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祁安叹了口气,故意道:“习惯总是互相影响的,你说是不是?”
简柏殷笑了笑,不接话, 他盯着梁祁安脑后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没那么快, 医生说脑部的问题不能轻忽, 一定要仔细检查,我估计这大概率是布莱克的意思。”梁祁安摇摇头,“从收养我开始,就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种事情还是不能避免。”
“我想布莱克先生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是麻烦。”
梁祁安突然笑起来:“你总是有办法安慰别人。”
简柏殷故意耸耸肩,弯起嘴角:“这也不是天生的技能。早年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固执、无法沟通,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确实有这种感觉。”
“那你应该被我骗了。”
“哦?”
“那时候我早就脱离了那些标签。”
“那你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梁祁安感兴趣地问。
“梁总,这不是访谈节目。”简柏殷嘴角弯了弯。
“纯粹好奇不可以?”
“可以。”
简柏殷脸上的纵容让梁祁安很想凑上去亲亲他,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迫切,只能压下心里涌动的念头,故意装出记者采访的架势。
“那么简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改变了,成长了?”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两个人一问一答,煞有其事地玩起来。
“就是很久。”
“能不能具体一点?”
“隔世?”简柏殷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毕竟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梁祁安顿时大笑起来:“简总你是不是中文不太好?这个词用在这里也太不妥当了。”
简柏殷没有解释,看着梁祁安激动的模样,不由道:“你稍微注意一点,后脑还有伤口,不要太激动,小心一会儿难受。”
“OK,我听话。”梁祁安举手,他情绪平复的很快。
简柏殷道:“人的变化可能要在很久之后,在自己回味过去的时候才会有所察觉。自己经历那一段的时候,眼前反而是模糊的。”
梁祁安不由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很久以前,见过你一次。”不知道是受到环境影响还是话恰好说到了这里,简柏殷脱口而出。
梁祁安惊讶:“你说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一面之缘,你不记得也正常。”简柏殷摇摇头,他不应该把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讲,况且,是现在的梁祁安并没有经历的‘过去’。看梁祁安还在回忆,简柏殷忍不住笑道,“别在意了,我们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擦身而过,你能记得多少?”
梁祁安摸摸下巴,又看了眼简柏殷。
“可是你记得我,况且……”他顿了顿,“如果我真的曾经见过你,肯定不可能忘记。”
简柏殷本想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梁祁安一开口反而让他停了下来。
梁祁安笑了笑,故意用挨在一起的手勾了勾简柏殷的手指。
“因为你就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啊,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了你,都会忍不住和你说说话的。”哪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爱美之心。当然这一句,梁祁安是不可能当面说出来的。
简柏殷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梁祁安好一会儿没开口。
梁祁安眨眨眼:“怎么了?”他咳了咳,“只是个玩笑而已,你当真了?”
简柏殷微微叹息,望着他的眼神一时间复杂难言。
“你说的是真的。”
“嗯?”什么真的?
