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如性格有点像兔子,长耳朵、短尾巴,喜欢听听八卦,也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把自己的尾巴缩得好好的。桑野瞧人一瞧一个准,感觉这小姑娘大有扮猪吃虎的能耐,偏偏她真像兔子一样,有点软弱,还很善良。
她三番两次看向后视镜,欲言又止。
桑野对于别人的视线异常敏感,终于是耐不住出声喊她:“看路,别看我。”
他原本在闭眼休息,叶小如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陡然间听见他说话吓了一跳,哆嗦劲儿从短尾巴顺着脊椎爬上脑袋,连带着兔耳朵都卷在一起抖了抖,脚下一个刹车,慢腾腾地停了。
桑野啧了一声睁开眼,想问一句怎么回事,又懒得说话,眉眼里都是不耐,放在肚子上的手紧了紧。
叶小如回过头来圆眼睛看着他,小声问:“桑总,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白。”
女性的体贴和敏锐察觉到什么,叶小如又问:“胃疼吗?是不是刚刚吃坏了辣椒?要不要去看看?”
桑野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聒噪,叶小如偏偏有点小话痨,念念叨叨说:“胃病拖不得,越拖越治不好,到时候长年累月地折磨人,我有个二表舅,就这么没的……这里离市医院还挺远,不过我记得这边有别墅区,旁边有家医院,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吃个药什么的,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得好。一个人的时候就更要照顾自己,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桑野被她神神叨叨得烦,招呼了一句“开车”,叶小如尴尬地“哦”了一声返回驾驶位,一脚下去,车身一震,晃得桑野陡然睁眼险些吐了。
叶小如发现自己挂错了挡,连忙道歉,又看看桑野脸色,再次诚恳地请求:“桑、桑总还是去看看吧?也就挂号买个药的事儿……”
桑野万分自责,为啥他昨天和巩文彦约了钓鱼,今天早上还要好死不死去公司转一圈,要不是往公司转一圈,就见不着叶小如这个忘了吃早饭的可怜鬼,他也不会一时心软带她去吃个饭,也不会懒得叫司机,就直接用了这念念叨叨的小姑娘来开车。
叶小如为了给他省油钱,开的还是公司的手动挡公车,也不知道这车是多少年的“老干部”了,颤巍巍还没退休呢。
叶小如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
桑野叹了口气,无奈摆摆手:“去医院吧。”
他的脸色的确很差,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多少也有个了解,不太舒服。
叶小如见桑野没发脾气,兔子抖抖耳朵莫名的还有助人为乐的傻白甜式开心,这回再启动一点问题也没有。
桑野槽多无口,只能跟着她去医院。
这边有片别墅区,玉华庭院,桑野之前还想过在这边买房,但这儿离公司有点远,能懒一下是一下的桑野就消了念头。
医院是私立的,环境很好,干净又亮堂,也并非全然的白色,灯光里带着一点暖色,有安抚情绪的效果。
叶小如发扬雷锋精神去给他挂号,看胃病的流程桑野都熟悉得很,他中午吃了东西,胃镜和钡餐都做不了,看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桑野大概和医生说明情况之后,开的药也还是那些药。
看病像是个机械化过程,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上心。实际上桑野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
叶小如去给他取药,桑野坐在二楼中厅等她。私立医院往来的人不多,桑野仰着头被暖光灯照得有些迷糊,连有人到了他身边都不知道。
脸上被轻轻碰了碰,桑野拧着眉头微微睁眼,林烝的手刚收回去,他理了理袖口,声音低低的,在医院里放得很轻:“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时候就更要照顾自己,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明天继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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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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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野迷蒙了一瞬,紧接着林烝就看见他硬生生展平了眉头,从眼睛里露出笑来,甚至弯弯嘴角调侃他:“林老板也有病?”
他嘴巴里就没几句好话正经话,林烝斜了他一眼:“常规体检。”
桑野也是真的不太舒服,点点头不愿再说话,偏偏林烝还不走,桑野就这么仰头看着他,看见他下颌刀削一样的线条,看过他起伏突兀的喉结。
这个人的确是英俊又迷人的,桑野想,他适合坐在艺术学院的画室里当一个安静的模特,按照林烝的性格,他的冷峻或许能让他一动不动地坐上一下午,石膏模子上要把他面容的每一分线条雕琢,连他漂亮的眼睫毛都要细致分明才行。
桑野看了他半天,还要贼喊捉贼地笑说:“你看上我了?盯着人眼睛都不带转的。”
林烝站着没有动,闻言觉得无聊,笑了一下:“你一个人?”
