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兀自讲着他离开的这两年的所见所闻以及各种艳遇,在林烝的前奏里充满了街头巷尾的俚语。
等间奏音符往五线谱里一落,所有窸窣的交谈戛然而止,桑野被扼住咽喉,砸进去的交响曲突然变成他的哭声。
林烝额上的汗滴下来落成一连串的休止符,拥抱着安抚来得太快的桑野的失控。
桑野突然地哭出来,跟孩子一样根本不讲什么哭起来的脸面,稀里哗啦往下一淌轮弦和琶音,哽咽得一缩一缩,巴住林烝的肩膀哭着问他:“林烝你爱不爱我?”
林烝没有说话,桑野便捶他,一口问一句:“林烝你爱不爱我?”
问到最后他又哭起来,耍赖一般地哭:“快说!快说你爱我!”
林烝托着他的后颈抵住他的呜咽叹了口气,吮咬他的嘴唇,轻轻叼起来磨了牙才放下,留下一点点伤口,认命般地回答他说:“爱。不能更爱你了桑野。”
桑野停下他的耍赖,鼓点便响起来催了四个八拍,呼吸声也成为乐曲的一部分。
桑野哭得不过瘾,又掺着眼泪问他:“什么叫‘不能更爱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五毛钱的不能更爱我了……”
林烝扣住他五指,音阶往下一落,酥麻像是野蜂振翅在桑野背脊上嗡嗡响了一片,林烝咬牙问他:“还要怎么爱你?这样够不够、重不重?全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桑野汗湿了眼睫,迷蒙说:“他们都说我不好,说我对你无理取闹,我有什么好?”
“我爱你对我无理取闹,”林烝用力一吻他,桀骜地说,“我们的事情,哪容他们置喙?”
桑野抱住林烝低声笑出声来。
完事之后桑野趴在床上玩消消乐,关掉了游戏声音,小声哼着乱七八糟的童谣,眼睛不住地往卫浴方向瞟,里面有林烝洗澡的水声。
“My mother, she butchered me,
(我的妈妈她杀了我)
“My father, he ate me……”
(我的爸爸他吃了我)
林烝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两句,皱了眉头拍了他一下:“换一首唱。”
桑野撅着嘴向他扔了个斜眼,愈发嘚瑟地哼起来:
“My sister, little Zhengzheng Lin,
(我的小妹妹,林烝烝)
“She gathered up the bones of me,
(她捡起我所有的骨头)
“and tied them in a silken cloth,
(包在一条绸手巾里头)
“and laid them under the juniper.
(埋在那棵杜松子树下)
“Tweet tweet! What a pretty bird am I !”
(啦啦,啦啦,我变成只多么美丽的小鸟啦!)
桑野吹起俏皮的口哨,被林烝捏住嘴唇亲吻,舔上了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童谣改编自《格林童话》的《杜松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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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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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野眨了一下眼睛,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林烝的影子。他笑了一下:“我很想你。但是很奇怪, 为什么你不来接我下飞机?”他勾了一下林烝的下巴:“嗯?林烝烝?”
林烝亲他一下并没有回答。
桑野哼笑说:“来接我好掉你的面子是吧?林老板排场太大, 我没这个资格要你接。还是你又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小秘密?”
林烝刮了下他的鼻子,单手快速打字回复着一些消息,桑野从旁边趴过来倚在他肩膀上, 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像一只小妖精没骨头地缠住他, 撩着眼睛瞥他, 笑说:“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
林烝无奈地松手让他把手机扔去床头柜上,桑野整个人都占据在他怀里,紧巴巴地问他:“爱不爱我?嗯?爱不爱我?”
林烝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把他抱着。
桑野在乎的也不是“他”的回答,而是“回答”本身。
“我的妈妈她杀了我,我的爸爸他吃了我,我只有一个小林烝, ”桑野点点他的下巴, “他爱不爱我?”
林烝低头炙热地吻他一口,烫上他的嘴唇:“你说呢?”