“你刚刚说的话,我相信是真的。”
简柏殷想起曾经那一次让他难以忘记的短暂聊天,想起曾经的梁祁安灿烂到极致又陡然消弭的人生。
曾经的梁祁安在结束生命的那天晚上,参加过一场行业盛会,那时候的梁祁安已经盛名在外,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就算当时他身背巨额债务,也没人怀疑他会就此沉寂,甚至许多人还在积极和他接洽,希望能借他的翻身仗搭一趟顺风车,也是那一次的聚会,简柏殷见到了这个闻名许久的人,他们很简短的交流了几句,当时的梁祁安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他更成熟,更狡猾,也更会隐藏,却也给简柏殷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也是重生之后,简柏殷会想要找到这个人,与他合作的契机。
简柏殷从不觉得那次短暂的交流对梁祁安意味着什么,尽管后来知道那次聚会,梁祁安拒绝了绝大多数攀谈的人,他也并没认为梁祁安对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刚才,梁祁安玩笑一样说出的那句话。
简柏殷瞬间想到了过去,想到了那场聚会结束后,从高楼一跃而下的人。
如果梁祁安在聚会的时候已经存了死志,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自己说了那样一番话。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可是如今,这些事情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了。
“你在想什么?”梁祁安侧头问道,他笑了笑,“饿不饿,我外卖叫了一会儿了,应该马上能到了。”
梁祁安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敲了。
“进来吧。”梁祁安道。
然而进病房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外卖配送员,或者护士之类的人,而是覃晖的助理。
他对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视若无睹,只对着梁祁安礼貌道:“梁先生,您好,我是覃总的助理,姓张,覃总非常关心您的伤势,他现在忙着处理一项紧急公务,实在没办法到医院来看您,因此反复叮嘱我询问您的需求,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梁祁安笑了笑:“那就替我谢谢你们覃总了。”
简柏殷沉默不语,十足隐形人的架势。
“梁先生不用客气。覃总知道您身上有伤,也让人特意准备了适合病人的餐点,您看看合不合胃口,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也随时通知我就好。”
“知道了,谢谢。”
见梁祁安没有多说的兴趣,助理也很快知趣地离开了病房。
等人走了以后,简柏殷幽幽开口道:“覃晖的人跟他倒是很像。”
“怎么像了?”
简柏殷轻哼了一声:“一样那么讨厌。”
梁祁安笑出声,还不忘应和他:“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简柏殷等他笑完,不动声色道:“你在这边和覃晖走的很近?”
“是不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
简柏殷挑眉:“摆在眼前的事情了,还需要通风报信?”
“吃醋了?”梁祁安调侃。
简柏殷下床,给梁祁安拉了拉被子。
“我知道你心里有成算,不过……与虎谋皮毕竟有风险,我是怕你伤及自身。”
“嘘——”梁祁安比了个手势,“说起来,他这次确实帮了忙,否则,你可能要亲自去山里捞人了。”
简柏殷握了握梁祁安的手。
“你能在这边待多久?”梁祁安直接问,他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临时推了事情过来的,林城那边情况复杂,现在又是多事之秋。”
“我父亲中风入院了,我出国的时候刚刚抢救结束。”
简柏殷说出的消息让梁祁安诧异。
“他现在怎么样?”简中岳和简柏殷的关系并不像普通父子,梁祁安反倒不好说出太多宽慰的话。
“情况还好,爷爷已经去医院了,简宏飞和佘玲也回国了,家里还有詹伯在。”
“爷爷的身体怎么样?”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身边的人出事,总会对他造成影响。
“老爷子没事,我也叮嘱过詹伯,寸步不离。”
梁祁安点点头。
“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巧合得有些过分?你出事了,国内也出了状况。”在这件事上,简柏殷并不是没有怀疑,但这没法打消简柏殷出国的决心,哪怕这真的是个陷阱。
照常理来说,假如简中岳出了问题,简柏殷是根本无暇fen身到国外见梁祁安的。
“我不能在这边久待。”简柏殷语气中有几分歉意。
“我明白。”梁祁安把玩着他的手指,国内的事情并不比国外简单,他和简柏殷也需要兼顾各方,“不过在你离开之前,帮我一个忙?”梁祁安道。
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当然没问题。”简柏殷点头,他轻叹一口气,“不过你可不要给我出大难题。”