桑野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对,我单身。”
林烝挪开的眼睛再度巡回来,看着桑野的眼睛。这人太野太皮了,明明还在生病难受,眼睛里还能笑着。
刚才他从检验科出来准备下楼,到二楼中厅一眼就瞧见了桑野,看见他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太过安静。
安静得不知道牵扯到他哪根神经,让他鬼使神差地走过来,想俯视他,连在健康方面都要和桑野比上一比,想看见对手软弱可欺的样子。
等真的走到近前,看见桑野因为痛楚而微微拧着的眉头,看见他细细颤抖的眼睫毛,看见他额头上薄薄的一层虚汗和苍白的脸色,他又忍住了那份恶劣。
那都是他的偏执在作祟,趁人之危太小人,林烝一面毫无愧疚地自我反思,一面看着桑野又觉得这样的安静和他格格不入,他应该是快活的,不该这么的安静、死气沉沉。
于是方才他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脸,自己也说不清意味,或许是想看看这流浪的鸟儿是不是还活着。
桑野的脸有点软,林烝理了理袖口,遮掉指背上的触感。
他把桑野戳醒了,看见人还是那个快活的人,只是夜莺哑了嗓子,颂赞不了情歌。
桑野的眼睛还笑盈盈地看着他,可惜全是装的。
虚伪。
林烝不太喜欢这样的虚伪,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桑野刚发表完自己的单身言论就被遮住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点想笑,笑意牵扯了肚腹让他难受起来,于是林烝在掌心碰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细听下来呼吸也有点促,桑野的眼睫毛在他手心里挠了挠他。
林烝没打算和他接着玩笑,又问了一遍:“看过医生了?拿药了没?”
他的眼睛不烫,不是发热,林烝看向桑野捂着胃部的手,明白过来。
桑野懒得挣扎也没力气挣扎,更不想和林烝说话,就让他这么把手搭在自己眼睛上。痉挛一样的疼痛像电流一样把他通了个遍,而后酥麻了感觉,让他有点累。
林烝看见桑野的嘴唇微张,缓慢平复呼吸,手心里察觉到桑野闭上了眼睛,搭着的手就拿开也不是,放着也不是了。
好在叶小如回来得及时,小姑娘看见林烝的时候溜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恨不能借着医院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把眼睛给洗一洗。
叶小如小声叫了句“林总”,桑野的眼睛就睁开了,没休息上几分钟,却意外地安稳。
他们作为敌对关系,这种信任和举动的确有点不寻常,然而这二位爷都是不会承认的。
林烝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疏离冷淡地朝叶小如点了点头。
桑野从叶小如那里接过药,囫囵吞下去,对叶小如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叶小如没缓过来:“我把车开走了那你怎么回去?”
桑野是再不愿坐那辆“手动挡退休干部”了,他娇气得很。
原本想说一会儿叫家里的司机来接,又怕这小姑娘接着絮叨,眼一瞟看见旁边的林烝,干脆道:“林总会送我,正好顺路,我们还有话要说。”
叶小如看看林烝,满眼的不相信。林烝皱了下眉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正他一贯冷淡。
“……行吧。”叶小如疑惑的眼睛左右瞧瞧,这二位她一个也惹不起,就是觉得怪怪的。
念念叨叨嘱咐完什么药要一天吃几次,叶小如把装着药的塑料袋塞给林烝,还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三步一回头地讲:“那我走了啊?”
桑野懒散地朝她挥挥手。
等叶小如兔子一样的身影转过楼梯口不见了,桑野还不太愿动,朝林烝伸出手去。
林烝有点莫名,看着桑野的手,脑子破天荒的有点罢工。
他要干什么?林烝犹疑了一下,伸手握住桑野的手把他拽了起来。
“哎?!”桑野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没忍住吼他一嗓子,又想到是在医院,才低下声音来恶狠狠地说:“你干嘛?”
林烝没明白,桑野先笑起来了,也不和他生气,又不敢笑得太用力:“我叫你把药给我,你把我拉起来干嘛,还真要送我回家?”
