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整个人都挂在了我身上,有没有发热,自然立刻就能知晓。
但我并不准备多言,只睨了他一眼,道:"既然病已经好了,你明天应该能去柳云山庄了吧?"
"可恶!"陆佳咬了咬唇,愤恨不已的低喃了一句。随即眼眸一转,轻笑道,"要去也可以,不过,小凉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把头凑了过来,轻轻的吻着我的唇,口里模糊不清的念道:"就比如......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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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柳云山庄,好像变的有点不同了。"
陆佳心情大好的走在我身旁,嘴里轻轻的哼著:"哪有啊!明明就和以前一样嘛!"
没有吗?我淡扫了四周一眼,默然无语。
右侧的假山塌了一半,左面的亭子只剩了几根石柱,再过去......长廊上的那些划痕,该是剑气所致吧?
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柳云山庄竟已是一片狼藉,其中被破坏的最严重的,当数陆信的落香阁。且不提损毁的亭台楼阁,光是那一整园的兰花,就已全数化为了乌有,细看过去,竟只剩了些断叶残花,当真是毁得彻底。
瞧这光景,该是有人刻意所为。但当今天下,有什麽人能在柳云山庄内做出这等事?
我看一眼淡笑依然的陆佳,心里隐隐有了底。
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既然他说什麽也没有发生,我自然也不好追问,全只当作没看见任何东西罢。
陆佳虽然乖乖回了家,却完全没有去见他爹娘的意思,只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倚在卧榻上假寐。
"很累吗?"
"有一点。"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道:"昨夜好像睡太晚了。"
我愣了一下,声音轻到微不可闻。"咳......这可全是你自己......"
"哼!"他吸了吸鼻子,眼睛仍旧紧闭著。"怎麽小凉你的精神就这麽好呢?依我看,该要反过来才对啊!"
"那是因为......"立刻住了口,怎麽好好的,净往这些事情上扯?我可不似这小鬼,无论什麽话都能大大方方的说出口。
於是即刻改了话题,只道:"你的病才刚好,还是多睡一会儿吧。"说著,缓缓站起身,打算寻床毯子来给他盖上。
"小凉!"陆佳突然大叫一声,下一瞬,整个人都趴了在我背上。
疑惑的转头。"做什麽?"
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笑。"没什麽,就是......很想想抱抱你。"
"......很重。"昨夜......抱得还不够久麽?而且,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怪异。
陆佳撇了撇嘴,依旧紧缠著我不放,并且将头凑了过来,轻轻的说:"小凉啊,今天好像已经是中秋节了。"
"没错。"
"我想吃醉春楼的烧鸭。"一双眼桃花眼直勾勾的望著我,眸子亮晶晶的,分明就是在撒娇了。
"今天中午就要麽?"醉春楼是什麽东西?食馆?妓院?总而言之,应当是在这杭州城内吧?若在别处的话,中午之前买回来可能有些困难。
陆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仍是满怀期盼的看著我。
真是......受不了他!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动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道:"我这就去买。你先好好睡一觉,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重又躺回榻上,面上堆满了浅笑。"就知道小凉你最宠我了!"
现在才知晓?只这甜言蜜语,他最拿手了。
我瞪了一眼过去,手覆上他的黑眸,笑道:"快点睡!"
出了柳云山庄後,我在街上转了几圈,总算是顺利的买回了陆佳指名要的烧鸭。
陆佳的屋子在山庄的西侧,路上必须得经过落香阁。
一路行去,远远的就望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是陆信,他这是......在种花麽?
眼见陆信小心翼翼的躬下身子,一脸认真的把花苗栽进土里,不由得顿下了脚步。
他的速度这麽慢,要种全满园的兰花,可得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而且,堂堂一个武林盟主,竟然亲自做这种事情,无论怎麽想都非常的......怪异。
陆信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眸光微移,然後视线便与我对上了。
"萧公子?"他直起身子,很是惊异的看向我。
我微微点了下头,上前两步,眼望向地上的花苗。先前经过的时候,此处还是满地落花,如今,却已经完全打理干净了。
"你会在这里,是证明陆佳也已经回来了麽?"
我淡扫了他一眼,冷冷的答:"刚到。"
陆信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了一丝轻愁。
"是麽?我还以为,只要我在这里,他便不愿再踏入这柳云山庄一步了。毕竟,前几日......"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过了许久方才续道:"总之,只要他肯回来便好。"
我懒得理会这两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因而仅是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注意力仍放在那些兰花上头。
陆信终於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笑道:"这些花苗才刚种下,萧公子待会离开的时候,可得注意点脚下。"
"以前的那些花,也全是你种的?"一个大男人却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这人的爱好也真是古怪。
他点了点头,重又蹲下身子,动作缓慢的挖了个坑,然後淡笑著将花种进去。
左手的动作......似乎有点奇怪。
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问:"你的手受伤了?"
