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土了?您这怎么土了?”焦蕉睁眼说瞎话,“您是时尚的弄潮儿,是走在审美巅峰的先头部队!”
他拼了,巴不得用所有的溢美之词来把人留住。
汪烙棘指了指身上的“奇装异服”,没好气地问:“那焦哥您告诉我,我穿的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走过路过的都他妈以为老子是个收破烂的!”
焦蕉昧着良心,把他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爷,那葡萄挂您肩上就是翡翠珍珠玛瑙链子,榴莲搁您手里就是爱马仕鳄鱼皮手包,拍出极致的高奢质感,妥妥的广告大片!”
汪烙棘:“.…..”搞不定也说不过。
双方激辩三轮,汪烙棘以厚不过对方的脸皮而败下阵来,他只能把榴莲捡了起来,继续站回了镜头前。
此时的汪大明星,好比一个中年再就业的凄苦劳工,为了那点微薄的广告费,不情不愿地受着雇主的压榨,就连最后一分价值也被剥削干净。
其实他换个角度想想,这工作即便再不人道,也算是在为焦家的产业挣钱,这样想来,倒是没那么反感了。
替自己未来媳妇儿挣钱,当然乐意。
对于榴莲,汪烙棘说得上是生理性厌恶,如今抱个榴莲还能笑对镜头,“最佳敬业奖”不颁给他都说不过去。
本以为靠着强大的风油精能撑过去,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榴莲的威力——
泰国进口,品质一流,气味当然也是格外浓郁,如同“生化武器”。
站了一上午,风油精的味道渐渐散去,榴莲的气味再度袭来,如飓风般在男人的鼻腔里席卷。
吸一口,汪烙棘差点没吐了。
这股臭味的杀伤力堪比原子弹,炸得他头晕脑胀的,胃里翻滚得波涛汹涌,单是这样闻上一闻,就已经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症状。
撑一撑,为了窝的未来媳妇儿!
撑一撑,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
撑一撑,为了……
撑不了了。
刺激性的气味直冲天灵盖,汪烙棘只觉眼前闪起一片星星,随后白眼一翻,就仰面朝天地晕过去了。
总算明白了,他到沙扁村是历劫来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劫,是生死劫。
失去意识的男人轰然倒地,双手一脱力,满是尖刺的榴莲瞬间掉落,重重地砸到他的脚背上,发出了彗星撞地球的声音。
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哎哎呀——!出人命啦!”
“妈呀!!大明星暴毙啦——!”
“死咯死咯!赶快叫村医来啊!!”
“……”
周边的人一哄而上,唯恐天下不乱,围着四脚朝天的汪烙棘惊呼着。
紫色的葡萄滚落一地,被密密挤挤的人群踩得汁水四溅,当空的烈日被一颗颗凑过来的脑袋所遮挡,周遭连空气都难以流通。
“让一让!让一让!都散了!让他透透气!”高傲在声嘶力竭地驱散群众。
焦蕉冲上前去,“汪先生——!”
他跪在汪烙棘的身边,疯狂地摇晃着他,极其悲撼地呼喊着:“汪先生!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男孩的嗓音本是很清亮的,此刻却有点嘶吼了。
在那么一瞬间,汪烙棘恢复了丁点意识,大概是焦蕉的鬼哭狼嚎太过强劲,有如一个心脏起搏器,刺激得他又醒过来那么一丢丢了。
汪烙棘心累地想:寡妇号丧呢这是?
他努力地将眼皮撑起一条缝儿,视野里,焦蕉煞白的脸渐渐放大,然后有两片嘴唇覆了过来,柔软且温热。
男孩鼓着腮帮子,将一股气徐徐地渡进了他的嘴巴里。
急救嘛,当然少不了个人工呼吸。
然而,焦蕉这嘴,刚刚才吃过榴莲啊……
于是,这个吻给汪烙棘带来的只有灭顶的绝望。
男人被熏得再度窒息,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当众晕倒以后,汪烙棘被火速送往了村里的医疗所,经医生诊断,是应激性过敏症状。
……对榴莲的气味过敏,他也算是独特于世的一朵奇葩。
不过幸好不太严重,只是晕一会儿,村医便让焦家人把他带回去了。
汪烙棘睁开眼的时候,高傲和焦蕉正满脸歉意地守在床边,见他醒了,马上激动地弹起来。
焦蕉:“醒了醒了?!”
高傲:“终于醒了!!”
