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明显神智不清的年知非正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眼瞳失焦,光着双脚,脚踝上的监测环不停地尖叫。纤瘦的身材、伶仃的脚踝,让他看起来犹如一个迷途的孩子,茫然无助却又急需帮助。很快有几个医生护士就围了上来,试图拦住他。年知非的眼底却忽而爆出一抹近乎疯狂的血红,瞬间将那几个医生护士推倒了一片。
事发突然,原本嘈杂的医院大厅霎时一静。
不一会,医院大厅里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个手持橡胶棍的安保人员,又将年知非团团围住。结果,不出三分钟,所有人被他一个个扒了外套反绑着摔了一地!
“牛逼啊年崽!”放完视频,林乐天都忍不住连声念叨出现率最高的弹幕。“太特么牛逼了!你在警察学校跟我们交手的时候,到底留了几分力啊?”
年知非却似松了口气,喃喃道:“没再伤人就好……”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年奶奶,面对小叶子,面对刘叔,面对所有关心他的人。
林乐天见年知非始终为这事郁郁不乐内疚甚深,不由担忧地皱了皱眉。下一秒,他起身锁上房门,半个身体都挤上了年知非的病床。
年知非不明所以地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林乐天却搂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道:“年崽,别说当哥哥的不帮你。这件事吧,你就是见识的女人太少!太不挑!所以但凡来个女的、活的,你的信息素就控制不住了!”说着,一脸淫笑的林乐天自怀中掏出一只移动硬盘。“这是三哥积攒了几年的妹子!15G,今天全给你了!环肥燕瘦、御姐少妇,观音坐莲、老汉推车,应有尽有……”
年知非翻着白眼一掌把那移动硬盘拍出去,忍无可忍地拉起被子蒙住脸。
“年崽,你别害羞啊!每个人都有这一步的啦!”林乐天却是不依不饶伸手拽他的被子,“我跟你说,我可是在群里面下了注的,赌你半年之内必然邂逅一绝色佳人成功分化……我知道你纯情,要不你考虑考虑现在的当红明星?”
“三哥你就饶了我吧……这真的是个意外!”年知非终于投降,在被子底下连声求饶。
第28章 怀疑
事实证明,年知非的人缘的确不错。住院才第二天, 以前警察学校的同班同学但凡当天不上班的都亲自来过了, 没能赶来的也都打了电话。只是这慰问的过程委实一言难尽, 先是详细追问他被胖大婶撞飞上墙的始末, 然后就建议他好好看看养眼的女明星纠正一下重口的性癖, 最后就开始哈哈哈。
如此塑料花兄弟情,实令年知非无言以对, 开始跟自己的主治医生强烈要求出院。说实话, 医院的医生比年知非本人更想送走他这尊瘟神。奈何年知非昨天分化中止, 按规矩, 他必须留院观察三天。
这个消息显然令年知非更不高兴了, 以至于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懒得动弹。午后阳光正好,隔着玻璃窗斑斓地洒在年知非的身上,仿佛一双温柔的手缓缓地抚过他的身体。只见他的半张脸孔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水润的嘴唇微微翘起仿佛是在等待亲吻,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般顺着他的呼吸轻颤着双翼。此刻, 他正肆无忌惮地熟睡着, 秀美的面孔上满满的天真纯粹、无忧无虑, 好似被上天眷顾的小天使。
好心给小丁和齐耀辉带路的小护士见此场景, 不由自内心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语调酥软地仿佛心都被融化了一般。“喔!宝贝闭着眼睛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可爱……”
那就想想他睁着眼睛的时候!齐耀辉暗自在心底吐槽了一句, 走上两步。齐耀辉亦是武技出众之人,脚步根本没有声响。可即便如此,当他与年知非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 原本沉睡中的年知非仍是顷刻睁开了双眼。
“卧槽!”亦步亦趋跟着齐耀辉的小丁吃了一惊,狠狠往后跳了一大步。“年崽,你没睡啊?”
“哦,只是眯了一会。”年知非用力晃晃脑袋,抬手摁住额头,翻身坐了起来。
小丁点点头,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和齐队来看你,”一抬手,又把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也不知道买什么,就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
齐耀辉却目光深深地看着年知非,这种警觉性出现在一个新警察的身上,的确非常少见。“听小丁说你最近一直主动加班帮他查账,我特地来道声谢。”
年知非略显惊讶地看了齐耀辉一眼,还以为他跟自己的那帮同学一样,特地来“慰问”的。想到这,年知非不由暗笑自己小肚鸡肠,能够坐上刑警总队队长的位置,这点气量还是应该有的。隔了一会,他忽而一笑,正色道:“齐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加班费什么时候发?”