陆信抬了抬头,云淡风轻的微笑著。"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这伤,跟这被毁的园子应该脱不了关系吧?
手都已经受伤了,还忙著种花,这人......未免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现在这个时节把花种下去,能活得了麽?"
他轻抚了一下左手,微有些遗憾的笑道:"确实不是种花的时节,不过,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想放弃。"说著,静静的看向我,笑得温柔似水,"无论是种花种草,还是......其他任何事,全都一样。"
这话......是对我说的麽?
从前往後,何曾见过这般动人的笑容?
秋风渐起,那一瞬,却只觉温暖无比。那一双含了淡光的黑眸,竟似能望进人心里一般。
心跳渐渐的紊乱了起来。
我按了按胸口,轻轻的皱起眉。
这眼神......怎麽会觉得似曾相识呢?还有,这突然窜起的异样感受,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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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陆佳的房间尚有数步之遥,便已直觉的感到里头多了一个人。
是刺客麽?
心脏一阵紧缩,我握了握手中的剑,正准备直接冲进去,却忽听里面隐隐的传来说话声。
是他......认得的人吗?应该没有危险吧?
轻轻松了一口,我上前两步,静静的靠了在门板上。
并没有刻意去听那两人的谈话,但到底还是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传进了耳里。
"......这种小事,下回就别再来麻烦我了!你只须照我说的去办就行了......"
"......他?是指小凉吗?那个啊......我自有打算......"
我低头看了看刚买回来的烧鸭,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因为有话要谈,所以才故意把我支开吗?
真是!只要他说一句,我自然就会离开,绝对一句话也不听,什麽事也不多问,哪里用得著费这般大的周折?
反而是现在,该听的不该听的,全数入了心里,想装作不知道也难。
屋里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然後就听得陆佳略有些疲惫的说:"小凉快回来了,你先走吧,省得坏了我的事。"
一阵声响过後,屋内又只剩了陆佳一个人。
我闭了闭眼睛,又在门外站了数刻,方才推开房门,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北侧的窗户大开著,陆佳斜倚在窗框上,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松松的垂在身後。但见他半阖著一双黑眸,面上神情既慵懒又妖异,瞧起来和往日有几分不同。
我缓缓走了过去,执起他略有些冰凉的右手,柔声道:"怎麽睡到这里来了?外头风大,小心又著凉了。"
"小凉!"他低唤一声,身子往前一倾,顺势倒在了我身上。"这麽快就回来了?"
"东西已经买回来了,你是现在就要吃吗?"
陆佳精神一振,使劲点了点头,转瞬就恢复成了平日那活泼可爱的模样。
我浅笑著摸了摸他的头,同他一起入了坐,然後静静的望向窗外。
方才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从窗子那里离开的吧?他是谁?又接到了什麽样的任务?
无论我如何告诫自己,也都无法控制这不断飘散出去的思绪。
直到陆佳再三唤我的名字,方才愣愣的回了神。
"你说......什麽?"
"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吃一点啦!"他瞪了瞪眼睛,气呼呼的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心不在焉,我可是会生气的!"
伸手,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发。"抱歉。"
陆佳轻轻的哼了一声,道:"看在你刚才笑得这麽好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他说著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掩唇轻笑了一下,静静的答:"......好。"
"这还差不多!"陆佳扬了扬唇,笑得灿烂无比。
"今夜......要和你爹娘一起用膳吗?"中秋之夜,无论怎麽说还是一家人团聚比较好吧?
"那个啊......"他眨眨眼,无谓的耸了耸肩,道:"到时候再说。我若心情好的话,大概就会去吧。"
我看他一眼,有些疑惑的问:"上回明明是你主动说要回家的,如今怎麽......这般排斥见自己的家人呢?"
陆佳缓缓垂下眸子,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说:"我那时候怎知自己的记性这麽好,心胸又这麽狭窄,一点小事也记恨上十几二十年。"
"那个......对你而言是小事吗?"
他转了转眼睛,细思了一会,答:"当时是非常的生气啦!现在再想的话,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不太想见我爹娘脸上的愧疚表情罢了。严格说起来,他们其实什麽也不曾欠过我,是对是错,如今究竟该不该後悔,全是我自己的事。"
总感觉有些奇怪。他说的话,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陆佳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心满意足的笑道:"我吃饱了!"