桑野哧哧笑起来, 和他抵着额头低声说:“再来一次。”
林烝又吻他。
“再来。”
林烝静静地看着他。
“不可以吗?”桑野问他。于是林烝托着他的脸颊再一次吻他。
唇齿交缠往床上一滚,桑野推倒他坐在他身上解他的腰带,笑嘻嘻地说:“再来一次。”
林烝把他拉进怀里摁住不让他再耍滑动弹,在他颈项里深深呼吸:“不来了阿野。”
桑野没说话,林烝抱着他:“你瘦了好多。”
“是吗, 我都没感觉。”桑野的声音淡下去,又轻声地问他:“你爱我吗?”
这句话他今天问了太多太多遍,像是充满恐惧又抱有希冀地一次又一次问他,用那种放浪的、玩笑的姿态一次又一次恳求答案。
“爱,”林烝说,“爱你。”
桑野尤不死心地还要确认一遍:“真的?”
“真的,”林烝微微叹息,认真地轻声道,“爱你。就像找到了自己的肋骨。”
桑野笑起来:“你好肉麻。”
林烝哼了一声,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睡一下。”
这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桑野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起来,又累又困,他打了一个哈欠,溢出来的眼泪把他的眼睛润得亮亮的。
林烝在他打哈欠的时候坏意地掐住他的腮帮子,把桑野呛得咳起来,桑野瞪他一眼,林烝就低声地笑。
桑野像只傲娇的夜莺,把喉颈一仰:“我不爱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烝叹,“一直都知道。”
桑野像是小把戏被看穿了的孩童,埋头脸红,稀里糊涂地“唔”一声,陷进深深的困倦里,在他怀中沉沉睡过去。
太久没有这样被人环抱着睡觉,那些失眠的、被母亲谋杀被父亲啃食掉的破碎的夜晚像毒药烙哑了他的咽喉,他太久没有放松下来,也太久没有得到拥抱了。
林烝强制性的独|裁和对他的独占欲既像是笼子关住他,又像是保护伞把黑夜里的危险隔绝在外,变成一方小小天地供他停憩。
“所以你们和好了?”傅知非和许卿都这么问。
桑野坐在傅知非家里,小狗子围着舒望兜兜转要他抱,舒望把它托到膝盖上揉它的小肚皮,然后打了个喷嚏,傅知非把小狗拎开,又叫舒望:“去戴口罩。”
舒望啧了一声,嫌麻烦地不愿意,被傅老师盯了半天,认命地一低头,翻口罩去了。
桑野好奇地看着他们:“舒望怎么了这是?”
傅知非烦躁地:“从年初的时候就有一点犯鼻炎。”
舒望顶着个大黑口罩:“我觉得是粉尘过敏,和狗没关系。”
“免疫力低下,”傅知非瞥他,“叫你早点睡觉,晚上写字还伤眼睛。”
舒望冷酷酷地不瞧他,有点生闷气的意味,傅知非还想和他说话,看了眼在场的、“多余的”桑野:“你还没说你和林烝是不是和好了。”
桑野也意识到自己是颗高瓦数的电灯泡,摸了摸鼻子:“反正……睡过了。”
傅知非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口:“咳咳……你……你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桑野翻着白眼:“区别大了去了。”
“你这让我怎么说你们好?”许卿在视频那头揉了揉眉心,“那桑野现在是怎么个想法你弄明白了没有?”
林烝低头喝咖啡:“……”
“……”许卿都被他气乐了,“你这一点长进也没有。”
“做这种事情要有什么区别……”桑野揉着鼻子,“爽就完事儿了。”
“是没什么长进,”林烝放下咖啡杯,“他多半就是想及时行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本质上还是和以前有区别的,”桑野摊摊手说,“经过了桑秦的这件事,我又滚回去了,林烝还怕我以后会想走就走吗?我还走得了吗?”
“他一惯都这样,”林烝捏了捏眉心,“我拿他没有办法。”
“你看他前段时间一直都不来找我,桑秦一出事他就冒出来了,肯定有什么阴谋,”桑野气哼哼地说,“他对我的招数可太多了!”