年知非此言一出,齐耀辉亦是哭笑不得。半晌,他才故意沉着脸训斥:“都给我争气点!什么时候案子结了,什么时候发钱!”
齐耀辉话音方落,两人即刻相视大笑。虽然双方都没挑明,可他们却都已心领神会:野外测试的那件事,就算是彻底翻篇了。
小丁见两人气氛缓和,也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老大,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你们先聊着,我去把水果洗了。”说着,他拿起那个装水果的塑料袋又顺上两只果盘走了出去。
哪知,小丁这才刚出门,齐耀辉即刻一脸贱笑。“听说,你被一个胖大婶弹墙上去了?你说你怎么就赶上了这寸劲呢?到底怎么回事,跟哥说说呗?”
年知非:“……”我收回前言。
好在,没多久小丁就又端着两只果盘回来了。只见两只果盘满满当当,一只装着芒果,另一只……还是芒果。果然是简单粗暴的直男画风。“吃呀,别客气。”小丁招呼道。
年知非撑着额角呆愣半天,终是无奈道:“我芒果过敏。”
站着的小丁略显尴尬地一愣,坐着的齐耀辉却已毫无压力地拿起一只芒果开始剥皮。“真是没口福!那我们吃着,你就看着吧。”
年知非:“!”你们到底是不是来看我的?!
待小丁和齐耀辉都一脸幸福地吃上芒果,齐耀辉终于发话了。“飞越集团的案子你多多少少也算参与进来了,小丁说你在账目方面挺有天分的,上手很快。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实话吗?”年知非问道。
“当然。”齐耀辉认真地点头。
“齐队,换个方向突破吧!”年知非诚挚建言。“自从海城开始开赌场,大大小小的财务公司开了几百家,就凭你手上这几个人,你能查多少?更何况,曲江未必一定要通过财务公司洗钱,外面那么多私募基金、网络借贷,资金来源的核查都敷衍了事。存钱进去,写别人的名字,有多难?”
齐耀辉了然地点点头,沉声道:“原本也就只准备查东港区的财务公司而已,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年知非一声轻笑,摇头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灯下黑。”齐耀辉随口回敬。
小丁见气氛有点僵,忙插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线索……”
“我曾考虑过从龙星河身上突破。”不等小丁把话说完,齐耀辉又把话头抢了过去。“这个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信义堂、飞越集团,他都是真正的继承人,可却长期隐藏在曲江的阴影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们忽视了他的重要性。”
年知非有些呆萌地眨了两下眼睛,疑惑道:“龙星河不是已经死了吗?”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上一句。“……齐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齐耀辉神情幽冷地一笑,一字字地道:“那就得看你用什么办法了。”
只这一句,年知非顿觉毛骨悚然。
齐耀辉却意犹未尽地追问:“我跟这个人打过交道,难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你是局外人,不如来说说你对他的看法?”
年知非呆愣半晌仍旧摇头。“不熟。即便是在警察学校,教官说这个案子的时候,重点也是曲江,龙星河没什么存在感。”
“对他也不好奇?”齐耀辉又问。
年知非终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厌烦道:“人都死了,还查什么呢?难道确定他是幕后黑手,你还能把他从棺材里挖出来再枪毙一次?……据我所知,现在信义堂和飞越集团有很多中层干部和高层元老都关在牢里,为什么你不去跟他们聊聊呢?”
眼看着话又说僵了,小丁知道,又该他上场了。“年崽,是这样的。飞越集团的案子呢,已经审过一次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我们警方能找到证据的,都已经过堂了。这个时候再去找他们,你觉得他们还能主动提供我们都查不到的线索吗?”
“所以你们就来问我要线索?”年知非却不吃这双簧,已然沉下脸来。“齐队,为什么你总是怀疑我跟龙星河有关系?”
