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现代耽美]——BY:四野深深

作者:四野深深  录入:01-05

  顾飒明脸正对着手里的书装模作样,乐不可支道:“七点十五了,等会儿超哥真的来了。”
  今天咽下这口气,明天拳头比铁硬!
  施泽恨恨奋笔疾书。
  七点二十五,高二理科1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张超——也就是所有学生口中的超哥,大摇大摆地经过走廊。
  以又靠门又挨窗坐的施泽为首,率先用余光发现了庞然大物的目标,原本怠工的嘴立马启动,开始大声朗读,洪亮高阔。
  暗号响起,将情报瞬间传遍了全班,大家都唰唰坐正,争先恐后加入了嗓门大王比赛。
  与此同时也有一大半人会忍不住偷偷拿眼睛去瞄,看超哥走到哪了。
  于是几十双眼睛跟到前门时,都看见在他们超哥格外宽厚、肥胖的身材衬托下,旁边跟着一起进门的那个不知名同学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挤扁。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超哥身边跟着了这么一个人。
  顾飒明从课本中抬头,一扫,顿时只想骂一骂这操蛋的人生。
  超哥用手敲了敲钢制讲台的侧边:“停一下。”
  教室内逐渐安静下来,看向讲台,目光便都好奇的聚焦在那位没穿校服的陌生面孔上。
  很白,很瘦,很僵硬,很锐利。只是跟张超并排站着,什么都没做,就像是在表演一出极与极同框的喜剧默片。
  “占用你们两分钟时间,介绍一下新同学,”超哥眯了眯缝隙般的眼,“从今天起暂时转到我们班的,我们请祁念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啊。”
  祁念一进来就远远看见坐在靠门第二列最后一个的顾飒明,看来爸爸真的把他和顾飒明安排在了一个班。即使这是他早有预料,或者说就是他暗自谋划好的事,他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仍旧有些激动,令他紧张不已。
  原因可能还包括他此时身上承受着除了顾飒明以外的五十多双视线压力。
  施泽贱兮兮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唷,超哥,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咱们理科1班都能中途塞人进来?堂堂市重点的重点班,莫不是一中朽已啊——”
  安静的氛围被这一句略带挑衅权威意味的玩笑话挑逗起来,大家都饶有兴趣跟看戏似的——他们对凡是能拖延早读时间的行为都暗地支持。
  理科班嘛,对能把口水都读干的早读多少有点消极懈怠情绪。
  这个班从高一起就是重点班,师资从一开始安排的就是最好的,大部分人分科时都选了理科,起点比别人高,自然绝大多数也就都能继续分到这个班。
  所以现在班里三分之二的人都是老同学了。各科任课老师也没有变动,用不着磨合太多,很熟。
  施泽一向是个不怕事的主,尤其喜欢跟超哥互呛,于是大家也就尤其喜欢看他跟超哥互呛。
  他跟顾飒明都是班里、年级上有名的风云人物,刚好两人又是好哥们,自然人缘也差不到哪去。
  夸张点说在学校里他俩要想横着走都行。
  “施泽就你那吊车尾的成绩,今天早上叶老师还在办公室说,你那作业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明天就能给我卷铺盖滚蛋,你信不信?”
  施泽摇手,气势缩了一大半:“超哥别,我不敢了。”
  顾飒明瞧他那怂样,低头“哼”的笑了一声。
  超哥人虽胖,眼睛虽小,还带着眼镜,但跟千里眼似的点名严肃说道:“顾飒明,你笑什么?”
  “超哥,他笑你每天早上吃四个鸡蛋饼,还要爬到最顶楼来巡视我们早读,太辛苦了。”施泽报告。
  到了这会儿,有人实在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于是大家都像被感染了似的,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
  张超都被逗笑了两声,他忍下笑意,严肃着白胖的脸又敲了敲讲台:“好了,认真听同学讲话。”
  祁念一直站在原地,木着一张脸,看坐在顾飒明旁边的那个人跳上跳下,看一张张脸上浮起肆意地笑,看到顾飒明终于抬起了头,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得很虚,似乎对视着又似乎没对上焦,但都没移开眼睛。
  他究竟为什么能那么自如地坐在下面呢?他们究竟为什么能那么自如地嗤笑出声呢?祁念想。
  他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紧,调出了自己的声音:“大家好,我叫祁念。”
  一片寂静。
  “没了吗?”超哥问。
  祁念抿起唇角:“嗯。”
  “那行,那我们欢迎新同学,好了,继续早读吧。”
  超哥之所以叫超哥,就是因为心宽体胖,不拘小节。讲来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适合当班主任的那种老师,但剑走偏锋下班级氛围活泼,从没出过岔子,成绩上也稳居年级第一,比同为重点班的理2还要略胜一筹。
  张超又对祁念说:“先暂时坐那边那个空位子吧,视力可以的吧?你坐那去吧。”
  祁念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也在最后一排,顾飒明旁边的旁边。
  他在一片嘈杂打架的读书声和从书里瞄出来的眼光中走向那个空位。
  “小少爷!小少爷!你不能出去!”
