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了看自己身上绣着红色大牡丹的床被以及周围破旧、熟悉的家具,赵安大脑突然闪过两个字:重生。
自己竟然重生了?
哪怕是沉稳如赵安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时的情况,他还需要观察一下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的话,自己又重生回什么时候。
就在赵安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名女子就已经来到了来到了赵安的床前。整个房屋就只有一室一厅,根本没有房门,所以也不存在敲门这种事。
女子正是赵安的母亲叶红秀。此时叶红秀不过三十多岁,虽然长期的农活让她的皮肤有些昏黄、干枯,但依然能够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完全不是赵安记忆中只能靠染发来遮掩白发的姿态,更不是赵安想象中胃癌病患的样貌。
看着自己母亲如此富有活力的样貌,赵安双眼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泪,怎么都止不住,而且没有任何的哭声。
看到这一幕叶红秀也慌了,她连忙走到床前,拭去赵安的眼泪,然后把赵安包入怀中说道:“多大的孩子了,还因为去上学流眼泪。”
显然叶红秀以为赵安哭泣的原因是要去上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地拍着赵安的后背。
赵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说。成年人的理智告诉他,重生这件事他必须得死死藏在心底,赵安只能选择用力地抱住自己的母亲。
叶红秀身高还不足一米六,对于成年过后的赵安来说相当娇小。但是对于现在的赵安而言,那就是足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这个时候赵安的父亲赵跃进也走了过来,说道:“怎么了这是?”
赵跃进是一名典型的庄稼汉,虽然现在正值壮年但是背部已经有些佝偻了,再加上皮肤长年累月被太阳直射,导致看上去比他的真实年纪大多了。
“还不是你儿子不想去上学。”说道这里的时候,叶红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自己老婆的回答,赵跃进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仅仅是皱了皱眉说道:“快起来吃早饭了,不然等会要迟到了。”
赵安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少直接用言语和表情来表达关心,但是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爱一点都不少。
很快赵安穿戴、洗漱好之后就来到了饭桌上,饭桌也是这个小屋里中央唯一的家具。
赵安这个时候还是没有说话,赵父赵母以为他还在闹别扭,并没有强行让赵安开口说话,毕竟对于这个刚刚搬进城市里的家庭而言,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做。
今天的早饭是臊子面,猪肉粒在油炸之后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漂浮在褐色的面汤上,再加上汤面上那一层薄薄的猪油,油脂的荤香扑面而来,更别说赵安的碗中还有一个双面金黄的荷包蛋,这在一个生活物质还没能得到极大满足的时代,绝对撑得上是一顿豪华而且美味的早餐。
在刚才的洗漱过程之中,赵安已经想起了现在是什么年份。
1992年,改/革开/放刚走上正轨,农村也因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而一片热火朝天。
赵安的父母是实打实的农民,只不过因为赵父为人过于耿直,以前那段特殊时期也不愿意在农田的产量上弄虚作假,与负责分配农田承包的人有些过节。
这几年给他家分配的都是最贫瘠的土地。赵父赵母实在气不过,再加上如今进城打工潮很热,两人一商量便决定进城打工赚钱。
两人实在舍不得离开赵安,一致决定要把赵安带在身边。如果南下的话,赵安读书就会成为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再综合各种考虑,他们最终来到S省的省会城市蓉城。
赵安今年已经十一岁,该读小学五年了,而今天就是赵安去蓉城十四小学读书了的第一天。
在这个年代,对于户口的管制相当严格。农村户口虽然可以进城打工,但是没有办法就读城市内的小学。
不过这年代同样是一个人治的年代,赵安的小姑,也就是赵跃进的妹妹赵小红正好在蓉城十四中学教书,而小姑的孩子现在还在读幼儿园,赵安可以以教职工子女的身份就读附属小学。
当然这中间也有诸多奔波,赵父赵母并没有给赵安说过。只不过多年后,赵小红一家请求赵安帮忙的时候,提及过旧事,才让赵安隐隐约约得知一些情况。
吃完饭后,就由赵父带着赵安先出门了,赵母还在收拾碗筷。
为了尽可能降低租房子的费用,房屋离蓉城十四附小有一定的距离。出门后赵父直接把如今只有一米三的赵安抱起来放在了“洋马儿”的后座上。
“洋马儿”是S省人对于自行车的称呼,在92年依然算得上是挺贵重的东西。这是赵父为了接送赵安上学特意买的二手自行车,赵安对于这个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很 “洋气”的家伙特别喜欢,不过上一辈子赵安对于它的喜欢也仅仅持续了几天罢了。
想到造成在这个变化的原因,赵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愧疚,他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抱住了自己的父亲。在小时候赵安的心中,父亲赵跃进永远是强壮可靠的。
赵父头也不回,打趣说道:“怎么今天不当男子汉了?”