空气霎时一静。
小丁只觉额上隐隐冒汗,齐耀辉却盯着年知非不慌不忙地又剥了一只芒果。直至他将最后一口芒果细嚼慢咽地吃完,他才道:“你很不错,看似很生气,实际非常镇定。”
“你一直不说话,就是想等我先说话。心理战术。齐队,我也是警校毕业的。”年知非冷冷道。
齐耀辉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齐耀辉面相冷峻,不苟言笑时有种与身俱来的不怒自威之感,十分镇得住场面。谁料,当他偶露笑靥时,原本深邃如湖泊般的眼底就好似溅入了一簇火花,灿烂地教人移不开眼。“年知非,迄今为止,我仍真心实意地把你当警队的兄弟。所以,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你想听什么?”年知非一字一顿的问道。此刻的他神情冷肃话音低沉,是再没半点面子情了。
“网上的视频我看过了,打地不错。就是扒衣服绑人那段,我很确定警察学校从没教过。告诉我,谁教你的?你跟我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最后一招柔术加锁喉,又是谁教你的?”齐耀辉盯着年知非的双眼慢慢问道。
年知非不闪不避地迎着齐耀辉的目光,轻嘲而笑。“你想听我说,是龙星河教我的?”
“不是吗?”
“不、是。”说到这,年知非忽而又是一笑。只是这一笑显然跟可爱、温和、真诚、友善等等形容扯不上半点干系了。如果硬要齐耀辉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诡谲。“当然,肯定是有人教我的,但这个人,不是龙星河。至于究竟是谁……我不信齐队你没查过我。你这么有本事,就自己慢慢查吧!……我累了,不送。”
被人下了逐客令,自然不好再厚脸皮地呆下去。直至走出住院部,小丁方垂头丧气地说道:“老大,我也觉得你想太多了……”
齐耀辉却不以为意地回道:“你这两个星期总是跟我说,年崽有多好、多能干、多懂事、多体贴……他都快比你妈对你都好了!我问你,你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小丁不禁仰天长叹,“年崽一家都是警察,他大哥就是殉职的。你怀疑他跟犯罪集团有联系,他能不生气吗?”
然而小丁的理由却说服不了齐耀辉。直至两人登上警车,齐耀辉方开口道:“我从警这么多年,只在一个地方见过有人用这种手法制服敌人……”不等小丁好奇发问,他便冷冷地吐出了带着血与火的两个字。“边境!”
而在齐耀辉走后,年知非却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的天台。他很随意地坐到了天台的边缘,两条腿垂在围墙外。这种姿势,只要身体稍一前倾,人就会从高高的住院大楼上坠下,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见他随手拿起一只纸袋往地上一倒,竟倒出来十几种不同品牌的卷烟、雪茄和一只打火机。这些烟都是他偷偷买的,林乐天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他的确需要脱敏治疗,但这种脱敏治疗靠的不是15G的妹子,而是这个。
年知非随手拆开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咳咳……”年知非并不会抽烟,只这一口就已经呛咳不断。他一边咳一边翻过手腕沉默地看着烟头上的一点火星。待那火光渐亮,确定这支烟不会熄灭,他便将其放在了天台的边缘。然后,他又拆开另一盒,如法炮制。
不一会,他的身边就整整齐齐地摆上了四支烟。年知非静默片刻,终是又点燃第五支排了上去。做完这些,他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为谁默默祝祷。
然后,他拆开一支雪茄,点燃,塞进嘴里。即便呛咳不断,他仍坚持每一口都吸地很深,尽量把那烟味在胸腔里多停留一阵。一支雪茄还没抽完,他的身体就已逐渐开始发烫,脚踝上的监测环也开始闪烁。年知非没有给那监测环出声的机会,很快就冷着脸将它取下扔到一边。
遇到困难,直视它、迎接它、战胜它,除此之外,年知非从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第29章 打擂
因为这临时增加的脱敏训练,年知非这几天的信息素水平犹如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好几回。医院的医护人员们各个严阵以待, 唯恐年知非又要发狂分化。反而是年知非本人情绪稳定, 每天按时按点地躲出去学抽雪茄。当他真正能对雪茄味免疫, 已是一个星期后。虽然比医生预定的出院时间晚了几天, 但至少以后都不用再担心因被类似信息素影响而轻易失控。
回去上班的时候, 年知非原以为郭师傅会因为他迟了几天回到工作岗位感到十分不满。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提, 甚而对年知非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年知非并不知道, 郭师傅是实实在在地被年知非在医院里露的那一手给惊到了。原以为这所谓的警校第一不过是只会偶尔亮爪子的猫咪, 谁知道原来是只潜伏爪牙忍受的老虎?郭师傅自忖绝对打不过年知非, 跟罗局的关系也没好到能让人叫小名的地步, 所以这师傅的谱还是收一收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