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止乎钱。
过往的一切,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操蛋。
谢佩韦拿起桌上的单子:“我买。”
徐赐臻本就坐在离门口更近的位置上,见状慌忙起身,一手抱住他:“佩韦,哥。”
“别叫我哥。”谢佩韦将手竖在胸前,搁住二人的身体接触。徐赐臻也常年泡健身房保持身材,但,锻炼追求的方向不一样,谢佩韦只缓缓将手推直,徐赐臻就被隔了出去。
“你说过,你会管我一辈子。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我认错,你就会原谅我。”徐赐臻顺势抱住他的手,脸上就是谢佩韦曾经最心疼的哽咽表情,“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毕竟是曾经那么爱过的人。谢佩韦看着他痛苦懊悔的脸,轻声唤:“小臻。”
“嗯,哥,哥我……”
“结束了。”谢佩韦将手从他交握中抽出,转身离开。
※
跟徐赐臻的午餐彻底败坏了谢佩韦的好心情。
除了看着宝宝时,他情绪能好一点儿,其余时候都没什么表情。
整个董事长办公层的气压都非常低,别说在旁辅助工作的秘书和前来汇报事情的高管们,连在休息室里照顾孩子的月嫂保姆都轻手轻脚,不敢大喘气。
熬到晚上下班,回到家里,奕和还没有回家。
谢佩韦也没有打电话催促,直接让生活助理准备了晚饭,安排宝宝洗澡休息。
正准备吃晚饭时,奕和赶了回来,不迭道歉:“撞晚高峰了,堵车。我下次早点回来。”
“工作要紧。”谢佩韦招呼他上桌吃饭,“晚点洗澡换衣服也没关系。菜凉了。”
奕和觉得这感觉好微妙。好像他才是匆忙下班的丈夫,谢佩韦是在家带孩子做晚饭的主夫。
他去洗了手,坐上桌,和往常一样跟谢佩韦说今天的录制工作——谢佩韦是听过他给《不平烟水》创作的那几支曲子的,因为喜欢,一直都还挺上心,奕和跟他说点工作细节,他也乐意听着。
吃过晚饭之后,奕和把桌子收好,叮嘱小齐别把狗玩疯了,晚上还要睡觉,这才回来跟谢佩韦打招呼:“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您要不等我一会儿?我给您沏好茶。”
谢佩韦每天晚上都会去他工作室里坐一会儿,少则十多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
和文学绘画不同,音乐是可以两个人一起玩的嘛!
谢佩韦倒不是特别喜欢玩音乐,他之所以喜欢去奕和的工作室,是因为奕和曲作中表现出来的生命力,每次去挖掘都有一种新鲜感。换句话说,他享受的是奕和本身。
换了别的音乐人,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去了解和陪伴。
哪晓得谢佩韦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去书房坐一会儿。”
奕和掩饰住自己的失望,笑容如常:“嗯,我把茶给您送到书房去。”
这段时间以来,谢佩韦一直表现得对他的工作非常感兴趣,虽说有时候喜欢瞎几把指挥吧,这种关心毕竟不是假的。奕和特别喜欢跟谢佩韦聊天,谢佩韦要么胡说八道,要么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常常让奕和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奕和越发觉得芝士哥喷自己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守在谢佩韦身边,只想着他的钱,真的太傻了。但,这事儿也不是奕和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不是谢佩韦自愿陪伴,他能强逼着谢佩韦给他当讲解员么?
