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祁安看了眼他的手:“你随身带着?”
“因为我也要想一想该怎么使用它。”覃晖晃了晃硬币,又把它放回口袋里。
“慢慢想,我的承诺随时有效。”
一枚硬币的承诺,梁祁安自然是还得起的。
“我今天来还有个消息想告诉你。”覃晖兜兜转转终于把今天的正菜端上了桌。
“关于亚当·思特莱斯?”
“猜到了?”
梁祁安一点也不意外,他等覃晖有几天了,谁知道覃晖拖也要拖到现在才来。
“我想覃先生刚刚好出现在那个地方救了我们,总不会是巧合吧。”梁祁安这话玩笑一般,却让覃晖忍不住摇摇头。
“确实不是巧合,本来应该那天晚上就说清楚,只是家里的事情比较急,我想缓一缓也没事,你这么聪明,必然不会弄出什么误会。”
“那应该是覃先生高看我了,如果覃总不说清楚,也许真的要误会一下了。”
明知道梁祁安在开玩笑,覃晖却依然感受到了几分压力,他笑了笑:“所以这次我是专程来解释这件事的。”
“哦?”梁祁安找了一张石凳坐下了,他坐的位置很巧,刚好是一个人的圆凳,覃晖只能坐到了相隔一段距离的另一张凳子上。
“能够恰好出现确实不是巧合,因为我收到了消息。”覃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硬币,轻轻搁在石桌上,他没有把玩东西的习惯,但似乎非常钟爱这枚特殊的硬币。
“覃家很大,林子大了自然就有各种各样的鸟,这两年,有些鸟觉得飞出去一点点,没人会发现,就开始擅作主张,把林子里的东西往外衔,又和外面的鸟勾勾搭搭,想利用林子掩盖外面的脏东西,可是再大的林子也是有主的,它出格一两次也就算了,可惜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放纵了它,把它的胆子养的越来越大,主人只能打死这只鸟,可在打死这只鸟之前,总要看看外面是什么鸟在跟它牵扯不清,于是主人又让其他的鸟飞了出去,因此得到了不少外面的消息。”
“所以外面的鸟死了?”
覃晖摇头:“外面的鸟跟主人有什么关系?主人只管自己的这片树林,只用把家里的鸟清理干净就好,收到的其他消息纯粹是意外收获。主人不想让朋友受伤,当然要挺身而出。”
“那主人还挺有义气。”梁祁安慢悠悠地说。
“这几天我都在处理家里的叛徒。”覃晖终于不再打什么林子和鸟的比喻,“亚当·思特莱斯身边确实有我的人,我也没想到覃家的叛徒会跟他合作。”他顿了顿,“你知道阿克拉石油吧?”
梁祁安很有兴致地把石桌上的叶子一片片捡起来,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你是说那家高管卷了巨额款项逃跑,竟然差点让石油公司破产的阿克拉?这可是业界著名的笑话。”
“后来高管被杀了,钱却不见了,都说那笔钱消失了五年。”
“钱当然不会‘随便’消失。”梁祁安接道。
“没错。”覃晖很赞同。
“你是说,那笔钱在摩尔斯?”梁祁安眯起眼,神色不善。
“不,当然不是摩尔斯,而是在亚当·思特莱斯的手上,我很确信,这笔钱在他手里。而覃家的叛徒和他联手想洗干净这笔钱,我查到北美的几家子公司账目有问题,才顺藤摸瓜找到这条线。这笔钱到思特莱斯手里的时间不长,能在他手里待的时间也不长,他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把钱洗干净,可是这样就不得不利用其它的途径,覃家是一,摩尔斯当然是更好地选择,这么大的投资公司,每年的账目那么多,股市又总是迷人又疯狂,有什么比在摩尔斯洗钱更方便的呢?可是他这样做极有可能被人发现,特别是摩尔斯最敏锐的那双眼睛。”
“布莱克?”
“我听说布莱克和卡尔先生近期差点出现意外?”梁祁安的沉默并没有阻止覃晖,他继续道,“这个圈子没有秘密,特别是像这样的事情。那天晚上你去找亚当·思特莱斯,心里应该已经有眉目了吧。”
梁祁安把清理好的叶子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掌。
“所以呢?”