前几天赵安坐自行车的时候打死都不愿意抱着赵跃进,倒不是他们两父子不亲近,单纯因为赵安觉得抱着自己的父亲不够勇敢、不够男子汉。没想到今天赵安一起床就掉了眼泪,现在还如此安静地抱着自己,赵父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赵安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两父子保持着沉默一直来到十四附小的门口。
赵父对赵安说道:“安安,你能自己进去吗?爸爸,得赶快去工地了。”
因为赵安是转校生,之前就已经来学校参观过,赵安知道自己教室位置的。再加上赵父看赵安没有继续哭闹,认为他已经没有抵触情绪,便如此说道。
赵安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路。”
听到赵安肯定的回答,赵父转身准备离开。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在农村十一岁的孩子已经能够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农活了,更别说赵安一向是让他省心的孩子。
这个时候赵安又开口说道:“爸爸,你去工地的时候小心一些,安全帽一定要带好。”
虽然记忆中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在工地上出过意外,但是赵安还是有些担心。
听到赵安的叮嘱,赵父脸都笑开了。只要赵安能够幸福平安长大,他和妻子再辛苦也值得。
“好了好了,快去上学吧。”赵父给赵安挥了挥手,然后就骑着自行车走了,他还得回去接妻子一起去工地。
在目送自己的父亲离开后,赵安才转身走向身后的十四附小。
虽然赵安小小的脸蛋上没有任何的情绪,但是关于十四附小的回忆却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十四附小就是曾经的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学位答辩,祝我好运吧。
答辩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好好码字了。
第3章 自我介绍
赵安进入学校后并没有直接前往教室,而是一个人来到了班主任何华的办公室。
“何老师。”看见何华坐在办公室里,赵安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说道。
何华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脸上略施薄妆,在这个年代完全算得上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
看见赵安的到来,何华向赵安招了招手,等赵安来到跟前后,她说道:“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你爸妈没送你过来吗?”
“爸爸妈妈还要去工作,我就一个人进校门了。”赵安如实地回答道。
何华看了看赵安精神模样,心中暗想果然“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她便说道:“你在这坐着等等老师,等会我们一起去教室。”
赵安就像一个正常的十一岁小孩一样,坐在一旁的木头椅子上,看着何华准备今天上课要用的教案。
其实赵安对于何华的记忆并不深刻,因为他在十四附小并没有待多久,如今回过头来看何华老师,其实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没一会上课铃就打响了,赵安在何华的带领下直接走进了五年级四班的教室。
一群小学生看着自己的班主任带着一个同龄的男孩走进教室,都伸长了脖子投来好奇的目光。不过看到赵安的模样,他们都有些失望。
赵安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是颜色和样式都相当朴素。如今正是华夏经济刚刚腾飞的年代,人们对于各种外来的衣物青睐有加,大家都愿意和穿着更好看的同学来往。
更何况此时的赵安完全说不上好看,赵安家中并不算富裕,甚至可以说有些贫穷,再加上赵安经常会去田地里帮父母做一些简单的农活,风吹日晒。现在赵安看起来又黑又瘦。
还好重生后的赵安有一股精气神在那撑着,否则五年四班的小孩脸上恐怕已经挂满失望的表情了。
这并不是赵安的臆想,因为上一世的他就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可以说十四附小上课的第一天是赵安偏执人生的起点。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位新同学叫做赵安,从今天起赵安就要和我们一起学习了。现在请赵安同学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吧。”何华站在讲台上,拍了拍赵安的肩膀以示鼓励。
果然和上一辈的情景一模一样。赵安心底有一些异样的情绪即将冒出头,但是又被赵安的理智给强行压了回去。
