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残暴的杀人现场,齐耀辉都不禁低头摁了摁眉心。“财物有损失吗?”
“初步点算,没有。”跟在齐耀辉身后的费队斩钉截铁地答道。“这一看就是仇杀!”
“监控呢?”齐耀辉不报期望地最后问了一句。
“没装。”果然,答应也不能令他满意。
两楼满满的血腥气,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齐耀辉又仔细看了看每个房间的情况就退回了底楼。“年知非,有什么看法?”
眼见齐耀辉下楼后不说案情分析,反而先问别人的意见,费队不由扭头看了人群中的年知非一眼。只一眼,费队就忍不住在心底暗赞了声“好”。
只见被点到名自人群中站出来的年知非面相秀美、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虽说因为小脸大眼显得很是幼齿,可偏偏身材挺拔目光锐利,穿着警察制服的他看起来竟是一身正气,简直可以随时拉去拍警察招生广告。
注意到底楼十多名警察都将目光对准了自己,年知非也并不慌乱怯场,他沉吟了一阵缓缓说道:“杀手应该是一个人,等到屋主施邦诚回家才动的手,第一个杀的就是屋主。是趁他上楼时尾随在他身后,从背后下刀,一刀毙命。屋主母亲年老觉轻又牵挂儿子,听到儿子的惨叫声就第一个开门出来查看情况。于是,她第二个被杀。接下来是屋主是老婆,她发现家里来了凶手,第一个反应是逃走。所以,主人房的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可惜,凶手追了进来,一刀把她砍死。最后,才是两个孩子。小孩子觉比较沉,就算发现了凶手也只会哭,所以留到最后杀也不怕会出现意外。”
费队参考几具尸体陈尸的情况在心底模拟了一番,不由暗自点头。耳边只听得齐耀辉又问道:“人头呢?”
“现场很整洁,没有财物损失,就说明凶手只要命不图财。所以,人头极有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年知非有条不紊地继续分析。“从二楼到底楼大厅的那一串血迹,应该就是凶手装人头的包裹滴下的血。”
齐耀辉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年知非的回答,又追问:“外面都是天眼,凶手带着人头怎么走?”
年知非低头想了想,忽然扭头问费队:“车库去有没有看过?”
费队立时一怔,赶忙回头给自己的属下一个眼神。
不一会,兴川支队的一名刑警就慌忙跑来汇报:“齐队、费队,跟佣人确认过了,车库里的确少了一辆车,是施邦诚本人的座驾。”
“联系指挥中心,查天眼,看这辆车昨晚的动向。”费队即刻下达指示。
“Yes,Sir!”那名来汇报的刑警飞快地应了一声,又扭头跑了出去。
齐耀辉却仍在考校年知非。“为什么不是凶手自己开车过来?”
年知非缓缓摇头,沉声道:“凶手很冷静,所有死者都是一刀毙命,包括两个小孩子。他是职业的。所以,他绝对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
齐耀辉看了年知非一眼,到这时,眼底才露出少许赞许来。
指挥中心查天眼需时很久,但指挥中心转达一个报警电话却很快。费队的命令这才刚下去,齐耀辉就又接了一个电话。
就在一分钟之前,指挥中心接到报警:半岛区临港码头附近的鸿义商贸公司被人爆门,公司接待大厅里的财神爷像前不知被谁供上了五个血淋淋的人头。
由于电话开的是免提,听到这个消息,所有警察的脸都沉了下来。虽然还不清楚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可凭警察的职业敏感,大家都已隐约意识到这个案子怕是不简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齐耀辉又叹了口气,扭头下令:“李萝,你留下。配合兴川支队处理好现场,尸体和相关物证材料直接拉去总队。其他人,跟我走,去半岛!”
