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怕吵着谢佩韦,现在则是怕吵醒睡觉的小祖宗。
“我才做完小样,还没找乐队来录。这个软件作出来的声效和现场演奏收音还是不一样的,这一段我用钢琴弹给你听哦……”奕和叭叭叭说了好几句,又有些讪讪地问谢佩韦,“好不好?”
“这是最初的版本吗?”谢佩韦点了播放键。
奕和摇摇头:“修改后的。”
“我想先听第一稿。”谢佩韦又点了暂停。
奕和给他找出从前的版本,轻轻一点,轻滑的水声就从四面八方的音箱里倾泄而下。
谢佩韦在音乐上称不上专业,他只能用纯听众的心态来欣赏。曲子很好听,短促激昂带着一种决绝,有一段不似江河湖海,尖锐刚烈的像是能切割钢铁的水刀,最终抛洒到纷纭红尘之中。
曲子好不好,耳朵一听就知道。
这东西是没有中间值的,所谓越听越好听的曲子,都不是经典。
经典是一鸣惊人,经典是初初响起就惊艳四座。
谢佩韦觉得初稿就很漂亮了,还要改?不知道小和要改成什么样子。
他索要新版:“改过了吗?”
“想法有了,也差不多改了几稿。还没有最终做进去。您想听吗?”奕和矜持又期待地问。
“想听。”谢佩韦的心情也很难形容。就一种多少年明珠蒙尘的感觉。当初奕和选秀也唱了几首自己创作的歌曲,业内说歌坛强心剂,他觉得也就那样吧,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格局不大。
如今奕和为《不平烟水》创作的这支主题曲不一样,太令人惊艳了。
“那我弹给您听。”奕和在琴凳上坐好,翻开琴键盖子。
谢佩韦就想起他摁着奕和在钢琴上这样那样的画面……这真是……
奕和练钢琴也就是十五岁进星皇娱乐当练习生之后,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年时间。这期间要学的东西非常多,还要学别的乐器。谢佩韦听着他灵巧有力的指法,知道他是下过苦工的。
这曲子前半截都没有太多的改变,再听一遍,感触又有些不同。
谢佩韦深坐在沙发里,看着奕和漂亮的侧影,脑子里稀里糊涂闪过许多记不清的画面,难得陷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这曲子让他愤懑、忧虑,还有一种求不得的哀伤。
一曲终了,仍旧是红尘深水的苍茫滋味。
然而,他还是听出了微妙的不同。初版有一种刚烈的决绝,不管不顾,少年桀骜气冲天。到新版这种近乎壮烈的尖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希望的坚决。少了一丝锋芒,多了一丝刚强。
谢佩韦听得懂奕和的心声。
那少年曾经想捅破这个世界,与一切不平共归于尽。
当他成为爸爸之后,为了孩子,他要守护这个世界,让世界更温柔。
这就是奕和心态上的转变。
有了孩子之后,他再不是过客,他对整个世界都有了责任,他要守护宝宝的未来。
不管是初稿还是新稿,都写得太漂亮了。
谢佩韦走到工作台前,看着奕和写了许多人物小抄,桌上贴了许多剧本上的重要情节。电子琴键之下还压着一张纸。他抽出来一看,是奕和自己写的几个字:世间不平事,尽付烟水中。
这才几个月?谢佩韦有些吃惊。一笔字已经初见雏形了。
一不小心,好像给儿子捡了个宝藏爸爸。
奕和有些忐忑地走到他身边:“先生,您觉得……”
“我觉得很好。”谢佩韦将他搂进怀里,“曲子很好,字也越来越好。”
第33章
谢佩韦本质上也有点文艺青年的调调儿, 从他当初摁头徐赐臻强行打磨演技, 非要人家当表演艺术家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年轻时忙学术,之后又忙挣钱, 实在顾不上文艺么?
从奕和的工作室出来之后,谢佩韦就在强行按捺自己砸钱砸资源的欲望。
不着急。不着急。已经稳稳当当地给小和安排上了,现在没必要节外生枝。照着节奏来。
但, 这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到二人夜里休息时,奕和甚至怀疑谢佩韦是不是生气了, 实在是有点太激烈。直到谢佩韦咬着他的嘴唇非要他小声唱歌时, 奕和才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这时候唱歌?太变态了吧?!