汪烙棘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动了两下,整个一弱柳扶风的林黛玉。
他从床上坐起来,焦蕉立刻拿来个大枕头,垫在他的腰后,生怕服侍得不够周到。
高傲像一个悉心照顾孩子的长辈,问汪烙棘:“饿了吧?我去给你做些粥。”
汪烙棘心里是暖的,他看了眼旁边桌上的水果,“不用麻烦了,我随便吃点水果就行。”
“不行,水果生冷,不暖胃,粥很快能做好,您就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高傲临走前又嘱咐焦蕉,“照顾好汪先生啊。”
“哎,”焦蕉点头应道。
看着高傲离开房间的背影,汪烙棘心里头感动,毕竟就连他自己的父亲,好像都不曾为了他紧张兮兮地做一碗粥。
他的家庭总是很清冷,父母倒也不是不爱他,只是相比于这个儿子,他们好像更忙于事业,因此投放于他身上的精力和时间便少了些。
那些该有的陪伴和关心,汪烙棘总是很难能感受得到。
高傲走了,房里就剩两个人,他们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想说话,又迟迟不开口。
汪烙棘倚在床头奄奄一息,嘴巴微阖微张,一副肌无力的样子;焦蕉挂着张吊丧脸坐在床边,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泪眼汪汪的。
这场景,还真能给起个“丈夫患病多年,妻子不离不弃”的标题。
见焦蕉一直垂着眼帘,汪烙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碰碰他的膝盖,“喂,怎么了?”
男孩不吭声儿,牙尖咬着下唇瓣,只是摇摇头。
“我问你怎么了?”汪烙棘重复了一遍。
焦蕉抬眼,看着汪烙棘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鼻子又是一酸,就差没把“心疼”俩字凿在额头上了。
汪烙棘一瞧就知道他心里犯的什么劲儿,懒得说破:“我渴了,想喝水。”
焦蕉很乖顺地倒了杯温水来,低眉颔首地递给他,这算是好生伺候着这位汪大爷。
汪大爷却迟迟不接,盯着他看了半天,坏笑着说:“还是你喝吧,哭完了总得补补水。”
男孩抬眼看他,眼睛因惊讶而睁大,“你怎么知道我、我……”
“啧啧啧,”汪烙棘毫不留情面地揶揄对方:“瞧你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哭过。多大一人了,还哭?”
焦蕉瘪着嘴,又内疚地低下了头。他双手捧起那玻璃杯,连喝几口白开,也不知是为了解渴还是为了别的。
其实他不爱哭的。
但刚才确实吓坏了。
他没想到汪烙棘对榴莲是真的不耐受,若不是自己坚持要汪先生拿着榴莲拍广告,对方也不会晕过去。一想到这个,焦蕉就心疼又自责。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男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我没想到你对榴莲的反应真这么严重……”
汪烙棘将双手枕在头下,嘚瑟道:“那是,你确实该对我心存愧疚。”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语气欠欠的:“你这算是虐待老公吧?”
焦蕉正在喝水,听见对方最后一句话,“噗”地一下把口里的水全喷了。
调戏的目的达到了,汪烙棘这才悠悠地纠正发音,“我是说,虐、待、劳、工。”
这位汪大明星撩起来没谱儿,焦蕉有种被调戏还不能生气的憋屈感,他假装抬眼看天花板,慌慌张张地抽了半包纸巾给自己擦嘴。
汪烙棘轻笑一声,懒得逗这脸皮薄的小孩了。此时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一看来电显示——
是小叶。
刚按下接听,对方就一顿噼里啪啦:“汪哥汪哥!我跟你讲!”
汪烙棘的耳膜差点被打鸣似的音量击穿,立刻把手机远离耳朵半米,“你讲就讲,别一惊一乍的。”
“欸,”小叶兴奋地说:“汪哥,我帮你发微博卖惨了!”
汪烙棘:“?”
他沉默半晌,将对方的话重复了一遍,以示自己没有听错:“卖……惨……?”
焦蕉听见了话筒里小叶的话,很配合地打开那个常年不用的APP——微博,搜出汪烙棘大号,看见里面最新发出的一条微博。
配图里,男人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地躺在设施简陋的医院中,手背上还连着一个点滴瓶,看上去就如即将逝去的弱花。
配文:“这日头太大,拍摄途中不幸晕倒,炎炎夏日,希望大家要注意避暑哦。”
还在住院的小叶相当敬业,虽人在庙堂,却心系朝廷,得知他家老板在拍广告时晕倒,马上让焦蕉帮忙拍来几张汪烙棘躺医院的照片。然后拿去发微博,卖一波惨,以此留下艺人敬业的形象。
“你!”汪烙棘气得差点摔电话。
他有自己的自尊心和骄傲,从来不干这种博同情的事情,也不营销这种弱鸡人设。现在这算啥?卖惨?老子竟然沦落到靠卖惨博关注了?
