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抛接手中的打火机,火焰在开合之间跳跃,流银一样轮转在他手上,像是个精巧繁复的魔术。
桑野笑了笑:“温乡茶庄好是好,听起来也蛮不错的样子,可这也太单调无趣了,喝个茶有什么意思,别喝半路上打瞌睡,人梁局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可怎么办?”
张姐拧了眉头:“那你说要怎么样?行程都已经定下来了。”
“定下来的可以再改,生意谈不成要再谈可就难了,”桑野笑得骚气,“我们不是看中泉镇的温泉么?自然要同行相争,看一看别家做成了什么样子才好。”
张姐眉头紧皱:“你是说去泡温泉?去浪洲么?那里的服务可上不得档次。”
桑野笑:“上不得档次有什么好去的?不是还有另一家叫苏庄的么?”
张姐没好气说:“苏庄?你知道苏庄的老板是谁么?就是那位——”
“那位嘉南集团的林老板——”桑野拖长了玩笑的语调,“我知道呀,就是因为苏庄是他家的我们才要去,不给苏庄挑一挑刺,怎么能让梁局知道咱们会做得更好呢?”
“那也不是你说想去就能去的,现在已经快到点了,我们还要去接机,苏庄怎么的也要提前两天预定位置,这会儿哪里来得及?”张姐是没个好气了,她瞧不上桑野的浪荡性子,当下道,“你不要想到哪就是哪,也要看方案的可行性,何况你就知道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好了,哪有那么容易?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桑野没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只在最后的时候笑出了声:“张姐,我想你可能不太知道,我回国头三天就把苏河玩了个遍,泡温泉这样的消遣在秋天实在是种享受。我在苏庄办了张卡,叫白金会员,有个权限,叫终生免预定。”
“新时代女性还是要更有眼界的,张姐不工作的时候也要懂得享受生活,不然的确有些事情嘛……唉,”桑野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要用你的财富水平来衡量我的消费标准。这是跨次元的,你可能想象不太到。”
桑野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晃悠悠看向窗外,天气一般,正如他百无聊赖地心情,街对面巴掌大小的绿化带里可能有云雀叫了几声,被淹没在城市喧嚣之中很快消亡,桑野却听见了那呼颂的歌声,微微一勾嘴角:“生活这么无聊,当然要给别人找点麻烦才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准备照例两千字的,谁知道两千字还没写到林老板出场,晚上又写了一千字,还是没写到!作者迟已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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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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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庄,竹枝流水,汩汩淙淙地将水流送进氤氲池中,浮花轻翻浪蕊,精油香薰点在小铜盏里,石床被熏渍得幽幽散热。浴袍倦怠地垂在石床边,林烝沐浴而出,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把浴袍一披,动作一紧一顿,像是用直尺测量过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扎了个腰结。
他享受生活的方式有很多,健身看书看电影,泡温泉喝点小酒抽根雪茄,消费于他而言没什么俘获感,想要的东西买就是了,这种态度久而久之也演化成一种无趣。
前段时间他受邀前往北京去参加一个高峰论坛会,他二哥还特意找过他聊几句近况,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觉得他孤僻了些,不太好。
“你这人太没有归属感,”林二哥说的原话如此,“为什么不尝试着去参加一些俱乐部?胜寒或者门萨都可以去试试,遇见新鲜的人和事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刺激和快乐,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有趣的灵魂还是很多。”
林烝瞥了他二哥一眼摇摇头,薄唇开合就两个字:“无趣。”
庸人无趣没个快活,他又凭什么要因为自己的孤僻而选择与人为伍?纵然那些人有有趣的灵魂又如何,刻意地去接触去认识,这样的行为让林烝提不起兴趣。
他孤僻又高傲,无意于主动去接触任何的人和关系,少年时候或许还有这样寻求志同道合者的想法,但可惜他的少年时代有些太过辉煌,耀眼得让旁人大吐酸水。