“思特莱斯有足够的理由对布莱克先生下手,摩尔斯失去了布莱克和卡尔先生,必然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这一段时间的混乱对于很多人来说简直太有利了。”
梁祁安顺着他的话:“思特莱斯利用这个机会洗钱,覃家的叛徒想利用摩尔斯金融的混乱,在雷诺斯的项目上分一杯羹,通过这个项目把另一部分钱洗干净,所以他找了鲍勃·威廉姆斯合作。”
覃晖向梁祁安投来赞赏的目光:“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难道还猜不出来?之前我们就调查过鲍勃·威廉姆斯,这条线已经被摸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们一直没查到和他合作的那个人是谁。”梁祁安看了眼覃晖,“没想到那么巧,是覃家的人。”他又低下眼睛,摆弄手里留下的那片叶子,“鲍勃和他妻子的兄长那些勾当,千秋金融的人早就在查了,不立刻揭穿不代表不严惩,只是在钓大鱼罢了。”
覃晖确实没想到梁祁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去见亚当·思特莱斯?”这也是让覃晖费解的地方。
梁祁安站起来,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微微低头看向依然坐在石凳上的覃晖。
“在抓到凶手的前一刻凶手死了,你觉得代表了什么?”
不等覃晖回答,他轻声道:“也许是因为……凶手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凶手。”
第12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时间,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细雨落到了脸上, 梁祁安才站起身:“回去吧。”他眯着眼望向天空,“起风了, 看起来是有一场大雨要来了。”嘴里这么说,他的步伐却不紧不慢。
“梁祁安, 和我合作怎么样?”
覃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听起来异常清晰。
“同样的话就不要再说第二次了。”梁祁安摆摆手, 不甚在意。
覃晖几步赶上梁祁安:“你不需要到覃风国际,但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更深入一些,对于你, 我一向诚意十足。”
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保镖给覃晖和梁祁安递了一把雨伞,覃晖接过伞后, 亲自撑了起来, 黑色的雨伞挡住了飘落的雨水。
梁祁安并不在意那些隐藏在暗处又自觉消失的人, 只是略微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怎么个深入法?”他的尾音透露出一丝兴趣。
“我手里有指认鲍勃·威廉姆斯的证据。”这也是那一天他敢收网的原因, “布莱克先生如果掌握了这份证据, 就能立刻稳住摩尔斯金融。”
“稳住摩尔斯金融不代表能稳住摩尔斯金融的股价。”梁祁安直白道。
的确,即便布莱克和卡尔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摩尔斯金融,安抚内部的骚乱,可外泄的消息必然会造成股价的动荡。
“相信你很清楚这些证据的价值,布莱克先生和卡尔先生能利用它们说服那些还在游移的股东, 短期内, 摩尔斯金融就能挽回颓势, 甚至在近期的项目中凝聚人心无往不利,即便目前因为鲍勃·威廉姆斯的事情出现股市震荡,也能很快平息。”
“既然如此,覃先生大可以找布莱克和卡尔合作。”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找一个非直接利益者,“我是他们的养子,但事业是他们自己的,这一点覃先生应该最清楚。”
覃晖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我和你的目标才是一致的。站在我们这个位置,能找到一个短期目标一致的朋友已经非常难得,能找到阶段目标相同的算是幸运,可以找到长期目标一致的简直是奢求。”覃晖举着伞,配合着梁祁安的步伐,提出他的论调。
“覃先生觉得我们是哪种?”