赵安就站在班主任何华的身边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的名字是赵安。”
上一辈子的赵安说了好几句对于未来小学生活的展望,但如今赵安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兴趣。
听到赵安如此简短的自我介绍,何华有些意外,但又看着赵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也没有强迫赵安继续。
紧接着何华给赵安安排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倒不是何华偏心,因为赵安的转学本来就是临时安排的事情,班上前面的座位全部坐满了。总不能为了新来的赵安让前面的同学坐到后面去吧。
不过班上位置本来每周都在变动,这个周坐最后一排,下个周就做第一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安更不会放在心上,只不过他的同桌,一个身上穿着白色蕾丝小裙子的女生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显然不愿意和赵安当同座。
在赵安坐下,班主任转身离开后,这名女生立刻拿出了自己钢铁文具盒里的直尺摆在两人中间,并且对赵安说道:“桌子一人一半,不准超过这条线。”
赵安已经记不清楚这名女生的名字了,因为当年用类似目光看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早就已经习惯,没有谁是特别的。
等何华回到讲台之后,她便开始讲课。何华是语文老师,而今天讲的课文则是《金色的草地》,一篇讲作者和兄弟玩耍的课文。
不得不说何华作为十四附小的班主任,授课能力的确不错,首先普通话就是赵安以前乡小的老师不能比的。
不过赵安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思去听一篇小学语文课文,他把书摆在书桌上,双眼看似盯着课文,但心思早就已经飞走了。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对于赵安而言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哪怕在上学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但是赵安完全没有想好自己重来一次要做些什么。
就算在临死之前,曾在心中呐喊要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哪有人会为不可能的重生进行了一个详细的规划呢?
赵安现在思考的就是这个事情,自己想要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自己想要做什么”这个问题何其深奥,上一辈子的赵安花了几十年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更别说现在了。不过他倒是有了一个近期目标,那就是要改善自己的家庭情况。
赵父赵母都没有什么文化知识,上辈子一直靠体力劳动供养赵安上学和学习钢琴。还好赵安比较争气,上大学后就开始赚钱,这才改善了家里的经济情况。
但这一辈子赵安是完全不想碰钢琴了,所以得想其他的办法才行。92年的华夏,的确是一个黄金遍地的时代,但是一个十一岁孩子能够做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就这样赵安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旁边的同桌看着赵安完全没有认真听课的样子,脸上的嫌弃更加明显了。
很快下课的铃声就响起了,何华关上手中的课本,然后说道:“今天的语文作业就是写一篇小作文,就写你们的父母好了,字数在150字左右。下课吧。”
何华布置作业的声音打断了赵安的思考,有关“父母”的作文吗?赵信心中闪过些许烦躁。
而这个时候赵安身边的小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去找其他小朋友聊天了,完全无视了赵安。
这位身上穿着蕾丝裙的女孩虽然不是四班的班长,但是她却是四班的人气王,永远穿着最精美的衣服,连用的文具、佩戴的电子表都是独一份的。
看到自己班上的人气王完全不理睬赵安的样子,其他的同学也纷纷打消了上前与赵安聊天的想法。毕竟从衣服、书包、皮肤上来看,赵安和他们之间有很明显的不同,那种天然的隔阂就这么形成了。
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女生犹豫了很久,还是站了起来走到赵安的面前,她稍微低下头对赵安说道:“赵安同学你好,我叫徐露露,是四班的班长,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找我帮忙。”
其实不用徐露露自我介绍,赵安也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四班里赵安唯一有记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