林烝知道自己想岔了,拧起眉头不耐地“啧”了一声。
桑野站起来了就懒得再坐下,不然腰腹用力他的胃还得被碾一回。
他觉得有点好笑,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地命令林烝:“喂,林烝,送我回家。”
换回林老板一个冷淡的蔑视:
“不顺路。”
桑野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嗤笑说:“拒绝得这么快,心虚?”
他站着有点累,四周又没地方可以让他这个没骨头的靠着。桑野抬眼瞟了眼林烝,在药效里缓过劲儿来,他的恶劣又开始嚣张肆虐,坏意地笑说:“你喜欢我?”
疑问句上扬的尾音未出,没个高低起伏,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林烝哼了一声,伸手带着他轻轻一推,把他推回座位上去,重复了一遍:“不顺路。”
桑野的脸色还有些虚弱,可他脸上的笑恣意又快活,他说:“行,我等着你。”
林烝闻言冷淡一瞥他的笑脸,并不相信这人没心没肺过肾不过脑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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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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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林烝把他拉起来的时候的确想的是要把桑野送回家,虽然他家就在旁边的玉华庭院,一点也不顺路,不过他可以看在桑野生病了的份上大发善心。谁知道而后就领略到桑野的坏心。
桑野越是轻佻地命令林烝送他回家,实际态度则越是拒绝。
智商重新上线的林烝陡然意识到一点:才不过第三次见面,就算生病了,我送他做什么?
林老板自知不是个好人,也做不出对陌生人的关怀态度。
桑野问:“你喜欢我?”
林烝快速思考,排除法上下将桑野一扫,冷淡地说:“不顺路。”
不顺回家的路,不顺攻受的路,也不顺情人的路。
他们是对手,纵然有那么点隐晦的惺惺相惜,也还是对手。
桑野撒野玩闹之后也没执着,他原本就没想着要林烝送。
没谁会大老远来私立医院体检,林烝多半就住在旁边,玉华庭院离医院不远,说不定林烝连车都没开来。
才不过见了三次面,这位林老板实在是很有意思:冷淡狠心的、精明狡黠的,竟然还会有今天看到的一点变扭的善意。
林烝走了,桑野慢悠悠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坐在医院中厅里莫名地笑了下……那也说不上是善意,谁知道是什么呢。
秋天难得不再折磨江南的云雨,露出晴朗午后的一片阳光,懒散,微微凉着,没什么风。
桑野拎着药往楼下走,坐进汽车后座,黑色的车隔绝灿烂,看起来有些阴郁。
林烝在巷口抽烟,隔着淡淡的烟气,远远看见车窗摇了下来,露出桑野懒散靠在车窗边的脑袋,迎着光有些毛茸茸的,隔得远他看不清,不过桑野应当是要眯起眼睛的。
汽车缓慢起步远去,林烝闲懒地转了个身。
江南没有萧瑟,常青树里点缀着些许的黄叶,在秋风里灼灼燃烧,午后的阳光显得浅淡,在树梢上弹了一首巴赫。
林烝穿着休闲裤和衬衣,走过红砖人行道,穿过路灯之下,白昼变成黑夜,E小调托卡塔沉进深深的蔚蓝中去,黑夜给他披上深黑的丝绸睡衣,污秽还未破晓。
他的别墅空荡荡的,林烝赤脚走在地板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袅袅的香味点燃夜晚,电脑屏幕映亮他的眼睛,细长的眼镜链从额前垂下来,轻微地晃,细碎如星。
会话窗口闪动,许卿发来的消息说:“林小四,周末去泉镇钓鱼桑野也会去。”
林烝看着那个名字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桑秦儿子的名字,之前他一直都没认真记。
处理完公事已是深夜,合上笔电,林烝摘掉眼镜:“桑野。”
这个名字挺适合他。
陷入睡眠,桑野梦见晚宴上戴着假面的宾客踏着乐章曲调在跳舞,旋转、交换,飞扬的裙摆和燕尾服,而他穿梭其中。
不知道是谁的手指纤长,快节奏地跳跃在琴键上,一个又一个的音符串联,急促又欢愉地催着他,硕大的楼梯上铺着柔软华贵的深红地毯,延伸通往二楼的阶梯在音符狂欢中扭曲旋转,传送着他飞奔而上,陡然间打开尽头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