第121章 凶手
梁祁安住院的第三天清晨, 覃晖带了沾着露水的鲜花到了医院。
出事的那天晚上, 覃晖把受伤的一群人在医院安排妥当就离开了,这几天也是他的助理在处理梁祁安这边的事情, 算是给足了梁祁安空间。覃晖这样的处事方法,对待那些自主性、警惕性极强的人来说无疑是相当舒适的, 更何况助理转达的日常问候和各种体贴周到的安排足以为他拉来相当程度的好感。
覃晖是聪明的,对分寸的把握可谓恰到好处。
那天晚上被他搭救的人,即便不会完全消除对他的警惕, 至少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有几个甚至还存了几分感激之心,这也是梁祁安这几天和身边几个助理聊天得出的结论。
他自然没有在他们面前对覃晖多加评论, 心里却在琢磨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梁祁安喜欢玩数字,但又极其相信直觉。
就像他的病一样, 充满了矛盾, 偶尔又能互相融合。
这让他面对某些人时, 首先产生理智型分析, 而后是直觉性判断, 当前者和后者产生矛盾时,他相信直觉的次数甚至要大于理性,不过这一点,多表现在他与人的交往中,对事的判断则往往相反。
覃晖对他来说是个值得琢磨的人。
尽管他一直表现得足够友好, 甚至放下了覃家惯常的身段, 梁祁安面对他却很难放下隔阂。
不过装这种事情, 成年人都会。
就看个人的掌握及熟练程度罢了。
梁祁安这方面算是老手了,哪怕他平时用这一套的次数不多,不过有些技能往往是天生的。
在其他人看来,梁祁安对覃晖的态度,比起曾经已经算是天差地别。
两个人甚至能坐下来友好地聊很长一段时间。
覃晖亲自把送来的花替梁祁安插好,他的手指修长细腻,修剪花枝时极其优美,连训练有素的护士都忍不住频频看他。
等到梁祁安的药重新换完,覃晖的花也摆弄出了模样。
梁祁安不懂插花,单从视觉来说,也能感觉出覃晖这束花插得很有美感。
一直待在病房里也很闷,覃晖开口提议一起去花园里逛一逛。
“这家私立医院的花园一直很受人欢迎,虽然珍稀花种不多,但打理得很好,花了不少心思。”覃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头发似乎又修剪过,略短的额发显得整个人温和又雅致,比起商人甚至更像资深学者。
一身病服的梁祁安从容得很,他头上还包着纱布,头发自然没怎么打理,脸上还有擦到的伤口,上了药水之后,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但他自己一点也不在意,随意点点头就答应了。
覃晖见了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高兴得很。
两个人离开了病房,一起往花园里走,一路上遇见的医生护士还有零散的几个病人对覃晖都相当客气,虽然没有上前攀谈,却都打了招呼。
“你难道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梁祁安一边走一边观察医院的这座花园,说起来,这花园真不像是国外的风格,曲径悠长,层叠有致,很有些国内古典园林的味道,而且相当的大,完全不是只花一点点心思就能够整出来的。
“我是有投资一些医院,但都不在这边。”覃晖极有耐心地解释,“不过我确实是这家医院的常客。”
“哦?”
“这家医院的心内科和心外科都相当出名,当年小政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覃家在这里做了不少公益,一来二去,这里的人就都认识了。至于病人,这个圈子能有多大呢,能住这家医院的人来来去去都是那些。”
“是这样。”梁祁安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停在某朵花上的时间比方才长了一些。
覃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静了一会儿:“梁先生其实比表现出来的要柔软。”
“柔软?”梁祁安啼笑皆非,他不觉得这个词放在男人身上合适,除非……是简柏殷在某些时候说出来,可能他还会调侃一番。
想到已经飞回林城的男人,梁祁安开始盘算什么时候才能讨回利息。
“梁先生看起来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非常关心和重视身边的人。”覃晖还在认真回答他之前的反问,
梁祁安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这样的人并不稀少。”
“那可能是我遇见的有点少。”覃晖遗憾道。
“也可能是你的要求有点多?”梁祁安懒洋洋地说。
春日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而花园里空气也格外令人舒适,梁祁安插着裤兜,按照自己的节奏迈着步子。
覃晖的嘴角慢慢上扬:“啊,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要求不多的人又怎么可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这几天在医院里让你费心了。”梁祁安拍掉落在身上的飞絮。
“那天晚上在直升机上你已经谢过我了。”覃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