这个男人就像烈女,宁愿以死换取一个流芳万世的碑,也不愿以自己的惨状去换取别人的同情。
他只恨不能隔着电话把那胖子揍死。
稍稍冷静下来,汪烙棘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低落:“就算你发了这么一条微博,也不会有人鸟我的,谁会关注一个糊逼?”
这话,就连旁边的焦蕉听了也觉得心酸。
为了令汪烙棘心情好点,焦蕉笑着恭维道:“有有有,有的!很多人评论呢!上万了!”
这话令汪烙棘眼底掠过一丝惊喜与希望,“有?”
“不信你自己看嘛,”焦蕉点开微博下面的评论区,正想把手机递过去给他,可瞥了一眼那些评论,又默默地把手机收回了。
“给我啊,不是说让我自己看吗?”
“emmmmmm……”
焦蕉吞吞吐吐地说,“就……大家都说些有的没的,你、你看不看都没关系。”
“给我看。”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汪烙棘一眼就看穿他的口是心非了,“就你有手机?”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往评论区瞧了一眼——
【懒得想名字】:“还拍摄广告?哪家不长眼的公司给他工作?这种劣迹艺人就别用了吧?”
【dgjakown】:“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沉了才几天?这么快又想出来圈钱了?”
【一个世界的蝼蚁】:“狗东西滚啊滚啊滚啊滚啊滚出娱乐圈啊!!!”
【铜锣烧会跳舞】“抵制集资艺人,人人有责。BTW,他这条微博是在牢里发的吗?”
【宁涵的小彩虹】:“墙倒众人推,人家不就发一条工作博么?评论至于这么嘴臭吗?”
【我爱恰柠檬】:“虽然不合时宜,但我想问问……楼上的是乔编吗?!啊啊啊啊啊乔编我爱你!我还爱你老公!!”
【舔舔梁简小甜心】:“不愧是汪影帝,果然特别戏精……”
【南三号】“摆拍的吧?哪有人晕倒的样子会这么好看啊?[呕.jpg]”
“......”
男人心如死灰,把手机扔给焦蕉,黯然道:“好的,我看完了。请帮我拿走,谢谢合作。”
焦蕉本是想着安慰人的,没想到把人直接弄成了自闭。
他使劲地刷着评论区,想要从中找出一条夸赞的语句来,哪怕是一个好看点的表情包都好啊。
......可惜没有。
已经快要刷到底了,他勉强找到一条算是力挺的评论,不过这条也被各路黑子围攻了。
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焦蕉只能嘴笨地安慰他:“其实很多人都没什么恶意的,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在喷。键盘侠专挑难听的说,汪先生,你别……”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汪烙棘仰头一倒,把脑袋闷在被子里,再也不出声儿了。
他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那些批判的声音、尖锐的恶意,他不想去听,也不想去看。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去理会,就能逃避这一切。
可逃避又有什么用呢?根本改变不了事实。明明上年这个时候,他还是众星捧月的影坛巨星,受着千万粉丝的追捧,是圈内炙手可热的顶级演员。
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烂泥倒算得上是一滩。
人生呐,还当真是无常。
又闷头睡了半个小时,汪烙棘起身了,他的脚背被榴莲砸伤了,一瘸一瘸地下楼去吃粥。
他现在这副脚上缠绷带的样子,给个破碗和一支盲杖,他就能上街乞讨去。
“汪先生,这个你带在身上。”高傲给了他个平安符,是一枚红红的小三角纸片。
这平安符就一普通的纸片,并无特别之处,汪烙棘拿着看了好久,才对高傲说了声“谢谢”。
他是真心很谢谢对方,谢谢平安符里的那份心意。
汪烙棘流年不顺,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惹上难缠的官司和烂桃花债,身体还平白无故地遭罪,所有的不如意都找上了他。
于是高傲送他一道平安符。一般来说,家人才会干这种事。
汪烙棘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感动的,对于这位长辈,他尤为感激,因为知道这一家子是真的把他当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