简单地说,二人早上一起吃饭,谢佩韦会看晨间新闻。
奕和常常看不懂。
往日谢佩韦吃了饭就走了,最近谢佩韦就会做个简单的新闻评论,告诉奕和前因后果。
渐渐地,奕和也就能跟得上节奏了。毕竟,新闻这个东西是有时效性的,半年前发生的事情,可能今天才会有结果。如果不了解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今天新闻播出来,当然看不懂。
这里边涉及得更深的经济文化政治知识,倘若没有认真去了解,只管蒙头去听,当然听不懂。
慢慢地奕和就觉得看新闻特别好玩。许多新闻真是连番大剧,比电影电视剧都狗血刺激玄奇。而平时在新闻里看着西装革履满脸严肃的各位大佬们,干的事情也远比官方稿件里春秋笔法过的来得有趣。
现在奕和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就会主动问谢佩韦。
确实很复杂的问题,谢佩韦就简明扼要地告诉他,若他确实感兴趣,谢佩韦还会让安华搜集文字视频资料给他阅读。比较简单又或是从前讲过的相关内容,谢佩韦还会考一考他,答对了奖励一个吻,答错了惩罚一个吻。
谢佩韦就像是一个人肉搜索引擎,奕和想要知道的一切,他都能给出标准答案。
奕和在不知不觉间,汲取着谢佩韦给他的养分,努力地成长着。
这是谢佩韦第一次拒绝给予陪伴。
奕和尚且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把茶送到书房之后,这才去洗澡换衣服。忙碌了一天,回家总要洗个澡才能放松下来。换好家居服之后,奕和还去看了宝宝一趟,陪宝宝玩了一会儿。
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是吃喝拉撒以及睡睡睡睡睡睡睡睡。宝宝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谢佩韦在书房里不出来。
奕和这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客厅坐下,虽是准备服务谢佩韦的各种要求。
董知识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想起芝士哥,奕和心情也很复杂。他不知道董知识想说什么。骂我吗?
打开微信之后,来不及看上翻的文字,一张图片刺入眼帘。
某个餐厅包间门口,明显跟着齐璇靖和黄念几个人,谢佩韦只露了一个背影和侧脸,徐赐臻握着他的手,两人肩膀都碰在一起,相对拥抱着——
他去见徐赐臻了。
去见徐赐臻了。
奕和一颗心凉了半截,缓缓将手指上滑。
董知识发来的文字是:上热搜了。小心逼宫。
奕和的微博账号交给经纪人管理,他自己也不爱上微博。什么热搜之类的,他并不关心。这会儿徐赐臻和谢佩韦拥抱的照片在微博上都轮了几圈了,奕和也不知道内情——他如今的经纪人是谢贤瑜。谢贤瑜同样也是徐赐臻的经纪人,更是谢佩韦的御用皮条客。
两个男人见面握手拍个肩膀,多大一回事?
又没有拍到亲吻,更没有其他劲爆的动作,想要炒上热搜非常困难。
何况,涉及徐赐臻,又涉及谢佩韦,星皇娱乐的舆情部门早就应该出手干预了。
可是,它还挂在热搜上。
难怪董知识要警告奕和,这是要逼宫。这个热搜它本来就不正常。
圈内的朋友也交了几个,都是微博大V,自己手里持有帐号的那种,肯定早就看见热搜了。就算自己没有看见,有经纪人,有助理,必然也提醒过了。可是,有人给他消息吗?没有。
拉开微信,短信,翻了一圈。各处干干净净,岁月静好。
只有曾经的经纪人董知识发了消息来提醒他,小心啊奕和,有人动手了。
——除了董知识,甚至都没人敢提醒他一句。
谢霸总的白月光和正牌夫人对上了,谁输谁赢谁说得准?这种事情,谁都不敢站队。
奕和想的是,今天谢佩韦很不寻常的冷淡。
吃饭的时候,他说工作的事,谢佩韦没有给他任何点评和意见,只是默默听着。吃过饭,他照例邀请谢佩韦去工作室玩儿,谢佩韦又说要去书房,拒绝陪他。
原来是因为……他中午见了徐赐臻。奕和缓缓捏熄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咔嚓一声。
奕和连忙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这是书房开门的声音。
谢佩韦在楼上招呼他:“小和?上来。”
奕和答应一声,先去洗手间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没有湿润没有红肿,这才假装去厨房端了晾好的果盘上楼:“先生,我给您准备了水果。”
“中午我去见了徐赐臻。”谢佩韦单刀直入。
奕和只觉得胸口砰地被槌了一下。
谢佩韦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也从来不屑于对奕和解释任何事。当初误会奕和要管他外边的零食,立马就给奕和脸色看,哪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他直接说徐赐臻,奕和就知道坏了。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突然提白月光,这是要摊牌!
