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惹你了?”
谢朗头也没抬,“不是,小鱼还没吃午饭。”
“你是要做给小朋友吃的?!”季明安倒吸一口气,震惊不已。
谢朗每次做饭,都是因为心情极度糟糕,没地方发泄,就拿一块肉慢慢剁,直到缓和下来。
忍不住盯着谢朗半天,季明安斟酌措辞,“你对他,是不是太特别了?”
把摘好的青菜拿到水龙头下,一片片菜叶清洗,“小鱼值得。”
季明安一时无话。
值得。
谢朗居然会用这个词。
谢朗洗完菜,开始处理瘦肉,语气冷冰冰,“另外,你别叫他小朋友。”
季明安抱着手臂,挑挑眉。
故意,“那,小雩?”
谢朗抬起头,眼眸漆黑,犹如出窍宝剑,锋利、狠戾。
季明安摆摆手,“玩笑玩笑,不过他叫什么你总得告诉我,不然我要管他叫‘喂’?”
“陈雩,他叫陈雩。”
谢朗切好肉,码在旁边盘子里,加调味料腌制,说出“陈雩”时,眉目温和不少。
季明安念一遍陈雩的名字,觉得耳熟,“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思索几秒,他记起来,“对了,你们学校如雷贯耳的校霸+学渣,好像就叫这个名字,同名同姓吗?书写不会也一样吧?”
“不是,”谢朗说,“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季明安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刚才听到谢朗要亲手给陈雩煮饭。
虽然他刚刚只匆匆看了陈雩一眼,但很明显,他见到的陈雩,跟传闻里冷漠、疏离、凶狠的11中校霸完全不是一个人。
气质太干净、也太纯粹。
还有那双眼睛。
以及,他软和的说话方式,拘谨放不开手脚的样子。
谢朗轻描淡写,“传言罢了,三人成虎,有出入很正常。”
但也出入太多了吧!
季明安摸着下巴思考,又看谢朗一眼,察觉谢朗并不想多说,而且,谢朗对待陈雩的态度确实不同,谢朗很重视陈雩。
继续深究,谢朗会生气也不一定。
他和谢朗很久以前就认识,见过谢朗最疯的样子,是不怕谢朗的。
但故意惹谢朗生气,没必要。
季明安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多纠结。
不能抽烟,嘴巴很痒,季明安跟谢朗打个招呼,转身回到客厅,轻车熟路打开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棒棒糖。
然而还没吃,谢朗的手就突然从旁边伸出,拿走了糖,“这个不行。”
季明安愣一秒,迅速反应,“陈雩给你的?”
谢朗从旁边的抽屉拿出一袋棒棒糖,丢到季明安怀里,“嗯。”
—
谢朗做好蔬菜瘦肉粥,放凉一些,才端着走进房间。
陈雩还在睡,呼吸声浅浅的,睡得很熟。
把托盘放在床头柜,谢朗弯腰,嗓音柔和,“小鱼,醒醒,起来吃点东西。”
陈雩低吟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抱着被子呆呆的,蔫蔫耷耷,没精神,好一会,才慢慢坐起来。
“先喝点水。”谢朗把一杯温水递过去。
陈雩乖乖接过杯子,两手抱着,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
“有没有好一点?”谢朗用手背给陈雩试了试温度,觉得不太准确,又把脸靠过去,自己的额头贴上陈雩额头。
谢朗没有瑕疵的脸猝不及防放大,额头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温度,陈雩惊得眼睛都圆溜溜的,两手紧紧握着杯子,大拇指抠着杯壁,茫然又无措。
“谢朗?”陈雩听见自己声音很轻。
“嗯?”谢朗应了一声,后退一些,垂眸注视陈雩,“已经不烧了。”
原先陈雩一直不出汗,但这会一身的汗,额头、鼻尖细细密密布满一层,还有几滴沿着下颚滑下,滴在锁骨,而后没入衣服遮掩下。
谢朗从床头柜抽一张纸,动作很轻,替他擦汗。
陈雩的思绪终于神游天外一圈,回来了。
发现谢朗在帮自己擦汗,觉得很奇怪,避开谢朗的手,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自己来。”
谢朗手顿了下,看着陈雩的发旋,什么都没说。
房间里静悄悄的。
阳光从落地窗的玻璃照进来,几抹光调皮的亲吻陈雩手臂。
谢朗先开口,“好。”
谢朗把空调温度调低一些,然后端起一旁的粥,“我想你胃口应该不太好,可能吃不下油腻、味道重的东西,普通的白粥又太寡淡,就煮了蔬菜瘦肉粥,没放多少盐,你先试试,不够咸再加。”
陈雩重新抬头,迎着谢朗的目光,轻声笃定说:“一定很好吃。”
粥的温度很合适,不烫嘴,陈雩一口一口,吃得很干净。
“非常好吃。”陈雩又说。
其实舌头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尽管烧退了,可也是强行压下来的,本质上,病还没有好。
但陈雩知道,粥的味道很好。
也很温暖。
谢朗嘴角上扬几分,“还要吗?”
