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桑野是为了什么?
办公区的职员渐渐多起来,都不认识这位新来的朋友,好奇地探头去看,小声又问叶小如。
桑野若有所觉从漫无目的的放空里回过神来,一回头,那些座位和人一一对号,他脸上笑得风流散漫,声音是懒懒的调子:“各位,早啊——”
叶小如看见他目光又从座位上瞟过去,忽然地心里一哆嗦,却见着这位年轻的少爷冲她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好会骗人。
上午十点的时候桑总桑秦大驾光临,把一众高层叫上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桑野无状顽劣地坐在一边,手里翻看泉镇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实地勘察资料和投资分析。
资料上规划的主要区域范围二百七十三亩,土地竞拍价算下来一亿九千万,后续开发要得只会更多,但到底泉镇弹丸之地,十个亿足够把这片地撑死。
这还不是桑秦的野心所在,他看中的是泉镇未来的后续开发和发展。
二百七十三亩地只是一块敲门砖,旅游规划、商业区和住宅区建设才更能带动这二百七十三亩的后续收益,他看中的是这个弹丸之地日后的成长。
如果把泉镇比喻成一个尚且懵懂不知事的婴孩,桑秦想要的就是把它完全的归于自己名下抚养。
城区市场饱和竞争力度太大,在当前形势下不宜锋芒毕露,这样的道理桑秦晓得,嘉南集团也会晓得。
投影屏PPT里滚动着关于泉镇的第二轮市场调研结果,桑秦坐在会议室主位上,作为领导的风范在十余年的磨砺下已经变得熟稔:“所以目前我们最大的阻碍就在于嘉南,他们之前一直搞的都是城市功能用地的建设,这回听几位老朋友说他们对泉镇项目也是很有兴趣,似乎还铆足了劲儿要和我们争上一争。他们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市局那边认识的人是真的不少,但一切还是要凭实力说话的。”
散会时候桑秦把桑野留下来,还有另一位漂亮的白领精英,桑秦笑着对桑野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张经理,泉镇的项目是她全程参与的,你跟着张姐多学习学习,以后我也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桑野略一挑眉,被他爹这外人面前施展的一套表面功夫逗得心里发笑,脸上也装起来,一派天真地回答他说:“好的爸爸。”
又向张经理笑:“那请张姐多多指教咯?”
张经理挂上职业性从容假笑和他微一握手。
午饭桑野是不会纡尊降贵吃食堂的,他体贴的混血秘书怀特小姐给他定了外餐,顺带警告她的老板一再表示她来中国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他做事的,说得桑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错了下回再也不敢。
怀特小姐话多又活泼,等餐时间问起他工作上的事情是否顺利,桑野笑容在嘴角一顿:“哪能那么顺利,你觉得他真的会我一回来就把项目扔给我?老狐狸只想空手套白狼要我的钱,以后的事情镜花水月指不定哪天就要变卦,我要他给我人手,可不是要去给别人当下手的。”
电话那头嗤嗤笑他:“我看您呐就不该回来,这不是药王庙进香——自讨苦吃么?”
桑野也笑:“这歇后语说得,你比我这个本土人知道得还多。”
怀特小姐飞扬起语调:“那是当然的了!”
桑野和她玩笑几句挂了电话,忽觉索然无味,他没有故土情怀,算不算本土人概念都已经模糊。
午餐吃到一半,张经理敲开他临时办公室的门:“小桑总,今天下午梁局回国,我们约了下午的行程,您看要不要一起去一趟?”
桑野慢条斯理地吃完鱼子酱吞拿鱼塔,慢条斯理地优雅擦了擦嘴,这才一点头:“可以。”
张经理微一皱眉,没有多话要给他关上门,桑野又叫住她笑说:“对了,我初来乍到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张姐给我个助手帮帮忙吧。”
没等张姐说话,他又开了口:“我看那个叫叶小如的小姑娘就不错,听说是去年刚毕业的?刚毕业好啊,遇见谁谁都是她的前辈,遇见谁她都懂事讲礼貌。”
他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带着点戏剧性的夸张,莫名听来就让人上火察觉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张经理眉头愈紧:“小如有她的工作……”
“不过是钱的事罢了,”桑野嗤笑一声打断她,“你叫她来就是,我又不是给不起。”
话说到了这里张经理拧眉给他关上了门,背影里都带着不快。没一会儿叶小如兔子似的来敲门,脸上还带着未被社会磨去的一点年少稚嫩:“桑总,您找我有事?”