谢佩韦就看见奕和手里捧着果盘,一句话没说,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他也知道外边的传言,说徐赐臻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什么的。奕和一开始就忌惮徐赐臻,谢佩韦也很清楚。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奕和的承受能力。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一句话就吓哭了。
“怎么,担心我在外边吃过了,喂不饱你了?”谢佩韦接过他手里的果盘,轻轻拭去他的泪水。
这话听着……不是要离婚的意思?奕和一口气憋着才喘了上来。
被谢佩韦擦去眼泪,他也不哭了,低头埋在谢佩韦怀里,再次低声下气地诉说自己的驯服:“我没有。我以为您要和我分手。”
谢佩韦听得懂话里的暗示。只要不分手,随便他在外边怎么吃,奕和都不会吭声。
这让谢佩韦心情更复杂了。
他和徐赐臻的关系,是发乎情,止乎钱。他和奕和的关系呢?从头到尾都是钱啊。
那么,他思考了半个晚上才决定的这次谈话,真的有必要进行么?他要和奕和说自己的过去,说自己的想法,说他们的未来么?只要给钱,不就好了吗?
只这么稍微的犹豫,奕和就伏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低声絮絮:“我最近是不是太烦着您了?我知道结婚之后,又有了孩子,家里还有月嫂保姆,您给我体面,一直让着我。我也是……一时忘形,就不知道分寸了。对不起,如果我平时太吵着您了,您暗示我一下,我就闭嘴。”
“我不该总是缠着您问东问西。”奕和很后悔,“对不起。以后肯定不会了。”
他和徐赐臻不同。
谢佩韦抚摸着奕和结实温软的腰身,能感觉到奕和的后悔与失落。
从前他给徐赐臻讲东西的时候,徐赐臻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奕和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不管他说什么,奕和总是很认真地听着,有时候还会拿PAD记下来。这要让他乐于指导更多。
用徐赐臻的错误来惩罚奕和,对奕和不公平。对谢佩韦而言,同样是一种心理病态。
谢佩韦自愈能力非常强。他发现某些地方不对的时候就会去修复。比如今天中午和徐赐臻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报复性地终止了对奕和的关怀。然而,在书房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想明白了。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也要尊重奕和的意见,才会有他和奕和的此次谈话。
——有些伤口之所以一直无法治愈,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遇事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从前已经有过一次很严重的误会了。记得吗?”谢佩韦将果盘放回桌上,让奕和在书桌外侧的会谈坐椅上坐下。
因为奕和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他还是打算进行这次对话。给自己机会,也给奕和机会。
奕和马上想起录音笔事件,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不起。”
“徐赐臻约了我很多次。这是我们一年来第一次见面。”谢佩韦才说了两句话,奕和就有些不安,似乎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很乖,不会问我在外边的事,但你也一直很害怕徐赐臻跟我‘重修旧好’,他会取代你的位置,是这样吗?”
奕和不敢回答。不敢撒谎,更不敢承认。一旦承认了,谁知道谢佩韦会不会生气翻脸?
谢佩韦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们吵架了,不欢而散。”
奕和吃惊地看着他。
谢佩韦很意外的发现,奕和那吃惊的眼神中,还有一丝心疼和愤怒。这是怪罪徐赐臻竟然敢跟我吵架吗?这小东西心里怎么想的?对金主还真是真情实感呢?还是单纯……护食?
“我要先跟你说一说,我和他从前的一些事情。”谢佩韦讲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谁让他这人贪图新鲜,接连撞上两个年纪又小、又没人管的小情人。你既然享受了人家的天真纯洁,就别嫌弃人家还没长大完成社会化。小朋友脑子怎么长,会不会长歪,可不就得亲自盯着么?
“我也不是说要玩养成,没有那个想法。只是虚长几岁,多些经历,并不想让身边人走弯路。有时候指手画脚,多问几句,可能就不那么讨人喜欢。”谢佩韦说。
奕和听他说往事就心疼坏了,徐赐臻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啊,怎么能这么误解先生?
现在听着谢佩韦承认“不讨人喜欢”,他胸口闷得难受,否认道:“不是的。我特别喜欢您教我,您跟我说事情。钱教授教我写字,说骨架子有了,笔锋可以慢慢练。您跟我说的道理就是骨架子,搭起来了,我大概有数,才能找资料和老师具体教我。”
“我打小是孤儿,姑姑姑父也没有多少文化,我也不会念书。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复杂,您捋好了一遍再告诉我,我知道好歹,这是您用自己的学识阅历托举我。”
“何况,”奕和低下头,“您也没有罚我站着。”
这几个意思啊?谢佩韦看着他。
二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奕和抿嘴起身,上身前倾,慢慢朝着谢佩韦凑近。
办公桌太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