接触新的剧本,以及在各类通告间积极奔走。好似真就时来运转,也终于有了上进觉悟,俨然是要跻身一线的气势。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便半点无时间精力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他理所当然错过了沈言餐厅开业,却并非是他想不到办法抽身,而是沈言未曾发来邀请。
因有欧阳这位“追星少女”在侧,沈言对顾鸣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知他忙碌至此就连搭讪闲聊也未去。加之餐厅开业要专心应对的事情很多,亦无暇投身恋爱。两人便又退回到先前互不联络的阶段,好似从未发生过那段勾得人情思悸动的言语撩拨。
年末匆匆而至,餐厅经过40天成绩喜人的试营业后,就因两位老板要回家度圣诞而进入了歇业状态。虽说沈言和欧阳早已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却未料到所谓餐饮行业的辛劳竟是如此辛劳,近乎濒临精神与体力的双空边缘,就算没有圣诞也必须要停下修整。
欧阳先一步飞回法国,过完春节后返程。她长在一个和睦的大家庭,父母两边都成员众多,圣诞和春节都同等重要。好在餐厅工作人员也要回家过年,主厨年后返工倒也没什么问题。
沈言计划在家住两周,然后回来处理餐厅经营和商务上的事,也顺带看看有无机会约到顾鸣见面——春节应该能空一些?也没听说他红得要上春晚。
沈言无暇投身而非无心牵挂,就现阶段而言,他比顾鸣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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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沈言办完登记手续坐在候机厅给顾鸣发微信,言简意赅一个问句“方不方便接电话?”。他不满于先前那样的看字猜谜,既然不能立刻见面,通个电话也行。
顾鸣正在为某卫视跨年晚会的节目排练,虽只是客串于兴,也不敢敷衍怠慢。休息间隙发现沈言的信息,看着那个黑白头像上冒出的红点数字,顾鸣才惊觉已失联好久。信息内容颇让人意外,顾鸣拿了烟退出排练室,忍不住嘴角上扬的敲字回复:你还有我电话?
对面很快应答:没有。你发一下。
顾鸣失笑,给出号码并附言道:限时5分钟。
大约10秒过后,沈言打进电话。顾鸣走到吸烟区角落,按键接听。
沈言先开口,“我应该说不了5分钟。”
沈言音色低沉语调舒缓,和脸一样,都是顾鸣喜欢的类型。顾鸣听得高兴,说话也就带着笑意,“冰山嘛,理解。”
沈言没计较他的揶揄,单刀直入讲,“我回家过圣诞,大概两周后回。”
“所以?”
“你什么时候有空,约你吃饭。”
顾鸣未料沈言是这种直线条生物,目的明确讲话直白半点儿也不浪漫。可听着这样的声音,再想想那张透着冷淡、漠然、又还高傲矜贵的英俊脸孔,以及那副至少裹着衣服来看很是恰到好处的身形,顾鸣觉得这点“小缺陷”完全可以忽视。
遂回话道,“不在家过春节?”
沈言答,“老外不过春节。”
顾鸣不明所以,“老外?”
沈言解释,“我后爸。”
“......”
顾鸣对沈言了解很少,准确来说是很少有人了解沈言。于是始料不及唐突“佳人”,一句抱歉还没出口,电话那头就已来为他补救开脱,“大帅哥,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顾鸣愣了愣,恍然体会到沈言的善意风度,不由心头一软,扯开话题问,“你餐厅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业?”
沈言不想被无关事浪费时间,只说,“要年后了,你有空来吗?”
“这空必须有,‘冰山’端盘子的奇观我哪舍得错过?”
沈言笑起来,也不知被戳到哪条神经,无可自抑的对着电话笑了好一会儿。
顾鸣近乎是被这意义不明的轻笑声震得耳朵都酥了,翻了个白眼却没开口骂人。
沈言收住情绪、把话拉回正题,“还是先说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吃饭吧,不然这电话白打了。”
顾鸣夸张的拖长音调掩饰心虚,“基本上......春节几天都空。你要不嫌麻烦,就到时再给我打个电话?”
沈言恍然想起顾鸣似乎跟家里感情不好,高中三年甚至都没见过他爸妈来学校。他没有多问,只道,“好,那等我回来打给你。”
顾鸣没有发表异议,沈言目的达到准备SayBye挂电话。
却听顾鸣长叹了口气,“沈言,我是真没想过......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沈言略停顿几秒后问,“什么样?”
顾鸣稍作思考,笑言,“不怎么样。”
沈言其实也在笑,语调却冷淡严肃,“这叫初恋幻灭?”