“饱了。”
陈雩摇头,吃不下了。
谢朗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颗牛奶糖,抓起陈雩的手,放在他掌心,“小鱼很乖,这是奖励。”
望着陈雩眼睛,“吃完药再吃,就不会苦了。”
陈雩攥着掌心的糖,轻轻抵在胸口,感觉心脏像浸泡在温泉里,暖意向四肢百骸扩散。
看陈雩把药吃了,谢朗就收好空碗起身,“你继续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在谢朗的要求下,陈雩已经重新躺下。
他小幅度地点点头。
“好的。”
谢朗出去了。
才刚醒没多久,陈雩睡不着了,而且就算开着空调,身上也在不停冒汗,非常不舒服。
所以门一关,他就坐了起来。
床头柜上放了几本书,陈雩注意到最上面那本《人间失格》,想起谢朗总是一遍遍地看,思考几秒,拿了过来。
谢朗总是一遍遍重读,一定有原因吧?
是什么呢?
陈雩抱着疑问,翻开书页。
谢朗并没有在书里写读后感的习惯,书是空白的,除了翻阅的痕迹,再没有其他。
忽然想起刚刚来找谢朗的男生,陈雩呼唤小十七。
“小十七,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小十七机械的声音响起,“不知道呢亲亲。”
陈雩轻轻叹息。
小十七果然还这么不靠谱。
小十七哼哼两声,“亲亲,你的吐槽我听见了呢!我会谦虚接受的,但没法改正哦。”
陈雩沉默。
这时房门又被打开,陈雩抬头,就见刚刚见过一面的男生出现在门后。
季明安看着陈雩,笑了,“我就猜你没再睡着。”
走进房间,在离陈雩一米远的位置停下,他自我介绍,“我叫季明安,严格来说,跟谢朗算竹马,他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
季明安刻意留了安全距离,这让陈雩安心不少。
“我叫陈雩。”他的视线扫过对方,又迅速移开,不习惯和陌生人对视。
“我知道,谢朗告诉我了。”季明安看着陈雩,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稍时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翘着脚坐下。
他不紧不慢开口,“说真的,我很惊讶。”
陈雩不解,又看他一下。
季明安说:“谢朗还是第一次给人做饭,但你到底哪里特别了,这么入他的眼。”
陈雩愣了下,“第一次?”
季明安点点下巴,“他的厨艺很好对吧?”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像是在引诱单纯小绵羊进入陷阱,“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雩摇摇头。
“因为谢朗开始煮饭,就意味他心情很差,暴戾的情绪无处发泄,需要找点事做,他曾经几乎天天都在做,厨艺就是那么磨炼出来的。”
盯着陈雩,季明安突然问,“你见过谢朗摘下手表后的那只手腕吗?”
“见过。”
陈雩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道狰狞恐怖的疤痕。
一定很疼。
果然。
带着复杂又感慨的情绪,季明安目不转睛看着陈雩,在心里做一番估量后,说:“那道疤,是谢朗自己割的,割腕,自杀未遂。
从那以后,他住的地方,我都会抢一套钥匙,就怕他哪天又想不开,尸体臭了都没人发现。”
“!”陈雩瞳孔骤缩。
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单,指关节泛白。
“那他现在……”
“目前来说,不会了。”
季明安始终在观察陈雩,发现陈雩在震惊过后,就迅速变成关心和担忧,有几分满意。
他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没点燃,“谢朗来x市以后,情绪稳定不少,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些厌恶的苍蝇成天在面前晃了。
不过这么天天盯着他,我盯累了。”
他很郑重,“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你,看好他,别让他发疯,你对于他而言,是特别的。”
第23章
谢朗交给他?