“我当然希望是最后一种,如果我们合作,一定可以开创出崭新的局面。”覃晖罕有的在梁祁安面前清晰地展露了他的野心,如同高高在上的国王俯瞰着即将归入麾下的版图,“我们毕竟不能只满足于不断增长的数字,而应该去试图去操控某些领域,至少要成为这些领域中独一无二谁也无法撼动的存在,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做那个决定游戏规则的人,而不是游戏的跟风者。”
梁祁安突然停下来,雨水已经落湿了他半边肩膀。
“我看你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甚至于很早之前就定下了此刻的目标,然后一步步的围绕着目标寻找猎物,本质上,覃晖依然是狡猾精明的猎人。
“的确是有了短期的目标。”覃晖承认,他把伞向梁祁安那边倾斜了几寸,梁祁安却已经走上了回廊。
覃晖轻轻叹了口气,矜持的眉眼间泄露些许的无奈:“我想要雷诺斯,这样算不算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和覃晖周旋许久,这已然算是他最直白的一次透露他的目的。
“这是威胁还是邀请?”梁祁安并不意外覃晖洞悉他的目标。
指认鲍勃·威廉姆斯的证据原本只是覃晖无意得来的一张牌,他却利用这张牌打出了最有利的局面,不愧是通过厮杀上位的覃家领头人。
覃晖并没有被梁祁安的尖锐难倒,又或者他已经很习惯梁祁安这样的尖锐。
“我只是想成为你的盟友。”不是摩尔斯金融,不是盛肽更不是启兴,只是梁祁安,“我知道你有个关系亲近的盟友,可我并不认为会输给他,朋友并不是越多越好,关键时刻靠得住才最重要,你说对不对?”覃晖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梁祁安抬抬眉,“神通广大的覃先生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谈不上,只是可能比起梁总来说,我身边的人更简单一点,所以有些消息来得更快。”
意思是梁祁安身边有‘鬼’了。
梁祁安自然听得懂他的暗示。
“看来林城有风声出来了。”
覃晖面上露出欣赏,每次他说个一两分,梁祁安就能猜到七八分,这种愉快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哪怕是这种注定不会让人愉快的消息,梁祁安也能淡然处之。
“覃总收到了什么风?”梁祁安平静地问。
覃晖的声音伴着雨声,极有节奏。
“诺亚的项目,王朝一直在对盛肽步步紧逼,而贵公司的薛先生确实是个很有韧性的人,一直想尽办法与人周旋,实在让人钦佩。”覃晖话锋一转,“诺亚其实无所谓谁来做最大的投资人,之所以还偏向盛肽,不得不说,你有个好下属,只可惜,有些人明明手握着重要的筹码却始终不肯下注,以至于这盘棋越来越冗长纠结,把几方人马都牵扯进去,更甚之,盛肽随时都可能蒙受巨大的损失,这对一个初生的公司来讲,算不算折戟沉沙?”
“你在说简柏殷?”梁祁安抿起唇,看不出喜怒。
覃晖直指简柏殷,让人根本不用作他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何况是涉及王朝这种公司的股份转让。表面上看来张琪茵是王朝的话事人,可实际上,王朝内部的情况想必你也有所了解,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一点点股份几路人马互相使绊子搞阴谋,简柏殷手里掌握的股份看起来不多,可是一旦运作起来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至少,张琪茵不会再成为盛肽拿下诺亚项目的阻碍。等张琪茵忙于内斗无暇旁顾的时候,盛肽大可以自由发展,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至少在林城,没有谁能成为盛肽的阻碍。”覃晖有条不紊,在不知不觉间,就把简柏殷推入了一个难言的位置。
“可是简先生手里明明有这个把柄,却偏偏不用,你觉得是为什么?”覃晖给梁祁安留下足够想象的空间,“如果盛肽没有任何桎梏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届时,启兴又将置于什么位置?”他轻轻笑了笑,“祁安,我言尽于此。”
梁祁安侧过头:“覃晖。”
覃晖不经意间对上他冰冷暗沉的目光,顿时浑身战栗,因为雨天而湿润的空气钻入皮肤,仿佛整个人都被冰冷所包围,实在……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
梁祁安凉凉地看着他:“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简柏殷就算真如你所说,也与你无关。”
覃晖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笑了起来,甚至于笑得有些放纵。
“我只是不忍看你被不真诚的盟友困扰,顺便向你展示我的诚意及价值。”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覃晖笑着说。他不怕梁祁安不信,更不怕梁祁安发怒,如果梁祁安的情绪毫无变化,他反而要烦恼下一步该怎么做。坚固的墙壁需要一点点腐蚀,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件事情,你大可以慢慢观察,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答案。如今,你与他虽然有合作,但也谈不上多深入,不如及时止损,林城的舞台太小了,你完全可以到更广阔的空间去施展。”
梁祁安讽刺道:“我看覃先生对林城的一亩三分地倒是很关注,连各方的纠葛就弄得一清二楚。”
“因为你是我选择的盟友,我不想你被任何的人或事阻碍。诚然,我做的多了一些,往后不需要关注的我不会再过分投入,你看这样怎么样?”
“与我无关。”梁祁安冷笑,“我看雨也大了,实在不怎么适合聊天,覃先生不如早点回去,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事情的确要一步步去做,覃晖也没有纠缠,他好脾气的笑了笑:“那今天就到这里了,你身上还有伤,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