  保姆刘妈刚刚还在厨房里做着饭,今天中午吃炸排骨,锅里的排骨正油星四溅,哧啦哧啦地冒出泡。
  她快忙活完了,打算把炸排骨盛出锅,刚转过头说:“准备吃饭了……你干什么?!”
  少年充耳未闻,他站起身,挪动了两步,视线只紧盯着从窗外飞过的花蝴蝶,那双翅膀天真无邪的一扑一扑,转着圈往花园的灌木丛飞去。
  外头斑驳的阳光将少年面颊上的一小片区域照得透亮,连脸上的绒毛都带着细闪。但他目光里死气沉沉,毫无光彩。
  少年赤着与地上雪白瓷砖都几乎融为一体的脚丫,先是停顿了两秒,接着像是魔怔了一般猛地急转身,朝大门冲去,带起一阵风把旁边的绿萝叶子都荡起来。
  刘妈一见心里下意识得有些慌,边喊边把手上的油渍擦在围兜上,只是追出去的步子却并不匆忙。
  她拐过餐厅的屏风,朝门口走过去,对着门边的人劝道:“小少爷,快回去坐着吃饭。”
  祁念一双近乎惨白、瘦如秸秆的手握在门把上,人静静站立在门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脚下。
  他并不想出去,也许是习惯了。
  可尽管他很久都未出去过,但内心依然有点没曾死绝的念头。
  比如,外面的蝴蝶凭什么能这样飞啊飞?
  他想出去弄死它。
  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这一瞬间的冲动让他如同做游戏般冲向门口,听着背后传来刘妈慌慌张张的声音,真好玩。
  但他却在门前骤然停下,连抓在门把上的手都没有往下按。
  按不开的。


第三章
  “小少爷,这门是打不开的,回去吧。”刘妈劝着,不过语气平淡,关切甚少。
  “我知道。”祁念抬头,盯了刘妈两秒,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往回走。
  刘妈习以为常了,也不觉得渗人什么的。这孩子从小就冷面冷血,怎么养都养不亲,养不熟的。
  坐回餐桌上,刘妈把炒好的菜端出来。她刚刚为了把祁念从门口带回来,耽搁了太久,炸排骨都被炸糊了,只能整锅倒掉。
  刘妈这会儿面色有些不悦:“赶紧吃,浪费我一锅好菜。”
  祁念看着桌上两盘青绿色的菜,面无表情地夹起来放在碗里,咽饭吃下。
  他对吃什么,一向没有要求。能吃就行。
  “等会儿数学家教老师就来了,吃完了回房里去,听到没有?”刘妈说。
  祁念听了,登时放下了碗筷,依旧赤着脚朝楼上走去。
  刘妈看着他摇摇头,也不管那还剩了半碗的米饭。
  祁念身形单薄瘦削,肤色白得吓人,身上很多地方的血管能看得格外清晰,透着蓝紫色的纹路,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暮霭沉沉的乌云笼罩。走到楼梯拐角时,窗口打入的一束阳光直射在他背上,却在强烈对比下更显阴沉。
  连太阳都要觉得感化不了,照不散那团乌云。
  祁念回到房间之后,掀开床上的被子床垫,轻车熟路的沿着床板缝隙一抠,揭起床板,将里面的长笛拿了出来。
  他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听见楼下有动静了才拿着长笛站起来。
  这时候刘妈正在洗碗,哗哗的水流声会充斥在整个厨房。只有这个时候他能拿出来吹一吹。
  其实也就是胡乱瞎吹,但他从没有断过对长笛的执念。
  从他记事起,他就恨上了长笛,跟他妈妈何瑜一样。
  不成调的刺耳的声音直往他耳里钻,祁念瞎吹了一会儿,估算着刘妈的洗碗时间差不多了,他把长笛放回床底下,盖上床板,铺平被子。
  “咚咚咚。”
  祁念知道是他的老师来了。
  开门进来的果然是他的数学家教,陈老师。
  祁念上到小学的第一个年头,便再也没去过学校了。往后便只等着老师上门,到他的房间里、这张书桌上来教他。一路上到现在,他的家教老师也跟着换了一波又一波。
  “祁念,你好?”陈悦跟他打招呼。
  “陈老师,你好。”祁念自如地回应。
  他不讨厌这个刚教了他一个月和蔼可亲的陈老师。其实所有的家教老师他都不太讨厌。只有他们都会叫他祁念,而不是小少爷。
  可在这座如同牢房般的豪华冰冷的别墅里,祁念永远都只能是“小少爷”。
  因为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大少爷。
  他有一个从未谋面过的哥哥。
  陈悦看着这个面色透白,眼睛空洞而深不见底的孩子,像是一碰就能碎了。多好的孩子,怎么就会不愿意出门呢。
  她坐在书桌边,笑着朝祁念招手,“过来,我们开始上课了。”
  祁念走过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从一边摆出高三的课本——他的理科科目已经超前学了不知道多少。