谢佩韦觉得自己吃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美味大餐,心满意足。
接下来几天,吃过晚饭之后,谢佩韦都要陪奕和看一集综艺, 再去奕和的工作室坐一坐。
奕和给《不平烟水》写了一个主题曲,四支插曲。剧中有一场戏是战前阅兵, 也就大概二十秒的时长,奕和还专门写了一支进行曲。这六个曲子也就撑着六天时间。
到第七天时,奕和想说没有了, 要么就结束?谢佩韦直接挖他从前写的歌曲来听, 还要求必须得现场演奏, 现场演唱。
这事儿闹得奕和又激动又忐忑, 每回谢佩韦去上班了, 他都要在工作室里“准备”。
相比起从前给粉丝观众们的演出, 他更重视每晚上给谢佩韦的演出。
哪怕谢佩韦在他工作室里也停留短短的十几二十分钟,有时候坐在沙发里听他表演时,还会喝点茶什么的——就像是过去戏子去富贵人家里唱闭门的堂会,戏子卖力演出,底下该吃吃,该喝喝。
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屈辱。奕和并不会这么想,他很高兴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取悦谢佩韦。
除了床笫之外,和生孩子没什么关系的,其他的东西。
毕竟,他会老去。有些东西,年纪大了就越来越差,有些东西,年纪越大越有累积越具有价值。
谢佩韦则非常新鲜。
音乐这个东西和其他创作都不同,它是可以参与的。
他跟奕和在工作室里玩,刚开始是奕和纯表演,后来他也开始玩玩乐器,跟奕和一起哼哼歌。奕和从前写的歌曲类型很多,两人玩着玩着还要抱在一起蹦个舞。何况,谢佩韦小时候深受家教荼毒,跟着学过几年钢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重新捡起来,比普通人总要好一点儿。
他还喜欢给奕和瞎出主意,说你这段应该这么改,砰砰砰改成当当当当。
奕和居然也听得很认真,第二天还真的改了一稿给他听,请他指正。谢佩韦憋着笑心想,这是我给你改的?我在前边洒了一颗种子,你给我种了一片森林啊……不过,就是很开心。
奕和的存货虽多,终究还是会见底的。
谢佩韦有时候也会玩他的混音软件,拿鼠标他的工作电脑上乱点,意外发现一个硬盘分区非常干净。其他的分区都多多少少塞了些东西,唯独那一个,什么都没有。
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从电脑桌面来看,那个独特的分区夹在一堆分区中间,还在最顺手显眼的位置。
这明明应该是最常用的分区。就算暂时用不上,也不该前后都启用了,唯独中间这个空着吧?
这会儿奕和出门去给他倒茶,他独自待在工作室里。察觉到这一点怪异之后,谢佩韦倒也不是特别好奇,非要知道奕和的秘密——每个人都有隐私需要。
他的办公室,奕和轻易不能进。他的电脑,奕和更是绕着走,防着瓜田李下说不清。
奕和很大方地把工作电脑给他随便点,他也不客气地坐下来了,心态就不对。他在用公司里审查下属的心情对待奕和。公务电脑没有隐私可言。但,奕和又不是他的公司员工。
暂时忘了那个空白的分区,谢佩韦开始打量奕和的工作台。
桌上好几个显示屏,又是键盘鼠标,还有外接的电子琴键,另有各种谢佩韦看不懂的机器大大小小的堆着……奕和把一切都摆得很整齐,没有烟缸,没有酒瓶,创作环境非常健康。
谢佩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很顺手地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也可能是对奕和的生活有了太多的窥探之心?想知道他坐在这里的时候,看见的风景是怎样的,心想的事情是怎样的?