眼见案子牵扯两个区,费队即刻咽下了原先已准备好的台词,歇了跟齐耀辉跟争夺办案权的心,只略有遗憾地道:“齐队,你放心,我们兴川支队会把这里处置好跟李警官交接的。”
“那就麻烦了。”齐耀辉点点头,又带着人急匆匆地往半岛区杀去。
第47章 喉糖
当齐耀辉领着刑警总队的属下赶到鸿义商贸公司时,半岛分局的刑警们早已赶到, 并且在案发地的外面拉起了警戒带。然而, 不同与第一案发现场的一片死寂, 这第二案发现场的大门外已然围上了一群古惑仔。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 正粗声大气地与半岛分局的刑警们对峙。
此刻时间已近上午八点, 一个小时前还如瀑布般倾泻的暴雨已然停止,太阳即刻露出头来展示自己的威势。暴晒的阳光将空气中的水汽烤成了滚滚的热浪, 闷热地令人心生烦躁。
小丁尾随着齐耀辉走下警车, 人还没站定, 眼镜上已结上了一层白雾。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面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镜片, 一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狼狈趟过积水的街道,向嘈杂的人群行去。
而在小丁的前面,年知非则紧紧皱着眉,低着头,尽量选择积水较少的干净地面小心翼翼地跳跃前进。
年知非的前面, 自然是齐耀辉, 仍旧是那熟悉的, 目不斜视、毫不迟疑、一往无前的姿态, 无论是积水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刑警总队的一行人还没来得及靠近, 几个古惑仔愤怒的吼声就已传了过来。
“这是我们的公司!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谁知道你们这些条子在里面搞什么鬼!”
“让开!”
“快滚哪!”
擦干净镜片,小丁又将眼镜戴上,这才看清楚这些围着案发现场的古惑仔们原来也分了两派。一派人较多骂声较响, 跟着一个穿着背心露着两条花胳膊和满身腱子肉的彪形大汉;另一派人较少,跟着一个穿着西装却忘了打领带看着比较斯文瘦小男子。这两派人马加起来至少得有5、60人,人数远胜半岛分局整个刑警支队。他们将几个负责在大门口警戒的刑警团团围住,隐约竟是气势上压过了警察一头。
“警察办案,不相干的人统统站到一边!不配合的话,就跟警官去警察局说话。”见此情形,齐耀辉不由微微皱眉,在人群外扬声发话。
只这一声,人群中那个满身腱子肉的老大就扭过头来盯住了齐耀辉。只见他与齐耀辉对视片刻,忽然推开身边的几个小弟,大步走到了齐耀辉的面前。此人身材高大,竟是比身高得有一米八出头的齐耀辉还高了一个头宽了半个身。
“警察?哼!你算老几?”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用眼角扫了齐耀辉一下。
“海城刑警总队队长齐耀辉,你不认识我是你还不够格!”齐耀辉语调冷冽,完全懒得理会这一看就知有勇无谋的炮灰,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那个穿着西装的瘦小男子。“姜天华,你姐夫活着的时候尚且对我客客气气。现在他死了,你知道怎么做了?”
“王八蛋!哪个说我老大死了?!”哪知齐耀辉话音未落,那彪形大汉即刻爆出一声怒吼,碗大的拳头裹着风声向齐耀辉迎面砸来。
齐耀辉根本不屑与他动手,一脸轻松地往后一闪,口中叫着:“年知非!”
跟在齐耀辉的身后的年知非忍也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一手扣住那彪形大汉的右腕慢慢往外翻。眼见自己的拳头竟被一个看起来根本未成年的小警察一寸寸地压了下去,那彪形大汉登时目瞪口呆。过了一会,他又提起左拳。可这个时候才想到出第二拳,已经太晚了。不等他的拳头冲出,年知非已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飘起,双腿夹住他的颈项,用力一折。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那彪形大汉站立不稳侧翻倒地,地面上的积水亦随着他身体的重压四处飞溅。
“啊!老大……”
“老大!没事吧?老大!”