桑野摆摆手笑说:“叫得那么正经做什么?我还没篡位夺权当了你们的桑总呢。你爱吃甜食吗?”
叶小如没跟上他思维跳跃的速度:“啊?还、还行吧。”
桑野把面前没有动过的餐后甜点递了过去,巧克力慕斯味道香郁,巧克力酱浓稠辅以细碎果仁,金箔些许装饰其上,形貌像是一件艺术品。
“外餐点的是套餐,我不爱甜食,如果你喜欢的话,请不要介意。”桑野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绅士而优雅,配上他那双眼睛是真的摄人心魂。
叶小如不敢接,惶恐道:“这怎么好意思?”
桑野噗嗤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桑总说了,最近你手头上的工作停一停,跟着我往泉镇辛苦几趟,工资从我这里走,额外给你补贴当做是业务费。初来乍到总不能小气,补贴的钱按照工资给你翻一倍好不好?”
叶小如心脏怦怦跳,紧张地问:“那我要做什么?”
“我对姑娘不感兴趣,倒是那位嘉南的林老板,似乎很有点意思,”桑野开诚布公地说,“听说去年的时候他从我们这边挖走了不少人?你知道什么,都给我讲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林烝出场的,两千字没写到,噫,三千八百字还没写到……==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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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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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野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我对姑娘不感兴趣。”
“倒是那位嘉南的林老板,似乎很有点意思。”
“听说去年的时候他从我们这边挖走了不少人?你知道什么,都给我讲讲?”
一时间重点太多,叶小如被冲昏了头,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答题,本能地跟着最后的问句警备地回答说:“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一个小员工能知道什么?”
桑野笑了笑:“跟着我做事还是小员工,那我可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小老板’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小如犹豫了一下,“我那会儿刚转正没多久,只听说是张姐的助手小方哥跳槽了,当时公司里传的话不太好。说他是……说他是……”
叶小如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桑野笑问她:“说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嗷呜叫吗?”
叶小如被他逗笑,抿了下嘴唇,犹豫着向桑野低声道:“说他是宁愿给嘉南的老板当秘书,因为他俩有一腿。”
“噗,”桑野食指刮了刮鼻尖,低头一笑,“这位嘉南的青年才俊林老板很是有点东西啊,我还以为他是怎么把人挖走的,原来靠的是美色?”
叶小如道:“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跟着方助走的还有好几个员工,再具体的原因我就不晓得了,这估计也都是他们的玩笑话。”
桑野从转椅里站起来,手长一端,把盛有慕斯蛋糕的白瓷盘托在指间,向叶小如走过来。
他身量比小如高上许多,对小姑娘来说颇有压力感,长腿一跨,小如往后靠在墙边,眼睛里带着点兔子般的惊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颤巍巍伸手去接那个托盘:“桑、桑总,我、我自己拿……吧?”
桑野眼角往下一弯,弯成勾人的笑眼,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眯弯着笑起来的时候光泽难分,看不清深浅。桑野轻笑着问叶小如:“嗳,小如,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叶小如脑子里混沌稠成了一锅浆糊,咕啾吱呀的齿轮发出艰难的声音。一方面的确他的容貌好,靠得太近,男人的侵略性带有压倒气势,再一方面,这么第一天认识就胆大妄为地来问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实在是……呸呸不要脸!