我扫了一眼桌上剩下来的饭菜,微微皱起眉。"只吃这麽一点,就饱了?"
几乎就等於没有动过,他的食量还真是小的惊人。
"我病才刚好,没什麽胃口嘛!"
吃饭没胃口,吃起零嘴来却连停一下都不肯。
我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故意恐吓道:"老是只吃这麽一点,你以後可是会长不高的!"
他好像一直很在意自己比我矮的事实。
陆佳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的笑起来,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答道:"没用的啦!我就算吃再多,也绝对不可能......"倏的顿住了,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不可能什麽?"被他不清不楚的言谈弄得一头雾水。
"没......"他略有些失神的调开视线,僵硬的笑了笑,"我是说......好困啊!我还想再多睡一会。"
他这表情,无论怎麽看都是在说谎。只是他不说,我自然也不好追问,只道:"到床上去睡吧,免得又著凉。"
陆佳点点头,蹦蹦跳跳的走至床边。
我立刻起身跟了过去,替他盖上薄被。
指尖不经意的滑过他的手臂,然後就是一阵错愕。
这脉向普普通通,简直就像......完全没有内力的平凡人,难道他当真一点武功也不会?他平日走路的时候下盘虚浮,确实不像个懂武之人。
只不过,若当真如此,他又如何能成为杀手组织的首领?
这样一想,不由得又引出许多疑点。
逆杀曾猜测陆佳就是那个男人,而我也一直如此认定,可如今想来,无论声音还是身形,都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出入。
而最重要的,便是他的年纪。我初次见主上是在三年前,但那个时候的陆佳该还只有十二、三岁才对吧?光只这一点,就无法吻合。
难道......我和逆杀全都猜错了?不,也许错的人就只有我而已,逆杀她根本就是故意误导我。
可......陆佳若不是那个人的话,那日又为什麽要同我道歉呢?何况,方才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想不透,猜不著。摆在面前的,完完全全就是......一片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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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佳不是那个男人,却又有名剑问雨在手,莫非......他便是冷月?
啧!我这般胡思乱想,还不若直接问他来的方便。话虽如此,却始终不敢明白的问出口来,怕只怕有些东西太过脆弱,一触,就会碎了。
我同他,分明就是敌对的立场,却偏能像这般纠缠不清,若非爱得够深,又如何能继续维持这微妙的平衡?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抚上他的面颊,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就是我,陆佳啊!"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双眸仍是紧闭著。
哎?
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沿掉下去。"你......你没有睡著?"
陆佳平日只要一沾上枕头就会睡死,可现在竟然......还醒著?
"我又没说自己已经睡著了。"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微笑著。"怎麽突然想起这麽个问题?"
"没......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有些狼狈的躲开眼,深怕叫他看出什麽端倪。
"这样啊!小凉你只需记著,无论我的身份为何,我都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是吗?这一点我确实相信,但......
"你究竟瞒了我什麽?"我深吸一口气,轻轻的问。
陆佳愣了一下,微讶的看向我,许久之後,才略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我瞒了你什麽?这问题问得真好,你要我......如何作答呢?"
心脏一阵紧缩,实在见不得他痛苦为难的样子,於是忙道:"答不上来的话,就当我不曾问过吧。"
陆佳转了转眼睛,往床的内侧靠了靠,然後拍拍空出来的位置,笑道:"小凉,你陪我躺一会吧。"
疑惑的皱眉,虽然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我还是乖乖的躺了下去。
他缓缓握住我的手,指掌相抵,声音低哑的问:"小凉,我什麽也没对你说,所以......害你感到不安了吗?"
"或许吧。"我以前不曾信过任何人,因而也不知这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究竟是什麽。明明很想知晓事情的真相,却又总会觉著害怕。
"......抱歉。"陆佳抬眸看我,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我瞒了你许多事,只因为感觉那些东西并不重要,相比起毫无意义的过去,我更加期待与你一起的未来。而且,小凉你平日这麽冷淡,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事呢!"
"怎麽不在乎!"立刻瞪了一眼回去,"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全部都......"
说不下去了,我掩饰性的轻咳一下,一张脸又涨得通红。
"原来如此。"陆佳轻笑了一下,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慢慢的磨蹭著。
"小凉,我听说,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爱得深的那个人会比较痛苦。若是要你选的话,你是选情深,还是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