抽屉里也做了分区,大格放着一个头戴式耳机,小格则放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硬币头绳指甲剪棉签,居然还有两把螺丝刀。谢佩韦发现他常用的东西都很廉价。
正要关上抽屉,奕和端着茶水托盘进来,明显带着紧张:“先生,喝茶。”
谢佩韦看了拉开的抽屉一眼:“有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奕和也已经看清楚他拉开的抽屉是最上一层,缓和神色走近:“没有呀。您都可以看。我这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谢佩韦已经知道他想藏的东西在哪儿了,也只是缓缓将抽屉合上,说:“明天让小齐给你送个保险箱来。”他并不是在搜检奕和的隐私,只是想了解更多。
如果奕和有些东西不愿意告诉他,他当然会尊重奕和的隐私。
所谓送保险箱云云,只是他安抚奕和的说法。别担心,不会翻你的老巢。
不必奕和费心思引导,谢佩韦就起身回到自己常坐的地方,远离了让奕和紧张的抽屉。有了这么一出,谢佩韦也不好继续坐下去,喝了茶就出门了。
奕和都顾不上谢佩韦是不是使小性儿了,保住了抽屉里的硬盘,他就松了一大口气。
这些天他给谢佩韦听的库存都是些不涉情爱的歌曲,什么花花草草山野城市,甚至还有一些社会问题。唯独与爱情相关的旧作,很少很少。他这个年纪的创作者,阅历少,只能谱自心声,要他抽离自我去搞流水线作品也行,但肯定是技巧完备、无法共情。
所以,他所有与爱情相关的曲作,都无法摆脱他自己的影子和心情。
换句话说,每一首歌里,都寄托着他对谢佩韦求之不得、沾沾小心、卑微无比的爱情。
谢佩韦是有音乐鉴赏力的。
哪怕他不是专业的,说不出什么很专业的名词,但是,他会听啊。他听得懂曲中感情。
——许多听众需要借助歌词来理会曲作的感情,甚至许多作词者在一开始就误解了曲作的本意,大众基本上还是只能通过文字去理解一首歌。
谢佩韦显然不是一般的听众,他能直接赏曲。奕和跟他在工作室里混了半天就弄明白了,所以,他把自己所有爱情(谢佩韦)相关旧作都藏了起来,一支不落。
目前的状态很好。
如果谢佩韦发现了那个藏着他所有旧作的硬盘,听见了他这两年的心声……
还不到那个时候。会把先生吓跑的。
※
奕和把《不平烟水》的曲作交稿之后,导演和制片人都被惊艳了。
接下来就是具体录制工作。奕和也很重视,跟演奏团队具体沟通,临时做了一些调整,快半个月时间都在外工作。他和谢佩韦白天都要工作,孩子谁看?
其实家里好几个月嫂保姆看着,奕和觉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新闻里说保姆虐待孩子什么的,在谢家压根儿不可能啊。不单有监控盯着,还有助理和保镖守门呢。再者说了,谢佩韦对照顾孩子的阿姨特别大方慷慨,几个月嫂保姆只差没把宝宝供起来了,还想跟着照顾奕和先生的二胎呢,谁想丢了这么优秀大方的雇主?
谢佩韦就不干啊。这孩子没有亲爸爸身边怎么能行?
“那我……”奕和很自觉。谢佩韦是不可能辞职的,只能他放弃工作。
“叫孩子跟着我。”谢佩韦拍板。
于是,在宝宝四个月的时候,谢佩韦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带娃上班的生活!
每天上午,月嫂保姆带好一天的吃喝拉撒装备,跟车一起到谢氏大厦的总裁办公层,住进谢佩韦的私人休息室里。谢佩韦办公一小时,休息十分钟,溜达到门后看自己肥墩墩的儿子。
各路高管纷纷表示,谢总最近用的香氛很特别,有点奶香味儿。
齐璇靖进来送文件,说:“徐先生来电话。”
谢佩韦才想起来他已经把徐赐臻拉黑了。难怪最近这么清静!
他原本也不会对徐赐臻这么绝情,只是那次不是在家么?奕和产后还没彻底恢复,心情正低落的时候,谢佩韦也不想把他再弄成产后抑郁症,正耐着性子陪着。半夜三更的,徐赐臻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短信,还直接发个酒店房号来——小和都看见了,眼底一瞬间就没了光泽。
给谢佩韦也弄出了火气,顺手就把他拉黑了。神经病么,大晚上的折腾?!
“嗯。”谢佩韦也没想过再把徐赐臻放出来。他不是有齐璇靖的联络方式么?
“他想请您吃一顿饭,还有些事想跟您商量。”齐璇靖说。
谢佩韦想了想,点点头:“你跟他约个时间。安排在日间。”晚上肯定不行,要带孩子回家。
“还有个事想请您帮忙。”齐璇靖说。
“什么事?”
“那两条狗……”
“免谈!”
“平时也是我儿子在照顾,跟我儿子亲,您和奕和先生都忙工作,儿子都顾不得过来,哪儿顾得上狗?狗是需要长时间陪伴的宠物,你上班走了,它就蹲在门口等着,等你回家撸它两下,你睡了觉,它还要趴在你门口……”为了给儿子争取两条萨摩耶的抚养权,齐璇靖也是豁出去了。
说的明明就是两条狗。谢佩韦却莫名其妙想起了次次在门口迎自己的奕和。
真是想太多了。奕和怎么会盼着自己回去?接待自己就是奕和的工作,谁会喜欢工作?
“你就瞎说八道。小齐天天跟着我上班,那两条狗都是奕和在照顾。”谢佩韦不肯松口。我养的狗,凭什么给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