对谢朗而言,他是特别的?
什么意思?
陈雩翻来覆去地想,滞怔许久。
过了会,他忽然抬眸,“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些的?”
季明安打了个响指,“bingo,对了。”
敛起面上的懒散,季明安连眼神都变得严肃,“我刚刚说过,你对谢朗而言是特别的,这个特别,体现在他的态度。
也体现在他面对你的时候,是放松、自在、自我、独一无二的。
你是特例,这么多年了,只有你。
让他笑是真的笑,温柔是真的温柔,不是在刻意伪装。”
陈雩两手交握,互相捏着指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太重了。
季明安说得这番话。
可是仔细回想,陈雩发现,季明安说得都是真的。
“说实在,我不知道其中原因,或许是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他向往的事物。”季明安看一眼陈雩,继续:“但其实,我不好奇原因,我告诉你这些的目的,是因为我挺自私,想用道德和良知绑架你,把你拉进来。
谢朗是我朋友,我想他活着,不仅仅活着,还要更像人,更自在,毫无疑问,在你身边可以。”
陈雩几次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很久以后,陈雩声音很轻,求助似的看着季明安,“我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帮到谢朗?
怎么才能回报谢朗对他独一无二的好?
“陪着他。”
季明安轻声说,“陪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你。”
晚上九点,谢朗送陈雩回家。
x市白天炎热,晚上反而很舒适。
伴着迎面的习习微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斜长。
陈雩落在后面,注视前方谢朗的背影,谢朗已经换掉校服,现在穿着舒适的白T配休闲裤,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回头看他,然后才继续走。
这不是什么很令人印象深刻的举动。
就是很普通、简单的。
可是,会每走几步就回头,是因为在意,担心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追不上,走丢。
陈雩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
他想,就算季明安不说,他也会的。
——跟着谢朗。
两世加起来,对他这么好的,只有一个谢朗。
“小鱼。”
听见声音,陈雩才发现自己落下太多,加快脚步。
谢朗一手插在口袋,侧身站着,回眸的视线,在昏黄的路灯下,也透着温和。
“我在想些事,没注意。”陈雩重新回到谢朗身边,小声说一句。
谢朗颔首,“嗯。”
继续往前走,两步又回头,“来我身边。”
“啊,好。”陈雩迈了大大一步,跟谢朗并肩。
谢朗没插在口袋的手拿过陈雩的书包,单肩挂着,脚步放缓,走得更慢。
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谢朗忽然开口:“小鱼,季明安下午跟你说什么了?”
陈雩下意识看谢朗一眼,“你知道啊?”
季明安是趁谢朗去洗澡,偷偷进房间的,谢朗还没洗完就出去了,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谢朗低头,跟他对视,“我有没有说过,你藏不住事的?”
指头在陈雩脸上转一圈,最后轻轻戳一下腮帮子,“你都写在脸上,放在眼里了。”
陈雩迷茫,“真的吗?”
谢朗“嗯”一声,收回手,又问:“所以,季明安告诉你什么了?”
陈雩摸摸脸,小小郁闷了下。
居然都写在脸上了!
“他说了很多,”陈雩忍不住去看谢朗戴手表的手腕,眸底染上疼惜,声音轻轻的,混着风飘到谢朗耳畔,“一定很疼吧?”
陈雩停下来,仰起脸,和谢朗四目相对,“现在还疼吗?”
谢朗安静许久,才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轻描淡写,“割的时候不疼,现在也不会疼。”
陈雩突然激动,“骗人!”
明明很疼的,自己血一点点流尽,身体一点点变冷!
“我知道的,我知道!”
他感受过,那种恐惧,那种疼痛。
见陈雩表现出来的激动、恐惧,本来恢复血色的嘴唇再次泛白,谢朗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