“我那是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见他……”林烝烦躁地说,“要不是桑秦这里出了他打人的意外,见面应该是在股东大会上。”
“反正我是被他吃的死死的,那就这样吧!”桑野自暴自弃地说,“你说要是林烝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打桩机该多好。”
傅知非:“……”
林烝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桑野变成笼子里的鸟,最好也不要太闹,叽叽喳喳的。”
许卿:“……”
“所以你们现在是……”舒望试探着问他,“什么关系?”
许卿:“你要对你们现在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点,至少要能判断你们之间目前是什么关系吧?”
桑野交扣着十指,十指轮流敲过指节,闲懒地坐在圈椅里:“情人关系。”
“情人?”林烝自嘲地笑了一下,“就这样也不错。”
傅知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桑野就先一步开了口:“我不敢奢求太多,真的。我不想有任何变成桑秦的可能,我不要和他一样。”
许卿皱起眉头:“情人关系能有几年的保质期?像桑野那样热烈自由的人,他又能在你身边呆多久呢?”
“我想过这个问题,”林烝反问他,“每一段关系都非要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吗?如果我们就是介于情人和爱人之间呢,又要用什么名词框住它?”
许卿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想法,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不是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好吗?”
“可我现在也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事,”林烝笑了笑,“之前把界线划分得太清楚了,才会有更多的矛盾。”
许卿笑着耸耸肩:“行吧,总而言之,你和他好好的就行,别的事我也管不到啊!”
“谢谢。”林烝说。
许卿摆了摆手:“说谢就生分了,我应该说什么,那就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烝笑说:“眷属就不多想了,不成怨侣就行。”
许卿被他说得笑起来,林烝无意识搅动咖啡杯,低声说:“他太自由了,没有什么字词能框住他。”
许卿看着他的神情感慨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至少我是看不懂你们两个的,但这么看来,你们倒是了解彼此。”
林烝淡淡笑了笑。
“那你下一步是准备怎么做?桑秦还在医院躺着吧?源盛那边法人变更了,梓安这边你打算怎么样?”许卿问。
林烝:“要把桑野留下来。梓安那边的股东已经忍不住了,当年的事情不管他们是不是知情人,梓安在他们看来都是烫手的山芋。”
“所以?”
林烝微微皱起眉头:“我原本想的是收购梓安的股份,但现在来看……不知道桑野会有什么操作。”
“不论怎么样,我不会和钱过不去,”桑野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怀特小姐,“梓安这边还有我给桑秦的钱,要是把公司解散了,我的钱岂不是要打水漂。”
怀特小姐眨眨眼睛,捂着嘴笑说:“桑,你不是还要和林烝算算账吧,那不就成了出尔反尔?”
桑野嗤一声:“林烝把我勾回来,我把源盛给了他,什么都是他的,他怎么想得那么好呢?我呸呸。”
“这个账肯定是要算一算的,”桑野手指算计着轻轻敲着手背,“具体要怎么做我想了个大概,这件事还要去找一找我那位好爸爸。”
他想得入神,忽然看见怀特小姐盯着他瞧,一时间失笑:“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做什么?”
怀特小姐笑道:“好久没见你这么精神奕奕的,真好。”
桑野没脸皮地笑起来,起身张开双臂,和怀特小姐抱了抱:“一切都会更好的,你说是吧。”
“是啊,”怀特小姐翻了个白眼,“可憋和你爹瞎掰歪了,多没意思。”
桑野被她的口音逗得大笑,怀特小姐也笑起来,撩了撩漂亮的头发。
市医院,柏婷荷躺在病床上,眉骨上贴着纱布,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看着桑野。
桑野也是第一回这么心平气和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老了,比少年时候初见的模样要沧桑不少,面容保养得倒是很好,眼睛里却太多留痕。
只是这会儿以往的那些瑟缩和胆怯都消失无踪,变成一种淡然的平和。
桑野打量了一番她的病房,床头摆放着很多的花、水果还有孩子们的画。
蜡笔画上的线条有着稚气的混乱,但是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小人在笑,还歪歪扭扭写着大字——“希望婷荷妈妈快快好起来”。
桑野笑了下:“你现在看起来很不错?”
柏婷荷腼腆地笑了下,还稍微有一点的拘谨,伸手理了理那些画作,把它们放进画夹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福利院的孩子们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