彪形大汉带来的古惑仔们各个惊慌大喊,显然谁也没料到一向不可一世的老大竟然在这小警察的手底下走不到一招就被放平了。年知非的战斗力瞬间瓦解了他们营救老大的勇气,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年知非自后腰摸出了手铐将他们那摔地晕晕乎乎的老大给拷上,竟是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很快,齐耀辉的身后又出来两名同事,将那彪形大汉推进了警车。
齐耀辉本人则低头看了眼自己那被污水溅湿的裤脚,狠狠地瞪了年知非一眼。
身上干干净净的年知非恍若未觉,反而对齐耀辉扬起了一个灿烂且无辜的笑容。
“都让开!让齐队进去!”姜天华青白着脸喊。不长眼的斗鸡已经解决了,懂事的猴子自然也就乖乖听话了。
姜天华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十几个手下瞬间退到一旁。至于那彪形大汉的手下们,眼见群龙无首,彼此互视一眼也都默默地退下了。
齐耀辉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又扭头看了年知非一眼。
年知非无奈一叹,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帮齐耀辉抬起警戒带。
齐耀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小丁和另一个同事小李随后跟上,两人皆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年知非的肩膀。
三人走进鸿义商贸公司,半岛分局刑警支队的何队长也迎了出来,一脸抱歉地说道:“抱歉齐队,鸿义社的老大死了,外面好几个社团的老大都有些蠢蠢欲动。我把队里的同事都派去盯着他们别闹事,这里就有些顾不上了。”
齐耀辉亦知半岛区向来乱一些,他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还是说说案情吧。”
“报警的是这幢办公楼的管理员。他今天早上来上班发现鸿义商贸公司的大门被人撬了,就走进来看看,结果就看到了那几个人头。”
齐耀辉的目光顺着何队的手指转向大厅内部,赫然见到一尊莫约有半人高的财神爷象被安置在正对着大门的神龛上。原本摆在财神爷面前的香炉和蜡烛都已被扫到了地上,取代它们的是五个血淋淋的人头。每个人头都被翻开了眼皮正对着财神爷,由大到小摆放地整整齐齐。经过一夜,供桌上的血迹已然干涸,然而扑鼻的血腥味却并未散去,这个场景当真是恐怖又诡异。
“有没有其他财物损失?”齐耀辉又问。
“没有。”何队果断摇头,“除了大门,每间办公室的门锁都好好地锁着。所以我推断,凶手来这一趟应该就是为了放这几个人头。放完,他就走了。”
“有没有脚印或者血迹之类的?”齐耀辉问道。
“初步调查,没有。当然,我们还会再进一步细查。”何队轻轻摇头。
“也没有监控?”齐耀辉无力发问。
何队微微一笑,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答:“这种背景的公司,说不准会有什么违禁品要运,怎么会装监控?”
齐耀辉又低头揉了揉眉心,最后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施邦诚的座驾?黑色的车子,车牌号是HC-S62258。”
何队仍然摇头。
“行吧!”齐耀辉无奈一叹,“何队,这里就交给你了,物证线索汇总好,跟年知非交接。”
“没有问题。”何队迅速应声。何队跟兴川支队的费队可不一样,半岛区的案子一向很多,能够少一件事,何队是求之不得。
“小丁、小李,去请姜天华跟我们一块回总队。”齐耀辉又是一声令下,这便走了出去。
所谓的交接工作其实很简单,因为干活的都是别人。半岛区的刑警正忙着给几个人头拍照,痕迹专家则趴在大门上检查门锁,何队已经赶了出去正在弹压那些彻底群龙无首的古惑仔,现场看起来最清闲的三人就是两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和年知非。并且两位法医一会还要给几个人头做简单的检测,年知非却只有抄着手等待交接而已。
眼看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年知非干脆四下转了转。这间鸿义商贸公司地理位置相对偏僻,但占地却极广,主要是有大量的仓库和堆场占去了公司绝大多数的地皮,而办公楼却只有年知非现在所处的这栋三层楼面。办公楼十分老旧,外墙的涂料都已陆续开始剥落。
公司底楼的格局与一般的公司也有所不同,客人进门后迎面见到的不是美丽的前台小姐,而是那尊正对大门的财神爷。偌大的接待大厅里,除了这尊财神爷,房间内还安放着转运球、蟾蜍、貔貅等象征招财纳福的大型装饰品,墙壁上挂上了彩带和红灯笼,教人错觉这不是公司的接待大厅,而是哪间求财祈福的庙宇。
至于前台小姐的位置,则在接待大厅隔壁的小房间。移开玻璃门,前台的办公桌正与财神爷平行,办公桌上的电脑至少得是十年前的款式。而除了这张办公桌,小房间内还配置了茶几和沙发,显然是待客所用。
年知非看了眼沙发摆放的位置,又扭头看了看财神爷,忽然举步绕过茶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果然,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财神爷和五个人头。年知非将身体挪进沙发最深处,靠在沙发背上,叠起腿,俯瞰接待大厅。
——如果我是那个凶手,做完这所有的事,这一刻,我在想什么?
“师傅,你看。”注意到年知非这一系列异常举动的年轻小法医即刻捅了捅身边师傅的胳膊。
中年法医下意识地循声回望,只见年知非一手扶着沙发扶手,一手搁在大腿上,两腿交叠坐地极深。这分明是个放松的姿态,可他却神情冷峻锋芒毕露。接待大厅里亮起的灯光将他劈成了两半,大半的他潜匿在了黑暗之中,唯有一小半的他露出了小半张脸和一只眼正静静地看着大厅,犹如一头安静潜伏的野兽,睁着如灯笼般的兽眼,正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猎物。冷静、沉稳、耐心、不动声色,可但凡出击必然是一击必杀,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