“你都这么厉害了”“你都得到xxx奖了”“你家里那么有钱”——进而得出一个个荒谬的结论——“你什么都拥有了,难道还会不快乐吗?”“我要有你家那么有钱,我早笑死了”。
少年人单纯的羡慕和嫉妒表露无疑,让林烝变得愈发孤僻,甚至曾经一度怀疑是自己的情商和沟通能力有问题,这样的孤僻让他在少年时候有轻微的自闭现象,家人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让他做智商测试,少年林烝拿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具体多高他没有在意那个数值,但忽然就明白了,不合群只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优秀。
孤僻里生出来盔甲一般的傲慢,厚涂面具一年年挂在脸上逐渐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
到现在他的社交思维,于公事上一派和谐、无可挑剔,于私事上就感到格外无趣了——他没什么知心朋友,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朋友,他的私交圈子小而精,无论在外面多圆滑世故,回到生活状态下他还是更喜欢一个人。主要是他也只习惯了一个人。
成年之后闯自己的事业,却无论怎样都逃不开一句“代我向您父亲问好”,他不是活在羽翼下的人,他的傲慢不允许自己得到这种评价,所以他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苏河。
性格方面唯有在偏执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符合年龄的“还不够成熟”,他是天生的商人,想得到的不择手段,不想得到的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目前来说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人,事倒是有一件:他想要泉镇的那片地。
回到室内,醒酒器的设定时间恰好,品尝一口酒香绕过舌尖、两侧,流连在舌背丝丝缕缕地延伸到喉头底部,化成呼吸里的甘草香味,沁满心脾。
桌上的手机屏幕里挂着几条未读信息,以及一通未接来电,都来自于他的秘书方弦。
林烝点开看了看,十分意外,上边的消息写着“桑秦的儿子带着梁局来苏庄消费”。
林烝略一挑眉,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回拨过去头一句就问:“梓安的泉镇项目不是一直在张鹿鸣手上吗?什么时候改到了桑秦儿子的头上?”
这个也就是一句嘲讽,并没有回答的必要,一个重要项目临时换了领导者,就像是朝令夕改,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更何况换来的这位从前听都没听说过,不知苏河深浅,入不了林烝的法眼。
“带梁局来泡温泉?他要不是太蠢,就是太过自信,”林烝笑了声,“以为我苏庄好拿捏的么?”
桑野的这番举动在林烝看来不过是小家子气的挑衅,妄图在踩一捧一之中拔高梓安的公司形象,这做法既不入流又很容易产生各类不可控的反转,是一个十分冒险的方案。
“这样的冒险不是没有意义,”在去机场接梁局的时候桑野这么对叶小如说,“你想想看,泉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是它山上的天然温泉,那么买地做什么?当然是把泉镇打造成温泉小镇。如果你是林烝,你手下有苏庄这么个产业,你要拉拢梁局买了泉镇那块地,你请客吃饭,会把他请到哪里去?当然是请到苏庄。”
叶小如也不笨,当下想通了:“所以我们这是先发制人!”
“孺子可教也,”桑野笑道,“你张姐也说了,市里排得上名号的消遣地方苏庄还在浪洲之上,精心打造的一套流程服务下来,只怕梁局长腿都要泡苏了,哪还会想起喝茶?”
张姐轻哼了一声:“你这主意打得好,但并不一定能做好,鸡蛋里面挑骨头,太过刻意反而成了小人,梁局也看不上杠精。”
桑野笑嘻嘻地说:“杠完之后我就胡牌,这叫杠上开花。”
指节分明,滑过衬衣边缘停留在深海贝母扣上,小巧精致的扣子穿过扣眼似乎能听见啵的一声轻响,衣着整洁、一丝不苟,喝过最后一口红酒,林烝闲适地将绅士杖一点地面,绅士杖末端约是指甲盖大小,一个平方厘米,点在苏河市内的地上,一平方厘米三块钱。
欧式壁灯状如并蒂双生的铃兰花,走廊上铺着柔软无声的地毯,悠长悠长又寂寥地延伸到尽头,偶见侍者和客人,相熟的也不过点头一笑。这一路的闲懒穿过苏庄穹顶高悬的大厅,从划分不同消费水平的分支里选上那条代表白金会员的、名为“夜莺”的那一条。
方弦等在2307的门口,见林烝来了只交换了个眼神,往旁边的2308一瞟,林烝点头一笑:“已经开始了?没必要在这里堵着他们,自然一点就好。”
先发制人?先发制人的小算盘在他这里打不响,张鹿鸣可以带梁局来苏庄消遣,他自然也可以创造“偶遇”的机会打破梓安的先手。