顾鸣愈是嬉笑发话,“我小时候不懂事,你听过就算,别老揪着不放。”
“我小时候不懂事”是同学会那天自己说过的话,沈言微挑了挑眉毛,“顾鸣同学,你很记仇啊。”
顾鸣悠哉坦白,“沈言同学,我是好心提醒你做好被打击报复的准备。”
言下之意是要为年少时的相思之苦“讨回公道”,沈言暗暗在心里叹气:又不是你一个人憋屈暗恋。可话不能讲明,只得云淡风轻、更大方得体的应下,“也行。”
顾鸣闻言嘁声。
沈言苦笑摇头,“我登机了,先挂。”
“也、行。”
“......挂了。”
“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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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电话让沈言有种微妙的错觉,好似八年时光并未给顾鸣带来多大改变。他恍惚还是那个印象里幼稚、莽撞的少年,完全不像已步入社会、且还在高压复杂的娱乐圈混迹六年的成 人。如不是过于高明,那就是真傻。沈言知道不能靠直觉臆测,却打心底里希望是后者。他历来都习惯去当一个保护者,从不需身边的人有多强大,他把这种充满动物天性的“需索关系”当成生存法则,亦是他用来谋取利益和占据主动的资本。相比起一个高明的演员,沈言当然更愿意去和一个“傻子”交往。因为没有哪个猎人会喜欢聪明的猎物,尤其像他这样贪图安逸的猎人。
在登机落座等待起飞的时间里,顾鸣发来两条微信:1、你这算忽然对我一见钟情?2、你图什么?
沈言看着手机屏幕很久,直至空乘过来提醒他关机或调整飞行模式。沈言最终没有回话,因为这两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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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鸣要在跨年晚会上和几个今年人气不错的演员表演开场秀,大致是一个“从古至今”的节奏变换,穿网投出来的高票戏服客串模特儿走秀。
《倾城》里莫狂生的服装造型多变且精致,军装、西服、风衣、长衫……几乎每套都量身裁剪,西服和长衫更是请来老师傅手工制作。因相关政 CE约束,军装扮相没有拿上网票选,最终得票最高的是两套西服和一套风衣,是剧中几场重头戏的扮相,既衬身形又显风度。
顾鸣在开场秀所有演员里人气最低,最终效果却实打实压过其余“鲜肉”一头。晚会开场不久微博上就热议喧嚣,还很快引来各家粉丝骂战。顾鸣从来对此眼瞎耳聋,表演结束后在观众席应景的坐了一阵就退场离去。
他从昨天起就低烧不断,到现在才能抽身去趟医院。其实也算不上十分难受,但终归是很不好受。他瘫在车上晕乎乎闭目养神,安娜在旁沉默半晌说要找时间去庙里拜拜,今年未免也太多灾多难。顾鸣腹诽这是累病的啊姐,往年哪有这么奔波。表面却只乖乖应声,疲惫得连眼也懒得睁。到医院检查问诊一番折腾,所幸是不用挂水留院,拿了药就能走。若是沦落到要在病房里跨年,想想都觉凄凉。
等顾鸣回到家收拾好躺下已接近零点,他昏沉沉沾上枕头就睡,连手机也忘关。于是很快电话响起,顾鸣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眼,边骂自己傻x边拿手机准备挂断,可打来的却是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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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号是上回通话后存的,名字是“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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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前一天沈言开了FaceTime给顾鸣看家里的圣诞树,却吝啬的不肯把镜头转到自己身上。中途有个黑发碧眼的小姑娘闯进镜头,漂亮得就像个天使。她看了顾鸣一眼就害羞的跑开,然后顾鸣就听到沈言用温柔得不知如何形容的语调讲起意大利语。好一会儿过去,小姑娘才站回镜头前跟顾鸣打招呼,沈言则躲在手机背后同声翻译:你好,我叫Lisa,很高兴见到你。
那是沈言同母异父的妹妹,刚满7岁,是被全家人捧在掌心里的公主。顾鸣每每回想起Lisa打招呼的样子和沈言哄妹妹时的语调,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看在Lisa的份上,顾鸣只好放下怒气。可接通电话的第一句还是不留情面的控诉,“兄弟,我这刚睡着。”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问道,“病了?”
顾鸣这才发现自己嗓子不大对,笑了笑回话,“这都能听出来?”
“......抱歉,我是想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窗外忽响起焰火声响,炽烈光亮隔着厚重窗帘稍透进一些到这黑暗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