  陈悦将他的书翻开,发现自己今天要讲的章节上已经全部做好了勾画笔记,课后的习题也做完了,写得满满当当。仔细一看,答案都是对的。
  即使从第一天上课起她就了然祁念非比寻常的聪明。
  但仍旧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祁念,这都是你自己提前自学的吗?”
  祁念慢慢点了下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说道:“有空就做了。”
  有空只是因为上个星期何瑜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心烦气闷,刚好看到他站在楼梯口的窗户边看星星,便跟刘妈说,以后不准他再经常站在窗户边了。
  何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他太倒霉了,命里带的。
  作者有话说:
  何瑜不是亲妈


第四章
  陈悦今天的课上得很轻松,还跟祁念扩充了许多奥数方面的课外知识。
  到了下课的点,陈悦没有急着跟他告别,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带来的一个小皮球挂件:“祁念,喜欢吗?虽然你家长说你不喜欢这些,但上次我们说到多边形的时候老师看你一直瞧着书上的小图,所以顺手带了一个送给你。”
  祁念坐在椅子上,长长的黑色睫毛一动一动,被雪白的肤色衬托得很明显,他静默了很久,企图用来压抑冲动,但他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拿过了小皮球。
  “谢谢陈老师。”他说道。
  “不用谢,陈老师该走了,”陈悦温柔地笑了笑,尽管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但她依旧很欣喜,“这周的课都上完了,下周陈老师有事,我们下下周见。”
  陈悦前脚刚打开房门出去没多久,后脚刘妈就进来了,祁念都没来得及把小皮球藏进床板里。
  “小少爷,楼下的后门是不是被你弄坏的?你别想着能出……这是什么?!”
  祁念一声不吭,握着小皮球的手指关节明显,并微微握紧了些。
  刘妈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倒霉孩子!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你给我!”
  祁念的手并没有握得很用力,刘妈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皮球,二话不说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掉进去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而流畅的抛物线。
  祁念站在桌子边,看着刘妈横着脸,念念叨叨将垃圾桶里的袋子提出来,攒在手里,出了房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食指侧面有一道淡红色的口子,冒出了一颗小血珠。是刚刚刘妈来抢小皮球时不小心用指甲划的。
  日子依旧这样毫无波澜起伏地度过,今天是多少号星期几,外面刮风下雨还是晴天,都不必也无需知晓。
  时间的流逝早已丧失了一切意义。
  这天上午,祁念还躺在床上,蹙着眉头正被困在梦魇里,他苍白的脸上浸着点点汗珠,乌黑细软的头发有几丝被黏在了额角。
  在梦境中,他变成了一只小鸭子,游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周围是零零散散从湖底长出来的枯树。停下来就会被水淹没,即使根本看不到尽头,祁念仍旧游啊游啊,哪怕就要精疲力竭也朝前游着。
  终于,他看见岸边了!
  祁念上岸后化身成人,一步步踩在泥泞的湿土里,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突然,他感觉脚下有些不对劲。
  祁念的腿拔不出来了,他正慢慢陷入泥地里,越陷越深,越挣扎陷得越深,黑暗与窒息再次涌来……
  “小少爷,”刘妈隔着被子扯着祁念的小腿,“小少爷!快起来了!”
  祁念从梦中惊醒,朦朦胧胧睁开眼,冷冷看向刘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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