林烝没有在2307呆着,漫无目的地往附近走了走,穿过一座温泉庭院的时候,湿雾墙壁上的镜面装饰在雾气中凝汗,朦胧成一件艺术品。
镜面里男人的样貌变得渺远,一瞬间看去不像是他自己,目光和思绪重新聚焦之后,林烝又能那一抹灰蒙蒙的人影里看见自己近乎偏执的严谨苛刻,让他一皱眉头。
忽然间林烝听见一抹飞扬的口哨,如同玫瑰花丛里自由浪漫的夜莺,Pour Toi的调子透着优雅的性感,像是淋了薄层蜂蜜的甜品,青涩的莓果散发出微醺的酒精味道,音符如光滑绸缎旋绕在舌尖唇齿,哨音婉转,令听者耳畔柔软生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
在高端温泉度假酒店这么放肆地吹口哨林烝还是头一回遇见,口哨吹得到了动听的境界也令他意外和莫名享受,鬼使神差的,在哨音接近的时候他没有挪动步伐。
羊肠石子小路那头飞来一只快活自在的鸟,捻着酒杯夸张地叹了一声:“无趣啊——”
事情顿时变得有趣起来,林烝瞧见那没骨头站相靠在墙边的人,氤氲的热气像小提琴琴弓和琴弦之间难分难舍的浪漫,而浪漫那头的人,巧了,他见过。
桑野一声感叹之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存在,一眼懒散瞟过去,朦胧水雾像是蒸汽时代的喧闹,在林烝笔挺的腰脊和一丝不苟的装扮里,桑野想起北京那晚遇见的有趣的男人。
这可不是巧了么……桑野冲他举杯笑说:“有点意思,又见着你了,渣男。”
这话骂得太直白放肆,透出他太过自由的快活,以至于林烝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鞠躬。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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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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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烝笑容里三分讽刺两分有趣,不论是出于家庭原因还是个人能力,他身边都没有个会直言他是“渣男”的人。
这话太直接了,比什么阿谀奉承,什么酸水柠檬茶有意思得多。
桑野身上穿得还是松垮的深色睡袍,垂感如水,暗纹飞云,松松地露出锁骨和胸口,宽大的袖子因他举着酒杯而露出半截手臂。
桑野的头发上挂着一层水雾,他的笑眼也是,水濛濛的好看。
视觉动物本能的感官蠢蠢欲动,林烝把他上下一瞟,颇为欣赏大度地原谅了他这一句放肆,点头默许:“又见面了。”
“嗯哼,”桑野抿了口酒,斜眼看向林烝,“你这也是好兴致,穿西装泡温泉,来当柳下惠吗?热也不热?”
林烝抬眼微一挑眉,正对上桑野饶有兴趣的眼神夸张而刻意地巡过他的领口和腰,端起酒杯,酒液的颜色把嘴唇浸渍红润,眼睛却仍旧没有放过他,口上还要调戏一句拉长了音调的:“脱啊——”
林烝的偏执脾气蓦然冒了尖,轻声嗤笑,抬手松了松领带,微微张开双臂:“你来。”
桑野觉得这人有意思极了,都没忍住笑出声。木屐敲在碎石地面上嗒声作响,桑野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把纨绔性子一收,挺起腰背和林烝的目光直视片刻,眼神里陡然闪现的锐利勾起林烝的兴趣,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桑野也就正经了一会儿,立马又变得没骨头起来,贴近林烝耳边,带笑的声音像是情人低语:“林老板,久仰大名。”
林烝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变,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偏头低声道:“桑总倒是很让人感到意外。”
桑野低声笑起来,鼻子一动:“Romane Conti的香味,啧……你有这么好的酒不请我,就给我喝这个?”
林烝看向他手中的红酒:“来者是客,桑总想喝什么酒,尽管去酒窖里挑。”
“这还差不多,不然我可要告你一句招待不周。”桑野没脸没皮地说。
林烝亦不太要脸地装模作样回敬他:“那可真是令人感到抱歉。”
桑野又笑起来,斯文败类,眼前这位林老板和傅知非还不是一挂的,至少傅知非还要点文人脸面。
林烝眼睛一眯,面前的纨绔少爷优雅地喝了口酒,行动举止像是晚宴上从容腐朽的贵族,一双眼睛还勾着他,叫人看不清他背后的意图。
之前北京的初次见面的确是巧合,他两个谁也不认识谁,可这两个都是聪明人。林烝从那口哨声来的方向里就猜出一二,没挪动的步子,也是因为好奇桑秦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没想到相遇的结局让他有些惊讶:一来他没想到他们竟有一面之缘,二来他也没想到这位桑家的公子看起来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