叶小如磨了磨嘴唇:“挺、挺好的啊……”
桑野往后一退,将白瓷盘放在她手上笑得体贴:“手的温度会影响慕斯的口感,你要趁它味道正好的时候把它吃掉才好。”
叶小如接过他递来的小银勺,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品不出其中意味。
撒了金箔的慕斯蛋糕吃起来味道的确和普通的不同,一口香浓不腻,金箔口感细脆适中,蛋糕微凉丝滑,入口如绸缎一般抚过口腔和喉管,回味无穷。
叶小如吃得既享受赞叹,又胆战心惊,时而感觉自己能化在当下,时而又感觉自己像是“吞金自杀”。
她买的耳坠也就是个银钉假水晶,面前这位直接吃金子,还因为不合口味就拱手送人,资产阶级腐朽可见一斑。
这事儿比昏昏欲睡的马哲课现实得多,让叶小如精神抖擞,陡然间思绪万里,恨不能与革命先贤共赴,投身于伟大的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当中去,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天下大同,去他的高低,去他的腐朽。
这样的腐朽再多深入想想,就更觉得自己朝八晚五太辛酸了,掐一下掐出来的一滴眼泪水都能泡杯酸不拉几的柠檬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享受过资本熏陶,叶小如的咸鱼精神动摇倒戈,眼前这位“纨绔”让人看不懂,却似乎并非谣传那样“放肆”,有些东西不能光靠看,还要去体会,她笨虽笨,悟性却上佳,莫名的对桑野没什么敌意。
屋内有女士,桑野只叼了根烟并没有点上。
叶小如忽而说:“那位方助还结婚了呢。他要真是……那什么,那他老婆也太可怜了。”
桑野笑笑:“他都结婚了你们还这么编排人,哪来的道理?”
“嗯……主要是……主要是去年年末时候的一个晚宴上,听她们说看见了嘉南那位林总和……一个男生在一起。没过多久方助就跳槽了,这时间近得让人吐槽,就有了些风言风语的说法。而且那位方助性格有些冷,寻常也不和大家一起聚餐玩闹,算是比较孤僻吧。”
桑野随意地点了点头,对此兴趣缺缺,那位方助是真的gay还是假的,他不在意,结婚是不是同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想站在道德层面去评判什么。
蛋糕要在口感适中的时候去品尝,但他对甜食没有兴趣,他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味蕾渴求,精神干涸,浮生长恨欢愉少。
劣质的腐朽和水土不服的变扭让他挑剔的胃翻滚作怪,连带着头脑都厌倦此刻,不知道自己为的是复仇快意还是在漫无目的的生活里给自己找点乐子。
稍微闲谈几句,人事和财务那边打了个招呼,叶小如被调到他手底下做事,回到办公室的桑野东看看西看看,觉得这五十平的办公空间逼仄不自在,桌案茶几沙发他通通不喜欢,座椅更是像长了针,他坐一屁股都是满屁股的嫌弃。
“这里连一个唱片机都没有,没有歌剧没有书,没有咖啡也没有酒,”桑野想着,“这要我怎么活下去?”
四指往桌上轮次一敲,桑野揉了揉额头给他的怀特小姐打电话,电话那头怀特小姐早离开苏河旅游潇洒去了,接听时候满听筒的风风火火:“桑,我已经和你说了我是来度假的我不想工作!”
桑野满脸赔笑:“好了亲爱的我就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怀特小姐估计是往青岛遛了一趟,口音从老北京鸡肉卷变成了哈啤大碴子:“啥事儿啊?”
桑野被她逗得不行,笑了半天才好不正经地问:“我的小提琴能给我送来不能?这里的生活太空虚了,我要找个时间去剧院,要不然你找找给我订个票什么的?要不把那架老式唱片机运来也行,就是我法国住宅客厅里那架,噢对了还有唱片。”
怀特小姐“啪”一声撂了电话,桑野再播过去就是忙音了,他瞧瞧手机叹了口气,自顾自又乐了,给别人找麻烦总给他带来无限的愉快。
下午时候叶小如还挺紧张,因为他们要去见位局长,厅局级国家干部,十三级往上。
她寻常的工作是做项目助理,哪能和政治人物接轨,这方面一窍不通,张姐和她讲一些注意事项的时候更是听得她七窍冒烟,眼睛打转,像是医兵临阵提枪要上战场,生怕自己会有什么失误。
桑野也在受教育的行列之内,大咧咧坐在会客室里听从“前辈”张姐的谆谆教诲,看叶小如满头迷茫觉得好笑,等张姐讲了大半天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才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位梁局真可怜,一下飞机就要谈正事消磨饭局,都没个时间休息。”
张姐点头道:“所以我们安排的是去温乡茶庄喝茶,梁局喜欢喝茶,那边安静,服务也好,和我们要讨论的话题也合适。”
桑野眨眨眼睛:“噢?茶庄有什么意思?有特殊服务没有?”
张姐和叶小如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